“報告!”
“進。”
甄利將假條遞給一個正在忙着整理文件的幹事,然後纔在許其遠辦公桌前站定:“二連甄利銷假歸隊!”
許其遠頭也不擡,語氣滿是不耐:“知道了,回你們連去吧,別跟我這兒瞎晃悠。”
“不是許老大,你就沒有想知道點啥?”甄利自認爲是知恩圖報的人,許其遠能給他一天假,他也得稍微表示一下謝意不是。
許其遠不得已擡起頭,皺着眉頭:“你戳這兒幹什麼,覺得太閒了還是怎麼?”
“不是!許老大,我有情報要出賣……額不是,是有情報要上繳。”
“什麼情報?”許其遠又埋下頭,繼續認真地寫字。
甄利也不賣關子了,“宋嘉寧讓人給轟出學校宿舍了,就她那極品室友乾的。”
“還有其他的事兒嗎?”許其遠淡淡地問。
甄利討了個沒趣,嘀咕道許其遠怎麼沒反應啊,也沒激動也沒暴跳如雷也沒噓寒問暖,難道是他說的不夠清楚?
“許老大,宋嘉寧被她極品室友給轟出學校宿舍了,老悽慘了。”
“你要是再重複一遍,我能讓你現在就老悽慘了你信不?”
甄利踹了一腳垃圾桶,真是好心當做驢肝肺,話都說的這麼明白了,他許其遠也不開竅!甄利有些惡毒地想,許其遠整天掛着個冷臉,難怪小師妹不搭理他!
“上尉,請將垃圾桶扶起來!”兩個糾察快步走過來,對甄利敬了個禮說道。
甄利臉一紅,他這張老臉啊!都是許其遠惹的!
“對不起啊,我腳滑,馬上就收拾好。”甄利連忙道歉,彎腰去收拾。
兩個糾察點點頭,扭身走了。
“跟王朝馬漢似的……加上裡邊那黑臉包公,他們可算是湊成開封府了。”甄利邊嘀咕邊認命地把垃圾撿起來,扔到剛扶起的垃圾桶裡邊。
“你有沒有發現最近師偵營的脾氣都特別大?”一個糾察說。
另一個糾察深有同感:“上上下下都跟吃了火藥似的。”
“不過倒也合理,這馬上都要進入冬訓期了。”
兩人齊齊嘆氣。
每到集訓期,師偵營都跟打了雞血似的。他們光是看着就覺得累。不過骨子裡的熱血誠實地告訴他們,能加入師偵營的集訓。那是多麼光榮而驕傲的事情。
“別說,我還挺羨慕那羣國防生娃娃兵的。”
“我也是。”
宋嘉寧再次從睡夢中驚醒的時候,還四點不早。宋嘉寧卻已經沒了睡意,她忽然想起來以前看過一個段子。
說是沒有比半夜醒來卻發現還有時間可以睡更幸福的了。
她深有同感地在電話裡講給許其遠聽,許其遠不耐煩地催促她:“你還有沒有其他事,我要掛電話了。”
那個時候許其遠剛考上軍校,全封閉管理,每個星期能抽空打個電話給宋嘉寧。她都要高興得一跳好高,惹得爸媽總說她,閨女還沒嫁出去呢就一心掛着人家了。
爸爸還總是摸着她的腦袋說,許其遠是個好小夥,把宋嘉寧交給他,他放心的很。
可惜宋嘉寧一心只有許其遠,沒有多花時間在爸爸休假的時候多陪陪他。
宋嘉寧在黑暗中慢慢醞釀起來的情緒,被越來越大的笑聲衝散,宋嘉寧連忙開燈,朝着梅語的房間走去,敲門。
“梅語?”宋嘉寧邊敲邊叫,卻發現笑聲戛然而止。
宋嘉寧頓覺毛骨悚然,難道剛纔那奔放的笑聲不是梅語發出的?
門吱呀一聲開了,梅語披散個頭,頂着一臉白粉,嚇得宋嘉寧一哆嗦:“是、梅語嗎?”
“姐,大半夜的找我啥事兒啊?”梅語用爪子拍拍臉,撒地上一地粉。
宋嘉寧顫抖着小手,指着梅語結結巴巴的:“大、大半夜的,弄這麼一裝扮,你、你想嚇死人啊!”
“姐,你該不是從外星來的吧?這是珍珠粉,美容養顏的。”梅語鄙視地說,宋嘉寧用兩隻手指戳戳梅語的臉:“你是還沒睡還是還沒醒啊?”
“哎喲嘉寧姐你輕點!小心剛護養好的又被你戳出褶子來!”梅語閃躲着宋嘉寧的攻擊,邊叫嚷着:“我這不晚上來了靈感,正高興地寫文呢。”
“得了吧你,就你那點小文筆,我還不清楚,能憋出幾個字啊!”宋嘉寧不屑,如此一折騰,感覺有些睏意了。於是說:“我補覺去了,你趕緊把臉洗洗歇了吧啊。”
梅語“哦”了一聲,腳下一移,忽的擋在宋嘉寧面前。宋嘉寧“啊”大叫一聲,“你這死丫頭找抽是不是啊!”
“哎喲姐!我錯了!”梅語精神頭正旺,哈哈大笑。“沒想到啊沒想到,女小強還會怕怪力亂神之說啊!”
“誰女小強!你還女蟑螂呢!趕緊回屋睡覺去!”宋嘉寧沒好氣地把梅語轟進臥室,嘴角含笑。
女小強?
好像還是初中同學,一個叫付然的給她起的外號吧?以前當笑話給梅語講過。
宋嘉寧想,她大概和那個文文靜靜甚至有些呆萌的男孩子,好像坐了足足有三年同桌吧。宋嘉寧失笑,果然是夜深了會想起舊事吧。
兩短一長。哨聲。
許其遠和甄利站在一連樓下。
甄利負責做壞人。
他變吹哨子邊想,他到底是哪裡得罪這位祖宗了,大半夜的把他從鋪上撈
起來,他又不是一連的人,又不負責和這羣娃娃兵直接交手。幹嘛非要拉上他呀!滿腹委屈無從訴說,反正來都來了,甄利沒好氣地大吼:“樓上的都麻利點!五分鐘到位就算照顧了,磨蹭什麼!”
在甄利的吼叫中,許其遠滿意點頭,他要的就是這個效果。雙方劍拔弩張,誰都看誰不順眼。甄利果然是個做壞人的好料子。
一連三排二班。
“班長,這集合哨究竟是吹給那幫小爺們的還是吹給咱們的啊?”不大不小的抱怨,好夢都被吵醒了。
二班長咕噥道:“咱們老大那脾氣,你們還不清楚啊,這是變相在體罰咱們和那羣小爺動手啊。”
“哎喲這要天天被吵醒,還不如讓咱們實打實地挨罰呢……”
二班長似是囈語一般:“這就算輕了,趕緊睡吧,明天還得上戰場呢。”
吵吵聲漸漸低了下去,外邊何其慌亂,他們也得規規矩矩睡覺。
“嘛呀嘛呀!大半夜的吼什麼吼,公子爺我夢都被攪散了!”最後一個學員晃晃悠悠邊搭衣服邊下樓,嘴裡還嘟嘟囔囔地吵吵着,惹得下邊模樣七零八落地站隊的學員們哈哈大笑。
甄利無奈,低聲對許其遠說:“胡陽,家裡邊有點關係,送去軍校怕吃苦,當國防生,純粹是鍍金的,本人自視甚高。”
許其遠挑眉,知道的挺詳細的嗎。
甄利做謙遜狀,哪裡哪裡,全營連級以上幹部,對這些娃娃兵中的每個人,都知根知底。這要多虧他們褚長的人脈廣闊。
兵法講得好,知己知彼百戰百勝。
和這羣高材生周旋,就得玩點高智商的。
甄利揣摩着,許其遠第一天上任就緊急集合,肯定是要給這些人下馬威來着。他等着看傳說中的高智商之爭。怎麼說也先得對這些人拖沓的集合,先奚落幾句。
哪知許其遠一句奚落都沒有,又把壞人交給他做。
報完數,甄利咳嗽兩聲,繼續兇狠狀:“拖拖拉拉,昨天沒吃飽還是消化奇快,啊?就一個緊急集合,看把你們給折騰的,都低頭看看,四處看看,哪個有個兵樣!”
許其遠點頭,壞人做時間長了會順手。這種事情,交給別人去做就好。他還是保持一貫的溫和,免得養成出口就吼的習慣。
“亂瞄夠了嗎?現在,聽我口令!”甄利果然感到越來越順利了,“兩分鐘,整理着裝,打理揹包!”就連對着這些人一個個怨念極強的小眼神,他也能無視了。
甄利趁着衆人收拾的空當兒,繼續吼:“看看你們一個個,打包個被子都能扭七八歪的,我看就是一羣上不了戰場的慫兵!”
“不就一破被子麼,還上綱上線了。疊好了被子,還能把敵人給羨慕死啊?”胡陽奚落道,雙手撐地,坐在地上挑釁地看着甄利說。
甄利下意識看了一眼許其遠,許其遠就跟沒看見這情景似的。甄利只有蹲下來,“胡陽,你的被子呢?”
“我叫胡陽,諧音胡楊林的胡楊,胡楊林的生命力是極其頑強的,所以呢,就算在野外,不用那薄的跟燒餅一樣的被子,我也能生存。”胡陽並沒有直接回答甄利的問題,甄利笑:“你知不知道,胡楊抱團,才更容易生存。”
胡陽滿臉不屑,他就是他自己唯一的信仰。
“我給你一分鐘,上樓打包你的被子,並且老老實實站在我面前,否則的話……”甄利頓了頓,“我會讓你打哪兒來,滾回哪兒去。”
學員們都湊熱鬧一般,眼神都飛到這邊來。
“……”胡陽和甄利瞪了一會兒眼,又看了一眼似乎在看星星的許其遠,最後還是乖乖站起來,一步三搖地上樓了。
甄利起身,大聲說:“我不管你們後邊有什麼人支持,也不管你們要使什麼招數,但是我保證,只要你們在師偵營一天,你們就是一個普通的兵,一個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戰士。只要我願意,你們隨時都能捲鋪蓋滾蛋,聽明白了嗎!”
“明白了……”稀稀落落的迴應聲,甄利也不惱,將哨子戴在脖子上,成跨立狀站好,大聲吼:“再說一遍,聽明白了嗎?”
“聽明白了!”大概是被甄利的氣勢鎮住,沒有人再耍混。
甄利暗鬆一口氣,他哪兒有什麼能耐讓這些人滾蛋,還不是許其遠在後邊撐着的。來之前許其遠就叮囑好他了,只要許其遠不開口。甄利就是最高指揮官。
果然許其遠做到了閉口不言。
甄利望天,看來他這壞人是當定了。
“集合用時六分鐘完畢,加上整理的兩分鐘,胡陽的一分鐘,恭喜你們,創造師偵營的新記錄。”甄利笑眯眯的,話鋒一轉,“不過是倒數的!”
“聽我口令,目標駐地門口,跑步走!”沒有再多廢話,甄利極其乾脆地下了命令,反正這前戲做足了,該讓這些娃娃兵吃點苦頭了。
甄利小跑到許其遠跟前,敬禮:“許老大,我們也出發吧。”
“我們?”許其遠望望天,“甄利,你得跟他們一起,做個榜樣。”
甄利呆住,啥玩意?他沒聽錯吧?許老大讓他和那羣娃娃兵一起?等等……甄利小心詢問:“老大,那你呢?”
許其遠朝着甄利身後揮揮手,一輛車被開過來,一連長跳下車說:“許老大,準備齊全。”許其遠聽後,難得露出真誠的笑,看着甄利:“二連長,我就不邀你上車了,我在駐地門口等你。”說完
就跳上車,發動引擎,直接躥了出去。
甄利叫苦不迭,顧不上一連長得瑟的小眼神,趕緊跟了上去。這都什麼世道,他一替做壞人的,還得跟在真正的壞人屁股後面跑!
要說一連距離駐地大門,還是有一段路程的。但是甄利絕對想不到,一羣少爺們竟然跑成這個樣子!
拖拖沓沓,東倒西歪。兵不成兵樣,閒散模樣讓人看了就來氣!難怪讓拉到師偵營來訓,簡直就是回爐重造!
甄利整了隊,許其遠才從越野車上跳下來,仍沒有言語。他注意到,同樣一直保持乖乖形象的陳正聽,臉不紅氣不喘,看起來不像是荒廢體能鍛鍊的。
甄利將學員隊瞄了個大概之後,心裡也有譜了。
“兩輛重卡,就停在你們面前,不過我想,你們大概是用不到了!”甄利說,“全體都有,立正、稍息!”
許其遠靠在車上,悠閒地看着甄利宣佈任務。甄利的體能一向很好,這也是他爲什麼會挑中甄利做第一階段教官的原因。
如果能刺激到這羣即將邁入軍營大門的國防生,那就是他喜聞樂見的了。鐵打的營盤流水的兵,哪裡都不差高手。
這就是他要教給這羣眼高於頂的學生們的第一堂課。
“起點,這裡,終點,815盤山公路的頂峰。這,就是今天的任務,你們所有人必須在七點之前趕回到這裡,一個都不能少!否則,對不起了各位,早餐取消。”
“開什麼玩笑,絕對不可能完成的!”
“對啊!只從這裡到815起點,就要一個小時!”
“還是一路上坡,無風速影響的前提下!”
“你們根本就是故意讓我們完不成任務!”
甄利抿嘴笑:“看來你們都挺清楚啊。”
學員隊立刻噤聲,他們豈止是清楚。師偵營所有的套路,他們都基本上搞得一清二楚。知己知彼百戰百勝的道理,他們也懂。
“任務是人定的,既然這麼定了,就說明一定有人能完成。”一直不說話的許其遠忽然開口,他語氣隨意的彷彿在談論天氣一般。
“我們不信,誰能完成任務!”
“就是!信口開河!”
這下反對聲是比較少了,不過還是存在。
許其遠看着甄利,不語。
甄利瞭然:“我會準時在這裡等着你們。”
學員隊面面相覷,什麼意思這是?難道要和他們一起跑?
“行了,趁着天兒好,走起吧。”許其遠跳上車,笑着說道,故意聽不到人羣中磨牙的聲音。
甄利接過站崗士兵遞過來的揹包和槍,做出請狀:“各位,來者是客,請先。”
有人第一個衝了出去,其他人互相看了看,也都跟上了。
甄利等所有人都出發了,纔對車裡的許其遠介紹說:“第一個衝出去的叫代知青,據說有一半蒙古貴族血統,體能還行。”
許其遠點頭,也做出請的手勢:“二連長請。”
甄利翻了個白眼,衝了出去。
許其遠開着車跟在衆學員身邊。除了代知青和陳正聽能勉強跟得上前邊的甄利外,其餘的人都是一副上氣不接下氣的模樣。
“不是,胡大少,這盤山公路誰修的啊,這麼寬,這傳說中的黑麪冷煞開着車跟着刺激咱們……”一個學員氣喘吁吁的問。
胡陽也累的不成樣:“誰他媽知道誰修的……”說着胡陽又拽了一把背上的揹包,暗罵兩句,已經看不到甄利的人影了,而他們……
“各位少爺們,別面啊,這盤山路你們不過也才挪了五分之一而已。”許其遠的聲音在一片厚重的呼吸聲中,顯得尤爲清亮。
但是大家也只敢在心裡邊詛咒兩句許其遠,相比甄利一類的蝦兵蟹將,許其遠纔是真正的龍王,真正的實力還潛伏着,加上許其遠名聲在外,他們還是不要招惹的好。
許其遠放慢車速,跟上最前邊的陳正聽和代知青。
兩人誰都不搭理誰,都是悶着頭往前跑。
許其遠笑:“兩位憋着勁兒吶?不急不急,一開始你們也都看見了,甄利那小子,壓根就沒打算讓你們按時回去。”
陳正聽悶哼一聲:“那也得看我願不願意按時回去。”
代知青保持沉默。
“行,有志氣。”許其遠這句話確實不是諷刺,有爭強好勝的心,纔是軍人。不過聽在陳正聽耳裡,就是另一回事了。
陳正聽握緊胸前的槍,咬牙切齒地說:“不牢您操心,您還是好好開着車,小心夜黑翻進山溝裡邊。”
呵,這小青年陰暗的。
許其遠受教:“多謝。”
衆人累死累活爬到一半的時候,甄利和他們相遇了。許其遠笑,對付這些體能白癡,甄利這劑藥的量,已經下得足夠了。
甄利跑過隊伍的時候,和許其遠對視一眼,然後嘲弄一般地說:“高材生,也不過如此。”衆學員如今也只有憤懣的力氣了。
等到所有人都返回駐地門口的時候,已經九點整。
甄利擡手看看錶,立在隊伍前:“不好意思各位,早餐時間早就過了。”
學員隊中傳來不滿聲,甚至帶了臭罵聲。甄利不爲所動,冷酷地說:“下面宣佈今天上午的任務。”
太陽當空照,許其遠擡手擋了有些刺眼的光。天氣預報略不準啊。說好的暴雨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