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很美。
一個很獨立很堅韌又很善良的姑娘,愛上一個軍人。軍人很忙,姑娘也很忙,兩人很少相聚,卻很相愛。
姑娘從小就有一個夢想,就是到西藏去。可軍人有他自己的職責,連休假都很少,更不要提陪着姑娘去完成她的夢想。
後來姑娘就一個獨自上路了。
她說,這是她的夢想,她要去看一看拉薩的雪和格桑花,她還要去看一看盛開的雪蓮,看一看迎風飄揚的風馬旗。
軍人很愧疚,他沒有時間陪着姑娘一起上路。
姑娘笑的很寬容,她說她會帶着虔誠的心上路,會從遠方給軍人帶來祝福。軍人知道,姑娘有思想有夢想,他選擇尊重姑娘的想法。
姑娘不斷寄回來明信片,不斷寄回來純淨的天和雲,一排排迎風飄揚的樹。還有——和他一樣穿着軍裝揹着鋼槍守衛祖國大門的軍人。
軍人記得姑娘在電話裡興奮的語調,記得姑娘燦爛的笑容,也記得姑娘信裡的每一個字。他爲她感到驕傲。
褚愷的模樣,不像是在講故事,彷彿是在回憶。宋嘉寧忍不住問:“那後來呢?姑娘回來了嗎?”
褚愷搖頭,嘴邊掛着笑:“她死在一場雪崩裡。”爲了救一個新入伍的戰士,姑娘用她的生命換回一個生命。故事裡的軍人甚至沒有來得及見姑娘最後一面。
不是沒有聽過這樣的故事,相愛之人天人永隔。周圍嘈雜的聲音似乎都安靜下來,宋嘉寧望着褚愷,他笑着,卻難掩哀傷的情緒。
宋嘉寧已經有些瞭然,她猶豫地問:“故事中的軍人,是你嗎?”
“是我,也是很多軍人。”褚愷收起哀傷,目光裡添了堅定。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夢,他們也有,保全人民的夢,就是他們的夢。
“宋嘉寧,你想不想再聽一個故事?”
宋嘉寧輕輕點點頭,她不知道褚愷還要講什麼,她只是……心裡太多情緒被剛剛的故事觸動。她只是想聽聽。
斷沒有想到,褚愷講的故事裡會有她。
“你大概想不到,我很早就知道你,早到……許其遠軍校還沒畢業的時候。”褚愷喟嘆道,那時候他也沒想到許其遠有一天會是他手下的兵,他會離這個故事這麼近。
宋嘉寧有些吃驚,大概是沒料到褚愷竟然六年前就知道她。
褚愷說,許其遠在宋嘉寧離開之後執意要去找她,爲
此背了學校的處分。他頂撞領導,甚至挾持武器。處分已經算是輕判。
若不是校領導從輕處置,許其遠不僅會丟軍籍,甚至可能會上軍事法庭。
宋嘉寧喃喃的說:“不會的,他脾氣是不好,但是他很冷靜……”況且許其遠從來都沒有說過離不開她的話,她也從沒有妄想過她在許其遠心中有多重的分量。
“冷靜?”褚愷嗤笑一聲,其他的事情上許其遠也許很冷靜,但是對宋嘉寧,許其遠的冷靜恐怕早就甩腦後十萬八千里了。
後來許其遠用一年的時間修完所有課程。
“現在說起來是容易了,但是指揮系的課業和訓練同樣繁重,所有人都不明白許其遠到底是如何做到的。”褚愷平靜的說。
多少年都沒有人這麼出類拔萃了。很多部隊都搶着要許其遠。
褚愷因此注意到許其遠。
可惜許其遠一畢業就沒了蹤影,他的消息幾乎成了軍事機密。褚愷也是費了好大的勁,才知道許其遠修完所有課程後,申請到西藏實習一年。
學校領導批准了,也算是平息一年來關於許其遠的所有傳聞,不管好的壞的。
一年後,褚愷被調到T師偵察營,營裡邊幹部只有他一人。他就想到把許其遠要過來,褚愷早就做好拉鋸戰的準備,畢竟許其遠是那麼多優秀部隊爭搶的人才。
可是不僅軍裡邊批准了,就連許其遠自己都同意服從命令了。
褚愷後來問起,許其遠只說他得回來。
現在想想,他是回來等人的。西藏太遠。
“他永遠知道他要的是什麼。”褚愷笑着說,從兜裡摸了摸掏出一盒煙,宋嘉寧見狀一把奪過:“對身體不好。”
迎上褚愷詫異的目光,宋嘉寧慌忙說:“這裡不允許吸菸,有很多小孩子。”
褚愷定定望着宋嘉寧說:“你有沒有想過,這六年來,許其遠都爲你承受了一些什麼?你卻一走了之,讓他一個人站着,等着。”
宋嘉寧訥訥的不知怎麼說,那個時候爸爸犧牲,媽媽病情嚴重到神志不清。爲了讓媽媽早日康復、放下執念,她才做了帶媽媽離開傷心之地的決定。休學一年間,她和媽媽相依爲命,直到媽媽病情好轉之後她才重新回到學校唸書。
可沒想到,她還是沒能留住媽媽。
“我媽媽她……”宋嘉寧頓了頓,對褚愷說。“爸爸犧牲後,她每
天以淚洗面,身體很不好。我只能那麼做……”
褚愷聽許其遠提到過一些宋嘉寧爸爸的事情,可是他也只是聽過,宋嘉寧的肩膀微微顫抖着,情緒因爲想起往事有些壓抑。
“我不敢在媽媽面前提任何一點和部隊軍營有關的事情,連爸爸我都得小心翼翼的提,她那個時候受不了更多的刺激了。”宋嘉寧微微閉眼,將眼淚逼回去,然後望着褚愷低聲說道。
褚愷一時無言。
宋嘉寧抿着嘴脣,然後說:“我害怕先得到再失去,和媽媽一樣,那種撕心裂肺的痛,我承受不了。”她擔心突然有一天,許其遠就安靜地躺在那裡。
所以她選擇離開。
可是褚愷說的對,躲避根本就解決不了問題。
最後還是要直面問題。
褚愷微微嘆氣:“我聽說你認識時舟?”
宋嘉寧點點頭說,卻不明白褚愷爲什麼會突然提到時舟。
“他是每分每秒都活在刀尖上的軍人,可他那裡,也是所有兵都崇拜和仰慕的地方。可許其遠,拒絕了時舟對他的再三邀請,宋嘉寧,你應該知道這是爲什麼。”
爲什麼呢,許其遠放棄了他的渴望,只是爲了讓宋嘉寧安心。
“宋嘉寧,許其遠爲你做了很多。可你呢,一味的退縮、逃避,甚至說懦弱都不爲過。”時舟淡淡的說出傷人的話,他知道,宋嘉寧是個好姑娘,她只是需要有人推她一把,這樣她才知道順着心走。
“我不相信你對許其遠的感情在這六年裡消失殆盡,就像我至今心裡還有她一樣。宋嘉寧,總藏着掖着,不是對許其遠好,更不是對你好。”她是在雪崩裡消逝的姑娘,褚愷曾經的戀人。宋嘉寧擡頭,看着褚愷。
褚愷笑笑,認真的說:“我後天就要到高原上去了,去守西藏,守我沒來得及守的愛情。”看不出絕望,反而虔誠的讓宋嘉寧慚愧。
“你申請調到西藏去?”宋嘉寧問。
“宋嘉寧,一開始你對許其遠冷漠,我是真的很生氣。沒想到許其遠是傻子,你也是。”褚愷說着,已經起身,“祝福你們傻下去。”
宋嘉寧看着褚愷堅定的步伐和挺拔的身影漸漸消失在她的視線內,他真的很勇敢,可是他心裡的苦澀,能有幾人聽得到?
許其遠呢,他也是這麼挺過六年的嗎?默默承受所有,苦水都往肚子裡邊咽。許其遠,是我錯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