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其遠一向清俊冷淡的臉上,微微有些動容,良久,他伸手緊緊攬住宋嘉寧,宋嘉寧抱得更緊了。
爸爸剛過世的那兩天,她整個世界都是昏暗的,從肝腸寸斷到淚都哭幹,幾近崩潰和絕望的邊緣。
那個時候多麼想許其遠能陪在她身邊。
可是許其遠是軍人啊。
他不能第一時間趕回來陪着她,所以她只能靠自己撐下去。
故居最引人傷心,彼時還未成年的宋嘉寧帶着媽媽離開,發誓這輩子都不再和軍人有任何聯繫。她只知她要不起軍人的愛,她怕有一天她也和媽媽一樣,只剩一個人。
原本以爲傷痛會隨着時間漸漸淡忘,卻越刻越深。六年來僞裝的堅強,在許其遠面前崩塌瓦解。她終於承認,她愛着許其遠,深入骨髓。
“嘉寧啊……”許其遠低低嘆息,他錯了,他當時不應該放手,如果他在,宋嘉寧的哀傷會不會就少一點?
宋嘉寧微微揚起小臉,臉上還掛着淚珠:“明天是爸爸的忌日,我要去看他。”
許其遠點頭:“好,我陪你一起去。”
宋嘉寧窩在許其遠的懷裡,一片安寧。
“你怎麼會來?”終於平復了心情,宋嘉寧擡頭問。許其遠揉揉宋嘉寧散落的頭髮,笑着說:“我身上髒,你還要抱多久?”
宋嘉寧一聽,整張臉都縮回許其遠的懷抱,許其遠無奈,只能由着她。半晌,宋嘉寧的聲音才低低響起:“髒也要抱,抱一輩子。”
許其遠無法掩飾他的激動和狂喜,“啪”的關了壁燈,急切地吻了下去。宋嘉寧也似瞬間被點燃一般,熱烈地迴應許其遠。
兩人一路關燈一路走,直到進了臥室纔不舍分開。
許其遠的聲音在黑夜中更顯喑啞,他低低問道:“那時你是不是也在這黑暗中……”宋嘉寧微微踮起腳尖,緊緊攬住許其遠的脖子,同樣低低迴道:“那時你不在,現在你回來了。”話音剛落,兩人脣舌又糾纏到一起,難捨難分,他們都太急於從對方尋求溫暖和力量。
六年時光,兜兜轉轉,不過是渴望眼前人。
清晨的陽光從窗簾縫裡俏皮地跳躍到屋子裡,宋嘉寧微微睜開雙眼,看着近在咫尺的清俊容顏,不由想起一句話。
你和陽光都在,就是我要的未來。
困頓了太久,她再不想否認,這人是她摯愛的。
宋嘉寧不動,只是帶着依戀靜靜看着許其遠,直到許其遠再也裝不下去,他伸手把宋嘉寧攬得和自己更近更契合,眼睛卻不睜開:“嘉寧,你再這麼看下去,我會以爲自己長的很誘人。”
宋嘉寧微赧,將微熱的小手覆在許其遠眼睛上:“你本來就很誘人。”
許其遠騰的翻身將宋嘉寧壓在身下,似乎一瞬身體就變得灼熱,低沉的聲線裡有顯而易見的情動:“你比我誘人。”
宋嘉寧低呼一聲,完全沒料到許其遠會突襲。等到她剛剛在天旋地轉之後有了意識,微弱的反抗聲全數被許其遠吞沒。
許其遠追着宋嘉寧躲藏的舌頭求歡,宋嘉寧尖叫聲和笑聲慢慢從脣角溢出,真好。許其遠卻忽然從宋嘉寧身上爬起,懊惱地抓着頭髮奔向浴室。
宋嘉寧紅着臉,趕緊起身換了衣服。
許其遠在浴室裡呆了好一陣才裹着浴巾出來,瞥見宋嘉寧捂着笑在浴室門口等着他,喉結一動連忙撇開眼神。偏偏宋嘉寧還笑嘻嘻的湊到他跟前,許其遠低哼一聲,扔下一句“我去換衣服”就往臥室走。
宋嘉寧悶笑不已,從陽臺上拿下昨晚上丟在洗衣機裡的軍裝給許其遠送到臥室。
許其遠再出來的時候,又是臭着和平時一般沒有表情的臉,在餐桌邊坐下。宋嘉寧叮叮咣噹從冰箱裡拿了牛奶倒,讓許其遠去洗漱。
許其遠哼哼兩聲,又起身進了浴室。
洗漱臺上已經放着嶄新的牙刷和刮鬍刀,宋嘉寧的聲音從外邊傳來:“用那個藍杯裡邊的牙膏,是我的。”
許其遠目光轉向一藍一綠的杯子,裡邊的牙刷竟然是情侶套!是了,梅語也住在這裡。許其遠不動聲色地拿起綠色杯子裡的牙刷,扔進了垃圾桶。
“好沒啊?”宋嘉寧的催促聲傳來,許其遠連忙快速洗漱,臨走得意地望了垃圾桶一眼。
宋嘉寧已經將牛奶弄好,昨天買的包子還有兩個也拿了出來。
“吃吧。”宋嘉寧說,“要是不飽小區外邊有賣早點的。”
許其遠埋頭專注地啃起包子。
宋嘉寧認真看着他,心裡萬般感慨,她始終不敢想象有一天他們會如尋常人家一樣,坐在一起吃早餐。
“早上醒來的時候我就想到一句話。”宋嘉寧柔聲說着,許其遠“唔”了一聲示意宋嘉寧繼續說。
“每天清晨叫醒我的,不是鬧鐘,而是夢想。”
許其遠蹙眉,大概沒想到宋嘉寧會和他探討這麼有深度的問題,但是他還是開口問:“你的夢想是什麼?”
宋嘉寧笑顏微展:“很多啊……”她的聲音裡似乎都帶着笑意:“但是有一個夢想一直根深蒂固,從來都沒有忘記。”
“嗯?”
“就是每天都能和你一起醒來,然後和你一起吃我準備的早飯。”宋嘉寧嘴角彎起,喜悅情不自禁。
許其遠也跟着微微笑了,他也曾憧憬這種生活。最平凡甚至也許在別人眼裡算不上夢想,但是他們都夢想着。
吃完早飯,兩人一起去烈士陵園探望宋嘉寧的爸爸。
他是因公殉職的,正應了他常掛在嘴邊的一句話,生是國家的人,死亦爲國家魂。
所以宋嘉寧的媽媽至今沒有和她爸爸合葬。
下了車,宋嘉寧微微有些不安,每年的今天,她都很難熬。許其遠輕輕握住宋嘉寧的手,微微笑着:“走吧。”
宋嘉寧馬上就覺得不躁了。
很快來到熟悉的地方。
宋嘉寧將東西擺放整齊,用手擦了擦墓碑上的照片,眼眶微微溼潤:“爸爸,我來看你了,你過的還好嗎?”
許其遠蹲下身來攬着宋嘉寧的肩膀,讓她有了依靠,然後才望向照片上風華正茂的人:”宋叔叔,對不起,我來晚了。”
宋嘉寧勉強做出笑臉:“爸爸,我和他又在一起了,我知道你一定能看見的,你也一定會很高興,對不對?”
“你常說,許其遠會是個好軍人,你會預言呢,
他真的成爲一個這麼優秀的軍人了。”
“爸爸,我真的很想你。”
宋嘉寧微微呢喃着,不同於往年的孤寂和悲傷,似乎今天的傷痛因爲許其遠在,也被沖淡了一些。
宋嘉寧又說了好多話,細細說了她一年來的生活,聽得許其遠一陣心酸難過。
許其遠不動,宋嘉寧也不動,兩人就相互依偎着,一雙小兒女的背影着實是溫馨中又帶着些許淒涼。
直到他們身後傳來腳步聲。
許其遠下意識回頭看過去,身體一僵,宋嘉寧也微微轉過目光,眼眸裡閃過一絲慌亂。沒有想到,竟然會在這裡遇到。
來人是許其遠的爸媽。
宋嘉寧愣住,許其遠最先回神,扶着宋嘉寧站起來。
許媽媽的眼淚最先落下來,她呆呆地喊:“寧寧……”然後顫巍着身體慢慢走過來,宋嘉寧眼眶又紅。
兩人抱頭痛哭。
許明治眼神複雜地望着兩人,又看看許其遠,微微嘆息。該面對的,終究是要面對。
“傻孩子,這些年你都跑到哪裡去了!”許媽媽邊哭邊問,輕輕拍打着宋嘉寧的後背,宋嘉寧卻早已泣不成聲。
許媽媽將宋嘉寧從懷裡拽出來,細細打量一番,淚又止不住地往下掉。六年了啊,雖然時有宋嘉寧的消息傳來,許明治卻不許她去打擾宋嘉寧。
宋嘉寧考上大學,她媽媽過世,她被人欺負到轉系,她怎麼生活……她都知道!都知道!卻不敢靠近啊!
如今看着褪去青蔥的宋嘉寧,許媽媽實在是悲喜交加。
“阿姨……”宋嘉寧開口一聲招呼,許媽媽又紅了眼。這孩子,終於還是回來了。
許媽媽抓着宋嘉寧的手問東問西,恨不得把空缺了六年的時光都找回來,許其遠就站在一邊看着,許明治心底也是萬分感慨。
當初宋嘉寧執意好她媽媽搬走,沒有要他爸爸拿命換來的任何撫卹金,甚至對他說——許叔叔,我們不想再欠部隊什麼,也請你們不要再打擾我們的生活。
那種悲傷的決絕,許明治始終忘不掉。
所以這麼多年,他雖然一直有宋嘉寧的消息,卻是始終沒有對許其遠講任何一點,縱然是對許媽媽,他也只是挑着裝作無意地講一些,生怕勾起悲傷和難過。
許媽媽問什麼,宋嘉寧就回答什麼。
直到許媽媽問到宋嘉寧的媽媽,宋嘉寧剛剛平復的難過卻又躥上來,許其遠一把攬過宋嘉寧到懷裡,對許媽媽說:“媽,你們怎麼會來?”
許媽媽看着許其遠和宋嘉寧的親密狀,明顯一愣,許其遠一邊輕拍宋嘉寧的後背,一邊又耐着性子問了一遍。
許媽媽張張嘴,沒能說出來,還是許明治開口:“我們每年都來。”
宋嘉寧從許其遠懷裡掙脫開,喃喃道:“每年嗎?難怪我每年都見到有人送花……”便是這樣,六年雙方也未曾謀面。
直到今天。
許明治和妻子站在墓碑前,深深鞠了一躬,許明治朗聲說道:“宋老弟,你放心,既然嘉寧回來了,我們一定會替你好好照顧她的。”
許媽媽也點點頭,淚光閃閃:“會的會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