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兩人的戰鬥真正經過時長很短，短暫到周圍甚至還有人沒跑得太遠。艾尼回頭看了看那些遠處的人影，一雙細長眼裡流露出一股厭惡神情。
我能從這種眼神中讀懂很多訊息：他討厭那些累贅一樣的普通人，他厭惡露面，他對這個環境不滿，他更加討厭的是跟我面對面。可能有些壓力讓他不得不來找我，這種無奈讓這個自詡強大的美貌男子內心更加驕傲並難於溝通。
我估計這人最開始不止是想試探我的實力，他很有可能想揍我一通，再讓我放棄來首都的那個目的。從年齡上簡單推斷了一番後，我只能在心中暗暗鄙視，看樣子我面對的傢伙應該是個超級妹控吧？
艾尼面對我依然保持了相當警惕的態度，在看出我的確沒有繼續跟他打下去的慾望之後才終於放鬆了一些。我對這個人的嘴臉相當討厭，可又不得不對他耐心一點。
不衝別人面子，看在他妹妹的份上。
“你要是想打，我當然繼續奉陪。”其實我骨子裡想要跟人繼續拼命的慾望有些強烈，而且對着這個人我怎麼掩飾，“不過我覺得你想捨棄家族的榮譽跟我一戰到底有點天真。就算你放得下，你周圍的那些人，你所熟悉的家族領導者們，他們放得下麼？”
我盯着這個頗有些自戀的男人，一字一句繼續說道：“其實你已經被這個社會馴養得差不多了，何必裝作自己很光棍的樣子？”
艾尼看着我的瞳孔微微收縮，臉上卻不見有什麼表情變化。
大概是從未被人這樣指着鼻子刺激過，艾尼又一次沉默了片刻，才說道：“既然你明白，就知道我不僅代表我自己。”
艾尼說這些話的時候，臉上那股傲慢依然濃烈。我覺得這是成長環境造成的臭毛病，一時間恐怕沒法改掉。
“到底是一個關心妹妹的哥哥，還是一個對家族榮譽看得很重的年輕人，這都不重要。”我表明自己的態度，“我來首都幹什麼，你應該很清楚。爲什麼到現在還沒見到人，我很想知道原因。如果是我自己的原因，我當然很想反省。可如果是因爲你家裡人的關係，我就覺得很沒意思了。”
艾尼盯着我看了片刻，舉起手揮了揮。立刻從遠處有車子駛來，停在人工湖一側，不斷的有工作人員從車上走下來，將剛纔目睹了我們戰鬥的人接上車。
“這是？”我不由得有點驚訝，“只是看到放浪師之間的戰鬥，不用這麼搞吧？”
“那些人專業的精神科導師。”艾尼冷冷地解釋道，“一般情況下目睹了大型放浪師私鬥的人都要被帶走安撫，以確保他們不會對當今的社會形態產生懷疑。沒有能力的大多數民衆對特權團體有天然的敵意，他們不相信自己的安全能夠被保障。”
我點點頭：“事實上也確實沒法保障。”
艾尼顯然不想在這個話題上浪費時間，沒有說什麼。
我對這個一臉冷漠的男人沒什麼好感，當然也不在乎他對我的看法如何。我真正擔心的也只是如果真打傷了這廝，他家裡人跟我沒完……在首都這些天，我已經漸漸明白了這些盤根錯節的各種關係。
此刻我真正關心的只有一件事。
“你們還沒在那件事上達成一致嗎？”
事實上，這也應該是艾尼跑過來的最主要原因。我在首都鬧成這樣，做爲最直接造成這個影響的那一家人，總要有個態度。
這態度是什麼就很難說了，想到這一層，我心中不免有些忐忑。
艾尼看着我，靜靜開口道：“你的出現讓很多人感到困擾……”
“這話我聽得太多了，說點新鮮的。”
被我打斷的艾尼冷冷瞥了我一眼，語氣一頓，倒真是沒再說那些廢話，徑直說道：“家裡人對你的出現很不滿。”
“這也是廢話。”我毫不客氣地說道，“對我不滿的人也太多了，我沒空一個一個搭理。就說你們讓不讓我見她吧。”
艾尼這時看着我的眼神終於有了一絲變化，似乎變得有些古怪……古怪中還帶着少許的佩服：“最初當然不同意，現在情況可能有一些變化。”
我繼續不客氣地看着這個美貌的男子：“真棒，大家族出來的年青一代說話都像外交官。你認識一個叫吳文的人嗎？據說是外交部的，我覺得他說話還沒你圓潤。”
對我的諷刺，艾尼還很不習慣，大概從來沒跟我這種人打過交道，也沒遇到過敢冷嘲熱諷他的人。盯着我又看了幾秒鐘，忽然轉身就走。
“別走嘛。”我當然是刻意如此，這已經是我的壞習慣之一了，碰到特別倨傲的就喜歡挫人家銳氣。看艾尼居然被我氣得轉身要走，一個箭步過去伸手拉他的衣服。
向前還沒邁出完整一步的艾尼自然能感覺到我的迫近，猛然轉身，對着我的胸口就是一腳。
這一腳踹得風聲雷動，彷彿預謀已久一般。我卻比他更早有準備，輕飄飄避開了這一腳，還是扯住了艾尼的衣袖，一副無賴小孩子樣。
“這位哥哥，說完話再走嘛。”
我不用仔細想都知道自己說出來這話有多噁心，艾尼那對細長眼瞪了我一下，像是要發怒，又不知道該怎麼發火。一時間只能收回自己偷襲失敗的那條腿，站在原地尷尬着。
“還是把話說完吧。”我順手放下扯住的那條衣袖，不着痕跡地表明自己剛纔其實能傷到他一條胳膊，同時低聲道，“不管你是怎麼想的，我很在意這件事。”
艾尼看着我，眼神裡不友善的成分依然很多，卻沒有了剛纔那股高高在上的驕傲。
“對於你來說，什麼樣的答案和結果，其實都沒區別吧？”
我訕笑一聲，後退一步，撓着頭算是承認了這個事實。
艾尼恢復了剛纔的高傲，這種宛如貴族的氣質讓人真心不爽。可我也知道，這是生在他骨子裡的東西，想要一時間改變又怎麼可能？比起他家裡那位小公主，我覺得艾尼的行爲只能打個負分。
更糟糕的是，大多數世家子弟覺得這種姿態做派纔是應該的，他們生下來就接受一種高人一等的教育。就這麼看着眼前這個艾尼，我覺得自己有點理解光哥所說的那個理想了。
“基於你現在得到了放浪師協會的初步承認，我們當然不會拒絕你的一些要求。”艾尼說得依然很官腔，“不過到底是什麼程度，還要研究。”
聽到艾尼居然還用這麼傲慢的口氣回答，我不由得有些惱火：“那又如何？驕傲的家族最終還不是附庸在放浪師協會旗下？覺得自己那麼驕傲，你們又何必要跟世俗的權貴們同流合污？”
我這話當然是諷刺關於公開相親這件事，大概是戳到艾尼的痛處了，這廝居然臉色一黯，細長的雙眼又一次眯起來。
“那不是一個人的決定。”
“也不是一個人的利益是吧？”我看着這個自以爲很強大的男人，毫不留情地諷刺道，“榮譽啊什麼的都是說出來唬人的是吧？最終還是利益，永恆的利益。你們沒什麼值得驕傲的，就像你看不起的所有下賤的普通人一樣，你們這些人，其實本質上沒有任何區別。”
艾尼雖然驕傲，畢竟是一個成熟的青年了，被我如此大聲諷刺之下，表情居然還是很平靜。不像我這麼容易激動。
“如果你只是想抱怨那些人做出的決定，那是你的事。”艾尼冷冷說道，“只不過你所說的話，你的態度和你的信念，還有隨便你想表達的什麼的，都不能改變任何事。在你擁有真正屬於自己的實力之前，你的憤怒毫無意義。”
我瞪着這個美貌男子，覺得血液簡直在往自己頭頂衝，深吸一口氣後一字一句地說道：“謝謝你的忠告。你走吧，再不走我怕控制不住自己要繼續揍你一頓。”
我的話讓艾尼眉頭微微一皺，看着我的目光又一度變得銳利。盯着我幾秒鐘後，這人大概考慮到跟我繼續打下去也未必能佔了便宜，還是很光棍地轉身離去了。我注意到這個漂亮青年在離去的時候，原本微微張開的雙手已緊握成一雙拳頭。這意味着他和我一樣憤怒，甚至可能比我更憤怒。
我能壓抑住自己的憤怒，艾尼當然也沒問題。從本質上來說，這個美貌男人其實比我成熟得多。
我目送艾尼就這麼走到遠處，隨便上了一輛車，跟工作人員打了招呼後揚長而去。我明白艾尼對我很不滿，那是一種來自於兄長的特別情緒，加上他所謂的家族榮譽感。我看着那離去的車子嗤笑一聲，說實在的我其實不怎麼在乎。這種意氣之爭對我來說太稀鬆平常了，我纔不在意他怎麼看我。
一直盯着艾尼的車子離開了視野後，我才忽然意識到一件事，一拍頭。
“操，忘了讓這逼捎我一程，自己叫出租車貴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