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現在唐鈺還沒出現。
他說過,至少三天他都會來一趟的。而今天已經是第三天了。
不會是出什麼事了吧?她的心又提了起來。
經歷了這麼多事,讓她不得不凡事都往最壞的地方打算。
失神間,她似聽到殿外傳來腳步聲,心中一驚,她衝了出去。
“唐——”
月光打在那個人的臉上,勾勒出了一張桀驁俊朗的臉龐,讓她驀然停口,原本欣喜也被冷漠所代替。
來的人,不是唐鈺,而皇帝。
她冷冷地背過了身子。
“羽琦,你還不肯原諒我嗎?”皇帝輕輕嘆了口氣。
姚羽琦沉默。
看着那道纖弱削瘦的背影,皇帝伸出了手,想觸碰她,卻被她避開,躲到了一旁。
“我不想見到你。”姚羽琦淡淡地道。
“羽琦——”
“你走啊!”
皇帝收回了僵滯在半空中的右手,苦笑:“好吧,我走。但我不會放棄的,羽琦。我會一直等到你原諒我的那一天。”
冷風吹過,帶來了陣陣寒意,也讓這座冰冷的宮殿越發地陰森。
“你放心,我會盡快讓你離開這裡。”
皇帝丟下話,大踏步轉身離去。
姚羽琦回過身,看着他走遠的背影,微微失了神……
雪已經越下越大了。
這個冬天是越發得冷了。
她站在長廊裡,看着外面那層層積雪,卻突然覺得很寂寞。
現在德妃已死,姚羽琦又被打入了冷宮,這後宮之中再也沒有人能威脅到她了。爲什麼,她還是覺得這麼空虛,這麼浮燥,老覺得心裡頭空蕩蕩的一片。
算算日子,皇帝有多久未來坤清殿了?
自打姚羽琦入宮,皇帝就都在羽心殿,現在就算是把姚羽琦打入了冷宮,他也是呆在御書房,甚至在想方設法找名目把姚羽琦放出來。
她怎麼能讓他把那個賤人再放出來呢?
就算她肯,朝中衆大臣也不會肯的。
她揚脣冷冷地笑。
不過,姚羽琦始終都個是禍害。
只要她在這世上一日,她就一日不得安寧。
如果她死了,自己肯定就平靜了。
不遠處,一名小太監匆匆趕了過來,在她耳畔低聲說了幾句話。
她滿意地點了點頭,眼中掠過了一絲冰冷的殺氣。
斬草,還是要除根的。
她該要聽唐鈺的話離開這裡嗎?
輕輕嘆了口氣,姚羽琦怔然看着窗外飄揚的細雪。
今天唐鈺已經來過了,他在說服自己離開這座皇宮。
發生了太多的事,傷了太多的心,她已經不知道自己該何去何從了?原本那日她狠絕地掌摑了皇帝的臉,就是給自己備了條死路。
但她沒料到,即使是這樣,皇帝也沒有讓她死。
真的愛她嗎?
她不知道該如何相信他?
不過,唐鈺未死,總算讓她生出了一絲小小的希望。
她已經不是一個人了啊,她的身邊還有唐鈺。
至於那個人……腦海裡閃過了蕭靖的身影,她的心隱隱一痛。
爲什麼直到現在她竟還在爲他而痛?
她早應該忘了他,徹底地忘記他!
那麼,她也許可以和唐鈺一起離開這座皇宮,去一個誰也不認識的地方,隱姓埋名,重新過回以前平靜的生活。
只是,她真的做得到嗎?
突然,一陣寒風吹過,將未關好的房門重新吹了開來。
那艱澀的“吱呀”聲在寂靜的夜色裡顯得陰森而又恐怖。她起身走到門前,正欲把房門關起來。
眼前突然劍光一閃,她下意識閉上了眼睛。
只是頃刻間,她就領悟到有人要殺她了。
她不怕死。她的心早已死了。
也許,就這樣死了,對她來說反倒是一件好事吧?
然而,在劍光襲向胸前的那一刻,有一道人影從旁斜插而進,攔在了她的面前。
“嗤——”的一聲輕響,那是長劍刺入的聲音。
她永遠也不會忘記這個聲音。
那一天在靜安堂,那個不知名的侍衛也是這樣攔身在她的面前。
也是這樣被奪去了生命。
她艱難地睜開了眼。
她好怕那一幕會重演。
她好希望,不再有人因她而死去。
但噩夢還是重演了,甚至比以前那個噩夢還要可怕上千百倍。
攔在她身前的人,是唐鈺。
一個從小就發誓要保護她的男人,一個爲她放棄了江湖夢的男人,一個無怨無悔愛着她的男人。
“唐鈺。”
她在心裡不斷地喊着這個名字,卻一聲也發不出來,喉間就像被什麼堵住了,胸膛裡,有氣血在翻涌着。
此時此刻,她多麼希望,那把長劍是刺在她的身上。
“不,唐鈺!唐鈺!”
終於,喊出這個名字,一遍遍地喊着。
淒厲的哭喊聲響徹了雲霄。
唐鈺身上那一劍刺得好深好深,從前胸貫進,透背而出。
而刺殺她的殺手,也同樣被刺穿了胸口,早已倒地氣絕身亡。
“羽琦,我——我不能再保護你了——”唐鈺虛弱地躺在姚羽琦懷裡,微微笑了起來,臉頰上那淺淺的笑窩,讓他顯出了幾分稚氣。
“唐鈺,不,你不會死的——不會——”
姚羽琦卻是恍若未聞,眼神變得空洞而絕望。她不斷地用手捂住唐鈺胸前的傷口,試圖將不斷流出的鮮血掩住,但徒勞無功,越來越多的鮮血流瀉而出,將她的衣裙也染得通紅。
“唐鈺——唐鈺——不要死——不要死好不好?不要跟佳瑩一樣離開我——唐鈺——唐鈺——”
淚水無意識地滑落而下,一滴滴地落在唐鈺蒼白的臉上。
“羽琦,你能原諒我嗎?那個時候,我不應該錯手殺了佳瑩——不應該——”話音未落,他突然劇烈地嗆咳起來,鮮血也不住地涌出了脣角。
極深的倦意在他的眼底涌現,氣息更爲微弱了。
這一次的相逢,他一直不敢再提佳瑩。
即使心底明白羽琦也許不會真的恨自己,但那一句請她原諒的話,就是無法說出口。
歸根結底,是因爲自己害怕不被她原諒。
“不要說了,不要說了!”姚羽琦拼命地搖頭,“唐鈺,我早就原諒你了,真的早就原諒你了——佳瑩的死,不是你的錯。不是你的錯。是我沒能保護好佳瑩——我不能將這種錯推在你的身上——唐鈺——唐鈺——不要死——好不好?”
唐鈺笑了:“只要你肯原諒我——我就真的死而無憾了——”
“不,你不能死!不能死!我們這就去找御醫——這就去——”
姚羽琦試圖將唐鈺抱起來,但所有的力氣早被驚痛抽光了,她復又跌坐了回去,臉頰擦上了唐鈺胸前的衣襟,染上了一片駭人而觸目的豔紅。
“來人——來人哪——”
她哭喊着,只想這時快點來一個人。
可這裡是冷宮。
白天時都沒有人會出現,更何況晚上?
“不,不要這樣對我——來人——救命——救命——”
無助與絕望幾乎將她吞噬了。
她感覺得到,唐鈺的身體在漸漸地冰冷。
“唐鈺——唐鈺——不要死——”
淚水不斷滑落,驚醒了已是陷入迷離狀態的唐鈺。
“羽琦——”唐鈺虛弱地叫着她的名字,伸出了手,試圖爲她拭去眼角的淚痕,但最終,右手還是無力地垂下。
“不!”
姚羽琦抱着已是毫無生息的唐鈺,嚎啕大哭。
“爲什麼?爲什麼所有我最親最愛的人都要離我而去——爲什麼——老天爺,你爲什麼這樣對我——爲什麼——”
唐鈺纔剛剛死而復生回到了她的身邊,怎麼可能又會離開她?
這一定是老天在開玩笑!
這一定是她在做夢!
這一夜,姚羽琦就這樣抱着唐鈺的屍體在冰冷的地上坐了一整晚,直到皇甫皓和蕭靖接到消息出現。
“羽琦!”
心痛地看着滿身是血是姚羽琦,皇甫皓試圖接近她,卻被她喝止。
“不要過來!”姚羽琦的眼睛裡滿是血絲,眼神空洞,加上那半邊臉頰的血跡,讓整個看起來可怖陰森,“誰也不要靠近唐鈺。”
唐鈺他只是睡着了。
她在等着唐鈺醒過來。
他一定會醒過來的。
“羽琦!”
聽到了蕭靖的聲音,姚羽琦渾身顫了顫,心卻跟着一陣劇痛。
她擡起頭,神色哀痛地看着蕭靖,那目光幾乎讓蕭靖站不穩身形。
“羽琦,不要這樣——”蕭靖一步步地靠近她,“我會醫術,我能給唐鈺治傷——”
“唐鈺真的會好嗎?”姚羽琦的眼中終於浮現出了一絲希望。
“會。”蕭靖點頭,趁着姚羽琦緩勁的那一個瞬間,他出指如風,一指點了姚羽琦的昏睡穴。
姚羽琦眼前一黑,軟倒在蕭靖的懷裡。
“蕭靖——你——”也不知是從哪裡生出的意志力,她竟沒有立即昏倒,而是緊緊地抓着蕭靖胸前的衣襟,聲聲泣血地控訴。
“蕭靖,你又騙我!爲什麼讓我遇到你——爲什麼——要讓我遇到你——又讓我愛上你——你殺了我——求你殺了我——”
她真的活得好痛苦。
她害死了一個又一個最親最愛的人,每一日,都如同生活在煉獄中一般。
再也抑止不住喉中的甜腥,她吐出了一口鮮血,那口血,染紅了蕭靖胸前的衣襟。
黑暗,也終於虜獲了她。
蕭靖抱着她,看着她脣角殘留的血漬:“你是不應該遇上我。”
心口一陣劇痛涌上,他眼前一黑,幾乎站不穩身形。
皇甫皓扶了他一把:“我抱她回去。”然後,從他懷裡接過了昏迷過去的姚羽琦。
蕭靖並沒有拒絕,只是站在原地怔怔地看着皇甫皓抱着姚羽琦的身影走遠。
“殺了你嗎?”蕭靖一手緊緊揪着胸口,脣角揚起一抹悽惻的笑,“原來,我都把你逼到如此境地了——其實,最應該死的人——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