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偷從院子裡翻出來，我一面想“風荷池”的方位，一面打量着。許是節日的緣故，大街上四處都聞到一股鞭炮的味道。
他們如果是去見佐文，那麼肯定是在距離佐府不太遠的地方。
我正這麼想着，猛然聽到空中響了一聲。
往天邊看去，正見到一處火光，緊跟着，我聽到大堆人馬的呼喊聲。我的心霎時便緊張起來，方纔那個，是“響箭”吧？
葉聽風！
我立刻往火光處跑去。
迎頭看到一些人舉着火把，藉着光，我看到了葉聽風。
那些火光照在他身上，血跡如同利劍一樣刺痛了我的眼睛。
爲什麼會這樣子？
不是說去見佐文嗎？
我聽到有人大喊道：“放箭！”
擡起眸子，看到滿天的箭頭，如同雨點一般射過來。我趕上前去扶着葉聽風。葉聽風卻發脾氣了，大聲吼道：“你出來做什麼！”
他單手揮着長劍，劍身在空中閃出一道道光。我的眼中感到一陣的酸澀。
即便是死，我也不要他擋在我的前面去死！
刀光劍影之中，忽而想起一聲長鳴。
我抱着葉聽風，看到一個人騎在馬背上，手揮着長鞭，從人羣一路殺過來。那個人一身黑衣蒙面，我隱隱覺得有些眼熟。
他快速奔到我們面前，一句話未說，只把葉聽風和我拉到馬背上，自己飛身下馬。
他拿鞭子抽打了馬一下，隨後馬蹄向一方狂奔着。我抱着葉聽風扭頭望去，看見那個人浸沒在一片劍雨裡。
白馬是朝着城門口的方向奔去。
出乎我意料之外，城門大開。守衛都未見一個。
葉聽風的氣息已經顯得有些微弱。我好擔心他，只好抱着他不停的哭喊他的名字。
我們終於離開皇都。
從城門口呼嘯而過，我的眼角似乎瞥到城牆角邊站着一個人。
可是，此刻我的心中只記掛着葉聽風的傷勢。
我從來都不知道葉聽風究竟有多高的武功，而且我總覺獵鷹十三煞讓他負的傷，並沒有完全癒合。這一次，想來他應是新傷舊傷併發了。
清冷的月光灑下來，我看到他的臉上都是血水。
我的眼淚順着臉頰慢慢滑下來，和那些血水混在一起。葉聽風沒有睜開眼睛，虛弱的道：“詩若，別怕。我沒事。”
他愈是這樣說，我的心裡愈加的難受，“你不要說話了，不要再說話了……”
是的，葉大哥不會有事的。我不能夠再看到他爲我受任何的傷……那些情義，如同一座座大山一般壓在我的身上，叫我喘不過氣來。
這一輩子，我都沒有辦法還清欠他的債！
馬匹一路也不知道跑了多久，我終於再也聽不到遠處的那些聲音。四周一片寂靜，靜得連呼吸聲都變得可怕起來。
白馬撞到了某個地方，顛簸起來，馬蹄朝天躍起，我抱着葉聽風從馬背上摔下來。
——撲通！
我感到身體四周都是液體。
那些水冰冷而刺骨，也幸而，我們是跌在一潭湖泊裡。
我感到自己的身體越來越沉重，越來越重。紫陌有沒有告訴過我，我曾經很會游泳？
可是，意識裡一直有個聲音在告誡着自己，賀蘭詩若你不能就這樣死去……不可以……賀蘭詩若……你欠他那麼多，他救了你那麼多次……你怎麼能夠連一次都救不了……
我感到手中開始有些鬆動…
…
葉聽風的臉離我越來越遠。
不，不……我拼命的向前奔着……
忽然間，有一些畫面在腦海中閃現着。
——對了，就是這個樣子……
——屈膝收腿……腳跟向裡靠攏，小腿要在大腿後面慢收腿……雙手向前伸，掌心由外向內轉動……就是這個樣子，慢慢來……蹬腿……
好像有人在耳邊指導一般，那個人溫柔的教我一步一步要怎麼做。
我終於可以探出頭呼吸一下。
深吸一口氣，再回到湖底。模模糊糊的看到那個身影，我朝他的方向游過去。
葉聽風緊閉着雙眼，面色平靜。
我好害怕他會睡着醒不過來。我好想叫醒他，可是不行，我一開口，眼部見到的全部都是水泡。
要怎麼辦，怎麼辦？
他這個樣子，就算我拼命拉上去，也會沒命的……
他需要氧氣。
是的，誰曾經告訴過我，在水中最害怕的就是缺氧。
我立刻把雙脣覆上去。
葉大哥，你不可以有事……不可以就這樣離開我……
我一定要把你救上去。
——寶貝你做的很好，就是這樣子，加油哦……
是誰的聲音？
誰的聲音，那麼輕柔的聲音。一直在我耳邊鼓勵我……彷彿看見岸邊有個人站在那裡，她在等我。她微笑的樣子，一定是這世界上最美好的容顏。
我努力向前伸着手，我想那個人一定，站在那裡等了我許久，許久……
終於摸到了草地的跡象，我奮力抱着葉聽風上了岸。
全身的力氣，似乎都用光了。
那個人在哪裡？那個一直在鼓勵，一直在等着我的人，她在哪裡？
我睜開眼睛，看着旁邊。可是霧氣濛濛，我什麼都看不到。眼皮子好像有千斤重，我怎麼都擡不起來。
那個人離我越來越遠……
我伸出手，想要抓住她。但是她如同一隻斷了線的風箏，逐漸的飛走了，向着天邊散去……
不要走……
我所有的努力，都只能是徒勞無功……
閉上眼睛，又似乎看到那張臉。
她靜靜的坐在我旁邊，溫柔的說：“傻孩子，媽媽怎麼會離開你。我會一直等着你的。”
媽媽？
我感覺她一定就是我的孃親……一定是的……
不要走，不要離開我……
我很難受……媽媽……
在這個地方，我找不到一個人可以去依賴。我的家人統統都拋棄我，他們要置我於死地。
媽媽，如果你一定要走，就把我也帶走好不好……帶我走……
“詩若，詩若……”
是誰在叫我？
——啪啦——
一滴豆大的液體打在臉上，我醒了過來。看到葉聽風在我旁邊，微弱的笑容。
“葉大哥！”我立刻翻身起來，抓住他，急道：“你怎麼樣？葉大哥，你還好麼？”“嗯。”他點
點頭，微笑道：“謝謝你詩若，是你救了我。不過——咳咳——”他咳了幾聲，道：“我們得找個地方避一避雨，抱歉，我現在沒有力氣起來。”
——嘩啦嘩啦……
我這才注意到天色雖然明亮一些，卻正下着傾盆大雨。這應該是第二日了。
我笑了笑，爬起來，去扶葉聽風。
他真的受了好重的傷，我看到他的一條腿都沒
有辦法動彈，只能一步步拖着行走。我立刻轉過臉去，眼淚如同斷了線的珍珠一般，大顆大顆的砸到地上。
“詩若，不要哭。我沒有事。我會好的。你放心。”葉聽風溫和的道。
我的眼淚愈加的止不住。
都怪我，如果不是因爲我，他怎麼會變成這樣子。他是多麼俊朗溫文的男子，他的衣服永遠都是一塵不染的潔淨。都是我的錯，讓他成了現在這樣狼狽的樣子……
我扶着葉聽風找到了一個破舊的亭臺。
我把他扶到石凳上坐好。
葉聽風卻抓着我的手急道：“詩若，你有沒有哪裡受傷？”
我立刻搖頭，答道：“沒有。葉大哥，我一點都沒有受傷。真的。”
他笑了笑，道：“對不起，詩若，都是我不好，我沒能好好保護你。”
他越是把責任都推到自己身上，越是叫我無地自容。我握着他的手，含淚道：“葉大哥，你待我很好。不會再有人，比你待我更好。”
葉聽風看着我，然後咳了起來。
我立刻輕輕拍着他的背。我看到他的臉頰上面一片緋色，忙伸手去探他的額頭。果然是燙得厲害！
“葉大哥，你發燒了？”
“我沒事，詩若。我……”
“不要說話！”
不能等到雨停，我一咬牙，把葉聽風背到背上。必須要想辦法給他找到大夫。
葉聽風想要拒絕，可是他現在的力氣比我弱得多，完全拗不過我。
我揹着葉聽風一步一步走進風雨裡去。
每走一步，都好像走到刀尖上一般。我感到自己的體力似乎也快透支完了。我只好扶着破舊的柱子，站立了一會，不斷的給自己打氣。
那些風好冷啊，它們吹在臉上，就像是利刃一般，一點一點割着我的皮膚。
賀蘭詩若，你要努力！必須要堅強一些，不會再有人來替你勇敢！
可是，我的腦袋好重。爲什麼我越來越分不清楚方向。一步一步，我只是麻木的走着，卻不知道自己是要走向哪裡。
“詩若，放我下來……詩若……”
葉聽風虛弱的聲音傳進耳膜，明明近在咫尺的人，爲什麼我會覺得他的聲音，是那麼虛無縹緲，似乎離我相隔千萬里路般遙遠。
賀蘭詩若，你怎麼了？你怎麼可以這麼軟弱？賀蘭詩若，你怎麼可以這樣！
忽然間感到脣邊有一絲血腥味。我的意識一下子清醒起來。
葉聽風這時候已經沒有聲音了，我感到他的身體像火一樣發燙。
“葉大哥，葉大哥……”我連喊了幾聲都沒有人回答，心焦得使我自己都感覺要昏過去一樣。
我只好再次用力咬自己的下脣，血腥味道倒是可以暫時支撐住意志力。
猛然間，聽到有個稚嫩的聲音喊着：“爺爺，爺爺，你快看那邊有個人！”
我恍恍惚惚看到前方有一個茅屋，一個紅裙子的小姑娘站在屋頂下，指着我叫道。
“救救他……求求你們……”
我的聲音好小，連自己都聽不分明。
模模糊糊的看到有個人朝我們跑過來。
那人從我背上接過葉聽風，說了一句什麼。我很想跟他說話，可是嗓子裡一個字都吐不出來。我笑了一下，感到自己的身體再也支撐不住，一下子癱倒在地上，隨即向一邊倒去……
最後艱難睜開眼，我看到的是一個人張大的嘴……
他們離我越來越遠……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