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覺得自己脖子都有些僵硬了，玉嬪才把臉轉過來。
她盯着我的臉，又走進了一步。我聞到了一陣淡淡的荷花香氣。
“其實，你大可以告訴妍妃。叫她不必這樣驚慌失措。我們的計劃還在後頭了。”
我吃了一驚，無法掩飾住表面的錯愕。
玉嬪冷冷笑了笑，繼續道：“前些日子，我查到一些蛛絲馬跡。東宮那邊有些動靜，她這會病着，跟那邊怕是有緣故。你只叫她顧着自己身邊的人，不要想太過遙遠的事情。我既然答應了他們，便不會反悔。言而有信，是江湖兒女的規矩！”
她講這話的時候，我便想起那個在文竹山莊笑語盈盈的大小姐。
終是有些傷感，我忍不住嘆了一口氣。
玉嬪站直了身子，又去翻書。
我看着她，輕聲道：“多謝，我定會轉告妍妃。”除此之外，我也不知道該說什麼纔好。玉嬪把書放下來，又看着我，面無表情的自己走了出去。
我看着她翻開的書，那是一本宋人蘇軾的詞集，玉嬪反覆翻的都是同一首詞。
蝶戀花花褪殘紅青杏小。燕子飛時，綠水人家繞。枝上柳綿吹又少。天涯何處無芳草。
牆裡鞦韆牆外道。牆外行人，牆裡佳人笑。笑漸不聞聲漸悄。多情卻被無情惱。
我看着這首詞良久，想着總不會是玉嬪有感而發。我又把書拿過來細細看了看，忽然發現有一行字被指甲輕輕劃出了一道痕跡。
——牆裡鞦韆牆外道。這是什麼意思呢？
我拿着書，正愣愣的發呆，紫陌前來，告訴我妍妃醒了。我便趕緊放下書，往寢宮走去。
妍妃的氣色看起來不太好，面如紙白。我心裡有點難受，扶她坐起來。她笑看着我問：“我聽蓮子說，玉嬪妹妹方纔有來過？”
我點了個頭，知道她關心這件事，便對旁邊的蓮子吩咐說：“蓮子，你去幫忙看看紫陌的紅棗糕做得怎麼樣了。”
蓮子答應着離開。
我拉着妍妃的手，微笑道：“她只說了一句話，叫你放心，她答應的事情必定會做到。”妍妃眼神有點空洞的發了一會呆，才喃語道：“好，好，好。”
她一連三個“好”字，我越發是好奇，她到底和玉嬪達成了什麼協議。妍妃似乎很關心這個“協議”，甚至不惜討好玉嬪，生怕玉嬪會不幫她。究竟是何事，能夠叫妍妃如此緊張？難道是——我想起她畫的“鳳凰花”，心中一驚：莫不是有關靖平王？
妍妃又說：“詩若，我還想再睡一會。”我點點頭，就出去了。
想着她許是想要自己一個人靜一靜，分享屬於她們的秘密。
我杵在廊閣裡，回想着玉嬪的話，還有她用指甲劃出的那句詩詞：牆裡鞦韆牆外道。
到底是什麼意思？
左思右想不得其解，我忽然想起一件事來，便差人找蓮子和紫陌。
蓮子和紫陌應該還是在小廚房做糕點。我使喚了一個宮女過來，對她吩咐道：“你去小廚房問問紫陌，糕點做好沒有。就說妍妃娘娘已經睡下來，糕點做好了
就先放到小蒸籠裡頭擱着。”
那宮女答應着就去了，不多時，蓮子便和紫陌一同出來。
紫陌見到我，就問“妍妃如何”，我答了幾句。蓮子在邊上嘆了一口氣。我看着蓮子問道：“華妍宮裡是不是有秋千？”
蓮子疑惑的看着我答道：“是有一個鞦韆，在西廊那邊。說起來，廢棄了已經。因爲妍妃娘娘有些俱高，並不喜愛鞦韆。原先，那鞦韆是給娘娘做着解悶，還挺精緻。娘娘不喜歡，就沒人理會，奴婢們也不敢去玩，就那麼擱着，便棄了。王妃是怎麼知道的？這個鞦韆許久都沒人想起來了。”
對上了！我心中暗暗道。牆裡鞦韆牆外道。
那“道”怕就是在那鞦韆邊上！
我即刻對蓮子和紫陌使了個眼色，到了內閣裡面，我給她們吩咐些事情。
一切安排妥當，便只等着晚上甕中捉鱉了！
這事情，叫任何人都不放心，於是蓮子便自告奮勇，自己去埋伏在鞦韆牆。爲了怕沏兒懷疑，我刻意對紫陌說蓮子在裡間守着妍妃娘娘，妍妃很疲憊，沒什麼事情不要去裡面打擾。有蓮子一人也就夠了。
紫陌亦點頭答應。
夜間吃過飯，幾個人都心照不宣的作了自己的打算。我並不打算自己出手做什麼，只在書房裡面坐着看書。紫陌假裝在小廚房裡面忙碌着，實際上她負責監視沏兒的舉動。
如玉嬪所說，她今夜肯定是要跟皇后那邊的人聯繫，心神必定會有不寧。
夜深之後，紫陌來稟告了事宜。我默不作聲的都聽完，囑咐她小心外面的動靜。紫陌現在倒是一副很有經驗的樣子，拍胸保證：“小姐，你放心，紫陌今晚一定不會睡過去。你先休息，到時候我叫你！”
我笑着搖搖頭，我可是不敢安然入睡的。從“梅花糕”的疑點開始，我一直安排着蓮子盯着她。這麼些日子都沒找到突破口，好不容易，今天玉嬪來送了這個人情！不抓個“人贓俱獲”怎麼對得起皇后娘娘的“一番苦心”了！
其實這些天，我一直都感覺甚是疲勞，可今日卻是萬萬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我拿着書，心思卻完全不在這書上，只豎着耳朵聆聽着外頭的動靜。
只聽到忽然有一聲脆亮的鳥叫聲，我整個人打了個激靈，這莫不是皇后那邊的暗號？我立刻起身，往廚房那邊看了一眼，正和紫陌的目光對上，她衝我點了點頭。
我趕緊起身走出去，假裝漫不經心的走到小廚房來，紫陌一看我就迎上來，我見那沏兒正忙着煎藥，頭上冒出大顆大顆的汗珠，想必正是心神不寧。
我對紫陌笑問：“手頭的事情都忙完了嗎？”紫陌點一點頭，“小姐有什麼事情嗎？”我嘆一口氣，道：“還能有什麼事情了，左不過是心裡有點煩悶，瞧見她這麼着，我真是難受。眼下，她也睡着了，裡頭又有蓮子那丫頭照應着，你陪我去外面走走，散散心。”
紫陌答應了，我們兩個人便走出來。
出了宮門，拐到假山處，我便對紫陌使了個眼色。我們兩個人才在這邊假山躲好，就看到一個眼生的丫頭出來探了個頭，隨即又進去
了。
我和紫陌對視了一眼，果不其然，這沏兒也是有幫手的。我正暗自思忖着，又聽到一聲鳥叫，可想着她們是對上號了。我趕緊帶着紫陌就往鞦韆牆那邊走。事先，我們已經探得一條小路，可以繞過去。
我們這邊才走過去，就看見一塊石頭扔到了牆外，落入池中發出清脆一聲響亮。這是我與蓮子約定的暗號。
我看見牆上一個黑影閃了下，緊跟着聽到一聲慘叫，心中大叫：壞了，蓮子暴露了！
想必這個前來與沏兒接應的是個武林高手。
我害怕蓮子遭到了毒手，立刻大聲喊“有刺客！”紫陌也跟着大叫起來，整個華妍宮逐漸沸騰起來。
鞦韆牆那邊並沒有後門，我事先也不能安排什麼梯架。這會子我只好憑着運氣，撿了塊石子兒，往那個黑影扔過去。
蒼天保佑，我的半吊子功夫這時候起了作用，我聽到了刀劍落地的聲音，想必我擊到了她的手腕。
那人也不含糊，一縱身跳起來，我看到牆上穩穩的立着一個黑衣的女人。她朝我們看了一眼，紫陌早嚇得尖叫起來。
我和紫陌就這麼站在牆外看着那個女人飛身離開，我腦子裡拼命的畫着她的形象，似乎一眨眼的功夫，那個女人就不見了。
那些拿着刀劍的皇家侍衛，這會兒才趕過來。
我立刻回到華妍宮內，好在蓮子並未受傷，卻嚇得不輕。
我只好支開衆人，單獨盤問她。
蓮子一臉的驚魂未定，好陣子才哭道：“王妃，那把劍就那麼晃過來，可，可嚇死奴婢了。奴婢，奴婢還以爲再也見不到你和娘娘了……”她這才哭了一聲兒，外頭就有人報“娘娘來了”。
也是，鬧這麼大動靜，妍妃肯定是醒了。
妍妃在丫頭的攙扶下走過來，急道：“這是怎麼說？我這宮裡怎麼會來了刺客？”她看着我，目光裡面全是焦急。我猜測，她是不是以爲方纔葉聽風來過。
那沏兒這時候已經昏迷過去，我叫紫陌看着她。一時半會，我也不知道要如何跟妍妃解釋清楚，只好簡單的跟她說了下，礙着有他人在場，我只說了自己上次關於梅花糕的懷疑，並未說出玉嬪的幫助。
妍妃眼睛裡滾出了大顆的淚珠，瞪大眼睛呆呆的看着我：“她跟了我六年了，我一直待她不薄，爲何要背叛我？”
我嘆了口氣，道：“前番她說替我摘梅花，後來我聽你說才留意，她回來的那個方向，並沒有見到一枝梅花。可知，是撒了謊，但是我也怕是我多心，所以就拿話與你岔過去了。我便叫蓮子留心。你不會怪我多事了吧？”
妍妃哭道：“你是爲我好，我自然懂得。詩若，你不知道，你不知道……你不知道……我不知道，我這身邊還是不是有可信的人……”
我愣在那裡，一時語塞。
蓮子見到妍妃哭，就也跟着又哭起來，一邊哭一邊道：“娘娘，你還有，還有奴婢，還有王妃啊……”
我見她主僕二人已經哭到一起了，自己也陪着哭了場，然後寬慰了妍妃幾句，出來去找了紫陌。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