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怎麼講這也算是單位的器重，雨欣抱着‘工作’爲重的心態努力工作着。他不知道，這一次上調，決定了一生做‘內業’的命運。現場管理工作幾乎與他無緣了。
上任後的第一件事，搞定‘砂墊層’厚度的計量問題。當時雨欣所在項目整整十一公里全是‘軟基’路段，每段路基填筑前都要鋪二十公分的砂墊層。
單位領導一句話“雨欣，你向監理說明，鋪的二十公分砂墊層被車一壓就壓下去了，需要再補填二十公分”。雨欣明白，這是單位想多計量一倍的工程量。
項目經理交待完任務，簽了一個條了讓他去財務領一萬塊錢作爲此次的工作的費用。項目經理只說了一句“我只要你辦成功，給你五萬元的權限，錢花完再來找我籤條兒。”
雨欣得了尚方寶劍，立即跑到財務科支取了一萬元。接着到行政辦公室領取十條‘紅塔山’香菸。需要說明的是，九十年代初，全國最好的煙就是‘紅塔山’。
外功準備好之後，要做內功。多報的計量要有相關的假資料來支撐的。他找來試驗室主任和測量隊長，要求再做一套砂墊層的資料。爲了使資料合理，他一再交待每段砂墊層資料的施工日期一定要有合理的間隔時間。
雨欣這種人，也算是個奇怪之人。他不求上進，但對工作、對與人交際，他具備足夠的頭腦。
下午五點，他首先拔通了總監理工程師的電話“苟總，聽說您夫人和女兒來探望您？晚上我給她們接風吧？”
電話那頭一陣沉默。雨欣知道，對方嫌自己級別太低。馬上又說：“苟總，我們經理出差了。他剛來過電話，讓我代他請您一家吃個便飯”。苟總總算答應了。
放下電話的雨欣嘴角流落出狡黠的微笑。他知道，老苟一出馬，事情已經成功一半兒。晚餐吃的很是融洽。吃飯時，雨欣不由打量了一下老苟的女兒，二十歲左右、個頭不高、臉蛋一般，不過看起來挺清純。
同是年輕人，飯桌上，雨欣和苟小姐所談甚歡。小妮子是個沒心沒肺，過度爽朗的人。酒桌上差不多把老苟的‘私事’全抖落出來了。
“我爸胃不好，喜歡清淡”。雨欣馬上說，你放心，我會照顧好苟總的胃。
“我爸是個煙鬼，一天要吸兩包。但他挺扣兒的，自己買菸只買兩塊的‘黃果樹’”。雨欣又笑笑，說：“那可不行，便宜煙傷身體，以後苟總的煙我包了。”
雨欣開玩笑地問小妮子“你爸最怕的應該是你母親吧？”小妮子嘴巴一撇，“我媽怕我爸，我爸怕我。”
“那就好辦了”。聽到此雨欣又狡黠地一笑。
吃完飯，雨欣請苟總一家去唱歌。苟總年紀大了，對此不感興趣，堅決要回去休息。雨欣沒有阻攔，讓司機把他送走。
但雨欣扣留了夫人和女兒。老苟是老江湖，他知道雨欣的用意，沒多講就上了車。
老苟走後，雨欣沒帶她們去唱歌。雖然小妮子嘰嘰喳喳地強烈要求唱。雨欣神秘地對小妮子說：“下個活動比唱歌更具吸引力。”
“啥活動？快點告訴我。”小妮子嘰嘰喳喳地纏着雨欣不放。
雨欣一副神秘之態，一路上東拉西扯地忽悠小妮子。夫人似乎猜到了雨欣的去向，一路上只抿嘴笑不說話。
當雨欣帶着她們來到當地最大的商場時，離商場關門只剩一個半小時了。此時商場裡購物的人稀稀啦啦沒幾個人。
下了車，雨欣附耳夫人“阿姨，您帶着女兒進去買東西，每人三千標準，到時我來付賬。”
兩個女人加在一起，絕對是購物狂。從睡衣到腰帶再到鞋子，孃兒倆買了兩個大包。害得雨欣拎包時滿頭是汗。
估計回去老苟肯定罵這孃兒倆蠢材。買條金項鍊一下子就搞定了，別人還不易發現。但女人就是女人，女人的智商和男人沒法兒比的。
結賬時，雨欣才發現，這麼多東西，不到二千塊。雨欣跑到賣珠寶的櫃檯前，隨便挑了一條四千多塊的金項鍊塞到苟小姐的手裡的。
“欣歌，是真金的嗎？”苟小姐有點不相信自己的眼睛，項鍊太粗了。那時候的黃金沒現在貴，才一百多元一克，四千多塊錢的項鍊有多粗？
也怨雨欣沒有經驗，買兩條，母女倆一個一條就不會顯粗不是？雨欣拿出珠寶鑑定證明書遞給夫人道：“阿姨，收下吧。算是我們單位的一點心意。”
夫人從小妮子手中搶過鏈子“這麼粗怎麼帶？拿回家戴你爸脖子上吧！”
雨欣聞聽差點要笑出聲兒來，苟總姓‘狗’，弄一條鏈子拴脖子上，我的媽媽喲！
這是不成定律的行規，雨欣懂。砂墊層的計量要多計出幾百萬元，這點錢還遠遠打動不了苟總簽字的。花大錢還在後邊，這次只不是向老苟提前預警而矣。
第二天老苟主動打來電話，讓雨欣去他的辦公室。一落座，苟監理就說：“哎，我以爲你就帶她們孃兒倆隨便逛逛就行了，怎麼會花了那麼多錢？這樣子影響不太好。”
雨欣呵呵一笑，遞過一根香菸，又把事先裝在檔案盒裡的六條‘紅塔山’遞給老苟。並且直言相告“苟總，我給您領了十條煙，我留了四條自己吸，您不要見怪。”
一個聰明的年輕人，讓苟總即信任又欣賞的。因爲雨欣完全摸透了老苟的心思，給他花了錢，哪一天雨欣嘴巴不嚴露出風去，對他終歸是個危險的事情。
眼前這個年輕人居然坦誠自己貪了四條煙。這樣老苟一下子把心放了下來。雨欣後來說：“讓一個人放心地去貪，你讓他放心的理由是自己也要貪一些，這樣把柄互相牽制，大家都放心。”
雨欣可沒有貪那四條煙，有二條送給周賤抽了；還有二條兒自己平時找監理辦事一根根兒敬菸之需。
此時雨欣見老苟面現滿意的笑容，關上
了房門直言了經理部的計量想法兒。
老苟低頭沉吟了半晌最後說道：“你去跟你們項目經理彙報，就說我約他談談。”
“好嘞，您別出門兒，我現在就去找我們經理。”雨欣不想拖延一分鐘，撒腿往項目經理的辦公室跑去。
“你不是說你們項目經理出差了嗎？”老苟衝着房門大喊。
雨欣聽見老苟的質問聲，不過沒理他，裝作沒聽見繼續向前跑。心道：“他出不出差得聽我的安排。”
項目經理聽到雨欣的彙報，倒是挺沉着。“不急，先等等再說。”
雨欣暗挑大指，嘿嘿地笑出聲兒來。“你笑什麼？”項目經理問。
“您若馬上去見他，他必會獅子大開口。您不急，讓他急去。反正他是想掙那份兒回扣的。”雨欣道。
項目經理用讚賞的目光瞅瞅他“你小子，比鬼還精。”
三天後，老苟親自打電話到雨欣的辦公室“把資料抱我辦公室來，要快。”說完便掛了。
事情辦的是出奇的順利。簽字手續自古都是從下級往上級籤。可是雨欣倒過來籤，你想啊，老總先簽了，下邊的監理還敢有意見嗎？
當然，雨欣也沒虧待每一個簽字的監理，要妞兒，雨欣帶着去找；要錢，給個二三千；要吃要喝更是不在話下。
不久後，幾百萬的額外工程款順利地進了經理部的賬。經理部爲了表彰雨欣的優異表現，獎勵他一萬元。
就是這個所謂的獎勵，出事了。一萬元在當時算是不小的數目，雨欣立了這麼大一個功勞，項目經理出於好心，想獎勵他。
但單位職工衆多，公開獎勵恐怕職工們有怨言。所以也沒跟雨欣詳細說明原因，就一句話“去財務再領一萬元，不用報賬，你看着花吧。”
跟監理辦事，雨欣確實挺精明的。可是事情到了自己頭上，傻了。現在也沒什麼公關的工作，拿着一萬塊，怎麼花出去啊？再說這麼多錢放在自己身上，萬一丟了也賠不起啊？
鬱悶中的雨欣向老仲隊長請教怎麼辦？老仲隊長多精啊，一聽雨欣的話便明白了項目經理的良苦用心。但是估計他得了紅眼病。他故意挑逗雨欣“花不出去，就還給財務呸。”
雨欣覺得老仲隊長的辦法確實是對的。這樣一來向單位表明自己是無私的，純潔的。二來錢不在自己身上，也就踏實了。
雨欣滿懷‘忠誠’地來到財務室，將錢遞給財務趙姨，說是用不完，還回。趙姨接過錢，對着賬本兒仔細查了一下，然後怒衝衝地說：“還什麼還？早都出賬了。”
說着將錢又重新扔回給雨欣，雨欣這下子可冒汗了，把錢又扔回到趙姨的桌上說：“趙姨，你收也得收，不收也得收”。說完撒腿就跑。趙姨衝着雨欣逃跑的方向大喊“你他媽的有病啊？”
多年以後，經過社會的歷練，雨欣斷言當年趙姨罵他有道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