維爾茨堡,3:25(PM)
偌大的廣場上,一幢被蠻力硬生生撕裂的建築屹立,鐵灰色的牆體呈現出驚心動魄的美感,一股深邃的氣息正在醞釀。
萊恩站在建築正前不遠處,在他腳下,是被攪碎的死屍。
“溫斯特幹員,我們有一個消息。”
正等待着的萊恩被耳機裡傳出的嗓音吸引,任務專員嗓音振奮,說道:
“籠罩維爾茨堡的灰霧,正在收縮。”
“它正在把被吞沒的土地一寸寸地還回來。”
這意味着什麼?
萊恩“嗯”了一聲,表示自己已經知道了。
扭過頭,朝着廣場外定睛看去,灰霧如同翻滾的雲海,正在循行一定的軌跡,瘋狂擾動着空氣。
而那所謂的軌跡
萊恩轉回。
“就是這裡。”
“以這座雕像爲中心,灰霧回縮。”
萊恩垂下頭,撇了眼手上的人皮邪典,這玩意早些時候他看過了,對他而言毫無吸引力。
或許是因爲他精神堅韌?
總之,還沒有認真研究,當下並未產生任何不適感。
把邪典收起。
“鏘!”
銳利的屠刀從萊恩手中探出。
“咔嚓!”
隨着火星躍動,一抹橙色的火光在漆黑的天幕下燃起。
萊恩面色平靜地叼着煙。
整座城都安靜地可怕,虛假的天空呈現出一種宇宙夜空的黢黑,但,天上既沒有繁星,也沒有月亮。
就像古人對天空的想象。
一個“罩子”倒扣而下,籠罩了這片土地。
放眼望去。
廣場上有許多破碎的痕跡,巨獸的抓撓,驚悚的溝壑。
——太安靜了。
即便是在廣場的周遭,那極其厚重的灰色霧氣已經幾乎凝結成牆壁,也只能憑藉“視覺”發現它們的到來,“聽覺”發揮不了一絲一毫的作用。
“你知道當她把‘死夢’(灰霧)全部吞下,就會發生什麼吧?”
好事的夢魘笑着說道。
萊恩不做迴應。
他當然清楚這意味着什麼,這樣的展開已經品鑑過太多次,想想——就和老舊樓道里出現各種小廣告一樣。
見怪不怪。
“你剛剛說.死夢?”
霧氣緩緩掠過萊恩的身軀。
萊恩扭過頭,他看見了被灰霧從喉嚨吐出來的“現實世界”。
這裡纔是維爾茨堡,低矮的樓房拱衛着老式建築,十五世紀的風貌、老橋、破損的城堡要塞。
以及,被戰火摧殘後,經過維爾茨堡人的努力,將老建築以復古的建築風格,重新煥發出的人文色彩。
無人的街道。
在建築與建築的縫隙之中,尖頂的歐式風格建築歷久彌新,巴洛克式、羅馬式、哥特式,放眼望去,皆是歷經數百年光陰的沉重歷史。
“.”
腳下的廣場,自從灰色霧氣推進而來,便換了一副模樣。
依舊是佔地面積廣袤的平地。
但在不遠處,電車軌道赫然呈現。
灰霧還在收縮。
被它侵佔的土地一寸一寸地被吐出。
“我的朋友,還有三十秒,你就要面對一尊神明瞭。”
“在那之前,你居然揪着我口中的新奇事物不放?”
梅林笑道。
這是風暴來臨前的平靜。
萊恩直視前方,那裡本來屹立着一座破損的眼球雕像,可惜,由於厚重的霧氣在它周遭凝結,此刻什麼都看不見。
萊恩只能讀秒。
“有機會,再向你解釋吧,我的朋友。”
梅林嗓音悠然,然後,他就陷入了沉默。
“溫斯特幹員!”
“轟隆!”
機關傳來消息的同時,萊恩微微擡首。
天幕儘管被黑色籠罩,讓白晝猶如深夜,可聖堂的直升機依舊破空而來。
“我們已經可以看到你了。”
專員急促地說道。
“不能再往前,十秒鐘後,做好應對任何突發情況的措施。”
萊恩深吸了一口氣,以手擦拭光幕般的利刃,靛藍色的眸子中,眼瞳猛地擴大。
隨後。
在一片無聲的靜默當中。
灰霧被瞬間吞沒!快的令人咋舌。
長條形的灰白匹練瘋狂地鑽進建築的裂隙當中!
破碎了!巨大的眼球好像承受了可怖的壓力,在頃刻間破碎。
然而,這一切都毫無異響。
只有眼球的碎片,緩緩地從建築骨架上分離,輕飄飄、慢悠悠地朝着各個方向蔓延而出!
有東西,從眼球的內部吸附了這些碎片。
“!”
呈現在聖堂攝影機中的,是令所有人感到驚悚的一幕。
漆黑的膠質物在巨大眼球的內部空間中充盈,它被塑成了一枚巨大的不定型黑色團塊——
但,在其表面,卻有着鮮紅如血的紋路混雜!這是一團灌注滿墨水的染缸,而上方的血紅色紋路則是紅墨,兩色看似雜糅卻涇渭分明。混沌如同木星表面的醜陋斑紋中,卻儼然呈現出令人驚心動魄的秩序。
很快,它蛻變了!
眼球的外殼終究還是被拋棄在了地面上。
無數深邃的紅斑之中,一枚尤爲碩大的橢圓斑紋赫然印於漆黑膠質的中央。
它.不,祂破殼而出!
祂克服重力,鼓動着自身時而膨脹,時而縮小的身軀,漂浮至半空之上!
不定型的黑色液體千變萬化,一張張醜陋的呼號鬼臉探出體表,仰天嘶吼!
“咔嚓!”
機關的信號,沒來由地被切斷了!
中控室內的衆人,回過神來才發現,雙眼早已經由於長時間的注視,而感到酸澀不堪。
背後已經被打溼。
他們的雙眼,剛纔一眨不眨!
“長官!”
“信號被屏蔽了!”
突然,有人大吼道。
“怎麼回事?!”
“靈子通訊呢?”對接專員扭過頭,一臉不可思議。
“阿克曼教授正在搶修根據研究室傳來的消息——”
彙報的幹員盯着屏幕,一臉驚悚。
“凱特·梅維斯干員的靈魂另一端,本應該系在溫斯特幹員的手中。”
“剛纔,卻在阿克曼教授的手中發現!”
德國,維爾茨堡。
寂靜無人的街道上,有軌電車停在一旁,車上空無一人。
咖啡館的櫥窗是上個世紀的風格,鮮花在咖啡館前的街道上盛放,牆體壁畫獨居匠心,一枚簡簡單單的鐵藝招牌懸在半空。
露天餐桌。
遮陽傘下。
男人輕輕攪動着咖啡,目光投向遠方的廣場——他微笑着擡起頭,鎖定高空中的監視無人機。
“再看下去。”
“就不禮貌了。”
抿着咖啡,梅林從不知道什麼地方掏出一本繪本。
“.”
洋洋灑灑幾個大字。
撕下紙,打了個響指。
“我可真爲你們着想.唉。”
梅林自言自語。
人的好奇心,不止會害死自己,也會害死更多人。
“朋友們,注視【神】,可是會瘋的。”
“現在。”
“帷幕正在緩緩落下。”
梅林站起身,俊逸的面龐展露悠然的神情,他縱情享受周遭的靜謐。
“弒神吧,萊恩·溫斯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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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香菸已經燃盡。
從口中摘下,踩在腳下。
“.”
身軀猛地向後一仰,萊恩眼角的餘光,瞥見了一個畸形的漆黑團塊閃爍至他面前。
黑色的觸手像是利刃,在他的面前一寸劃過。
這是無聲的世界!
萊恩探出手,屠刀在剎那間變形成一柄重錘,猛地砸在畸形人影的身軀上!
觸感令他歡愉,可唯獨缺少哀樂與之相襯。
半空中的巨型眼球瞬間將畸形收回。
下一刻。
成百上千張醜陋的面龐從驟然縮小的眼球上突出,此時此刻,後者如同一枚碩大無比的心臟,隨着肌肉收縮,將血液泵出。
鬼臉撕咬着空氣!
在它們的腦後,鮮紅色的血既是連接本體的鎖鏈,也是灌輸病態與瘋狂的迴路。
屠刀轉而纖長,猙獰的銳利以死神的鐮刀呈現。
活靈在歡愉地嘶吼着,它迫不及待想要沐浴神的殘軀裡,就像久遠的過往,它與最孤高的戰士並肩作戰。
獵人握緊刀柄。
瞬間!
鮮紅的迴路斷裂、破碎!
地面隨着他神速運動的軌跡撕扯出鴻溝,沿途的無根鬼臉被絞成黑泥,無力地墜地,最後徹底消弭。
冰冷的靛藍眼眸出現在神的前方。
右臂高高揚起,他飛躍而起的身軀凝滯半空,冷光構成的巨斧攜着光華,狠狠落下。
黑色的膿液飛濺!
巨型眼球表面,碩大的鮮紅斑紋被活生生斬出一道溝壑。
“!”
鮮紅匹練暴動!
溝壑如同深淵,其中無數的血色瘋狂交織,一條條蠕蟲似的紅線交織,流淌!
就在這時,暴動的鮮紅自深淵之中涌出,每一條都攜着摧毀心智的咒文、每一根都攜着令人永墮虛無的詛咒。
這是【精神崩潰】的具象化存在。
鮮紅撕裂了萊恩的衣裝,它們兇猛地纏繞在萊恩身上,它們想讓摧毀獵人的精神,切割獵人的皮膚,最後將他的血肉以及一切,都成爲己身的一部分!
然而!
鮮紅匹練如同布片與鋼鐵相撞!
它們在接觸到獵人皮膚的一瞬間,便霎時扭曲了鋒銳。
“!!!”
紅線纏繞着萊恩的脖頸!
獵人將一切都視若無物,他面目猙獰,操縱着刀刃瘋狂地切下。
剎那!
從神明身上奪取的神權陡然爆發!
寂靜無聲的戰場,卻醞釀着激烈地廝殺。
血海中的絲線被頃刻間撕碎。
“!”
終於,血色中閃耀的一抹金色,令萊恩神色一振!
然而,下一個瞬間。
神明的身軀陡然膨脹!
濃稠的黑色激盪,眼球的表面泛起驚悚的波紋,一道道看似細密的紋路卻醞釀着不亞於風暴的偉力。
獵人的身軀被猛地彈飛而出。
倒飛與空中。
萊恩死死盯着被絲線縫合的裂谷,以及被吞沒的景色筆觸。
長刀飛速探出,狠狠刺進地面。
獵人身軀倒飛的趨勢陡然停歇。
猛地墜地,碎石凌空而起、
“.”
萊恩擦了擦臉。
他從眼角拉出一條蠕動的血紅色。
萊恩的手上沾染了血,近乎瘋狂的鮮紅匹練屬於神權,與獵人交鋒,不亞於切割機在磐巖上作業。
即便萊恩再怎麼皮糙肉厚,再一次次地衝鋒下,身上依舊出現了許多不淺的傷口。
但是,當那些紅絲進入萊恩身體的剎那,它們,以及它們身上蘊含的詛咒,就徹底化作空氣。
準確說,是接觸到萊恩血液的剎那!
“.”
此刻,萊恩的手中,血色的“蠕蟲”觸碰到萊恩撫摸傷口的手指,手指沾染了他的鮮血。
下一瞬,它如同被冰凍。
用力碾碎紅線。
獵人擡起右臂,指向天空中的眼球。
“..”
神明的身軀膨脹又收縮,循環往復。
哪怕靜默,祂如心臟般鮮活跳動的身軀凌空震撼了大地,地面產生劇烈的震顫。
地面正如同一面人皮矇住的鼓。
震顫的頻率似乎是瘋子的哀嚎,病態、瘋狂的緘默裡,獵人猛地一跺腳。
剎那,大地歸於平靜。
但就在震顫的地面沉寂的下一刻,萊恩的眉頭猛地皺起。
頃刻間,獵人猛地躍起!
шшш⊕ⓣⓣⓚⓐⓝ⊕c○
“!”
垂首。
只見一株株的“罌粟”從地下探出,它們“隨風飄搖”,惹眼的鮮紅與妖嬈的舞蹈,令人不由自主地被它們所吸引。
血紅的面積還在擴大!
整個廣場,都成了一片血海!
那是由無數的紅線,探出地面,疾速編織成的血色花海。
“花”的根莖突出地表,它們病態地扭曲,瘋狂地糾纏,它們的鋒端是比之金剛石還要銳利的刀口。
神祇將地面轉化成了祂的主場!
“.”
萊恩面無表情地站定。
在他的腳下,冰冷的屠刀將他承託而起。
低頭望着地面。
罌粟還在野蠻地生長,恐怕,不需要再過多久,罌粟就要變成“紅高粱”。
如果這是神明的手段.
那就,把這些東西,通通撕碎!
萊恩刀鋒般的眉倒豎,面龐陡然血腥猙獰,靛藍色眸子綻放駭人的殺意。
他猛地一跺腳,高高躍起,右手緊握長刀,抗在肩頭,左手下探——做虛握手勢。
不詳的波動扭曲了周遭的空間!
空氣破裂,光線被扭曲。
神權在他手中醞釀!
隨後。
一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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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喔哦。”
“有趣有趣!”
面龐俊逸的男人抱着稿紙,他大笑着奮筆疾書。
在他身前,光幕呈現着驚心動魄的廝殺。
“不”
“不可能!”
“不可能!!!”
淒厲的嘶吼令梅林側目。
扭頭,只見咖啡桌上,一枚約莫十公分左右的“紙片人”攤着手,駭然地望着自己,它發出驚悚的哀嚎。
“沒有什麼是不可能的,朋友。”
梅林哈哈一笑。
“真有趣,真有趣。”
“原來這般羞辱、玩弄人是如此有趣。”
梅林一手托腮,伸出手,彈了彈紙片人的腦袋。
“呲!”
剎那,紙片人的腦袋開綻,鮮紅緩緩蔓延,
“啊啊啊啊!!!”
紙片人發出痛不欲生的嘶吼。
“痛覺殘留,加深,且永不昏厥。”
梅林笑着戲弄他。
嗓音和熙悠揚。
“我的祝福,喜歡麼?”
“看吧,朋友。”
“你將享受痛楚的歡愉,並且,眼睜睜看着信奉的神明.被屠戮的模樣。”
“啊啊啊啊!!!”
伴隨着紙片人的哀嚎。
梅林樂的哈哈大笑。
“有趣!太有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