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將至,奔赴岐山英雄臺的江湖兒女形形色色,而其中抱負,也是大有不同。
就好比白衣劍葉蓉,她想要的是吞雲劍,玉面琵琶柳如萱則想當武林盟主,還有其他很多門派俠客,有的是過於迂腐,不爽武林盟主被魔教人坐去,有的是清高自傲,純粹想顯擺自己的武功天下第一。
三途自然一個都沒放在眼裡。
此次前往岐山,除卻楚宸禹,她只帶了北堂澈一個,命雲撰和茉盞兩護法在教中坐鎮,處理教中大小事務。北堂澈雙腿被廢,終日以輪椅代步,茉盞雖然擔憂不已,但顧及之前三途的訓誡,也不敢表露什麼。
這倒是給了雲撰近水樓臺的好機會。
鍾瑤深深覺得,三途是有意撮合,因爲臨走之前,她聽得清清楚楚,三途對雲撰說,“教中就只剩你和茉盞了,該做些什麼,不用我說吧?”
“那個……哈哈哈,是不是不太好?”雲撰頗感難爲情。
三途詭譎淺笑,沒有明說,鍾瑤看着她,潛臺詞分明是,教主只能幫你到這了。
如此吩咐完畢,兩男一女還有一隻貓,就踏上了去岐山的路。
這一路,說到底也沒引起多少注意,大家都安安靜靜的,相安無事直到岐山腳下,三途特意挑最簡陋最不打眼的小客棧住,鋒芒盡掩。
“聽說了麼?天下第一名劍吞雲劍竟然落到魔教手裡,要是此次真的讓魔教人當了武林盟主,那武林勢必會掀起一陣血雨腥風啊……”
“哼。他魔教算個什麼腌臢東西!吞雲劍乃是前武林盟主陳景良的劍,若不是五十年前正邪之戰,魔教勝之不武,豈有今天在他們那裡找到吞雲劍的道理!”
“不錯。邪不勝正,那些邪魔歪道,有何可懼!”
幾個三流俠客坐在不大的廳堂裡喝酒,嘴裡盡是對三途教的不屑。
鍾瑤乖乖蜷在楚宸禹懷裡,心底卻是不服氣。三途教雖然設定偏魔教,但也沒做過什麼傷天害理的事,就是用少女骨頭做扇子,也是北堂澈自己在教裡搗鼓的,可沒礙着中原武林。更何況,在北堂澈之前,三途教一直是個純良的存在。
五十年前的正邪之戰,就更別提有多冤枉了,先出手的是他們,打不贏的也是他們,死傷慘重的還是他們,到頭來卻怪三途教勝之不武?
鍾瑤默默瞅了眼坐在一旁的三人,俱是面無表情。
楚宸禹厭惡武林紛爭,自然對江湖恩怨不感興趣,北堂澈已是走投無路,找到被困孃親就是此生唯一願望,便也不會對這些上心。而三途,她更是打心眼裡不屑與人計較。
江湖紛爭,快意恩仇,憑誰來了斷?
鍾瑤理不清道不明,遂趴下腦袋,懶洋洋地睡了。
轉眼就是十五。
岐山之巔。英雄臺。
武林盟主一事,事關重大,然而最有地位,最能說上話的俠義幫老幫主秦無衣,卻並未露面。他只派獨子秦少陽從鳳陽堡趕至英雄臺,替他出面主持。大意就是,一切按規矩來,若三途教教主能打敗所有應戰的武林高手,即可登頂武林盟主之位。
秦少陽長得不錯,是名標準的公子哥。五官端正,衣着不俗,因爲出身武林世家,又有個足夠重量的爹,所以難掩意氣,只是他爹教導嚴厲,加之俠義幫一直自詡武林正派第一大家,所以秦少陽在人前還是挺收斂的。
但他旁邊瞎了眼的副幫主橫吉,卻是一臉讓人噁心的鄙夷。
“我說,這都正午了,還不見他魔教人,莫不是畏懼我們武林正氣,變縮頭烏龜,躲在暗處不敢出來?啊?哈哈哈……”一人起鬨道。
衆人聽了,皆附和地笑,“就是!憑他南疆小小魔教,也敢來我們中原武林分一杯羹?真是不自量力!現在怕了吧,哈哈哈……”
“那魔教教主是個不折不扣的妖女,你們還是不要輕敵
的好!”橫吉突然出聲道。
“哼。你不過是瞎了眼,就慫成這樣,上次我去追魔教人,到頭來還不是拿到了坤元圖?像你這樣畏畏縮縮的,能幹什麼大事?”葉蓉撫着她的灰色裙襬,不屑道。
“哈哈哈……”高處有人仰天大笑,正是玉面琵琶柳如萱,她坐在樹上抱着琵琶,嘲諷道,“坤元圖?全武林都人手一份,何時是你去追魔教人拿到的?”
“好了別吵了!省得讓魔教小人在暗處看笑話!大家應團結纔是!”橫吉怒斥道。
秦少陽這才從正中央的位子起身,正腔道,“諸位英雄好漢,江湖兒女,大家同爲中原武林,應同仇敵愾,團結一致,至於那南疆的三途教,就見仁見智,等他們現身,再來一決高下吧!”
“這麼多年,你們所謂的武林正派,真是一點沒變。”
衆人循聲看去,不由大吃一驚。
來者一共三人,說話的是一個面容清秀卻氣場強大的小姑娘,身負長劍,那劍雖用布包着,卻隱隱透出寒光,一看就是把深藏不露的絕世好劍。再看小姑娘旁邊,是個手推輪椅的俊俏書生,懷裡兜着一隻罕見的雪狸貓,雖看着與世無爭,卻有股天生迫人的貴氣。而那坐輪椅的公子就更了不得,眉目秀麗,雌雄莫辨,手裡輕輕搖着七骨扇。
正是三途,楚宸禹和北堂澈。
三途微微一笑,擡起下巴掃視一圈,繼續道,“比之當年,卻還要差上幾分。”
“喂!你這魔教妖女,休得出言不遜!小心我們把你打回南疆,一輩子嚇得不敢出來!”一個不怕死的叫嚷着。
三途聞言,揮指一彈,一粒紅色藥丸就飛入那人嘴中,被猝不及防地吞下。
“多嘴。”
“妖女!你給他吃了什麼!快拿解藥來!”那人旁邊的劍客怒道。
“他死不了,只是舌頭會爛罷了。”
此話一出,在衆人間引起軒然大波,無疑是給魔教妖女的名聲又安了個罪狀。
那劍客大抵是想借此顯擺一番,二話不說就衝上來,要和三途拼命,三途也不躲,直接在他近身時折斷他襲來的手,隨即轉勢掐住他的脖子,只一個發力,那人就一命嗚呼了。
此舉不僅使衆人憤憤不平,就連鍾瑤都嚇了一跳,三途還是悠着點,不要再濫殺無辜了,萬一激發魔性,搞出一場生靈塗炭,可就真是大罪過,況且她用的還是自己身體,千萬別讓她以後混不下去啊……
“鍾教主,你太過分了!只是一語不合,就狠下殺手,如此作爲,當江湖所不恥,這樣看來,我中原武林也不好再留情面,否則,倒被你們欺了去!”秦少陽道。
他這一番話,果然引來衆人一片叫好。
葉蓉躍躍欲試地站出來,笑道,“昔日尊貴的大梁靖王,如今竟淪落到和魔教同流合污?不愧是對自己親兄下毒手的賤胚子,就讓我先會會你!”話音剛落,她就拔劍向楚宸禹刺去。
三途擋在楚宸禹面前,徒手接過,將那白刃用內力震得寸寸斷裂,眨眼間就是一堆廢鐵。楚宸禹不驚不躁,仍緩緩撫着懷裡的狸貓,聽三途道,“按規矩來,有吞雲劍的是我,要做武林盟主的也是我,你們只需向我一人出手。”
葉蓉見引以爲傲的劍被毀,氣得頗有些破罐子破摔的架勢,直接就撒潑似的衝來,“那就跟你拼個你死我活!”
三途靈巧一閃至她身後,抽出吞雲劍,蒙着布就隔空比劃幾招,葉蓉剛想轉身,就痛得驚呼,只見她背後突然裂出諸多劍傷,血流噴涌如注,她滿臉錯愕,還沒反應過來,就倒地身亡。
這就是傳說中的劍氣殺人嘛!
喵了個咪的,三途的戰鬥力實在太強了!
“哼。不成器的東西,我來!”玉面琵琶柳如萱橫眉一掃,就從樹上跳下,三途興趣缺缺地與她隨意過了幾招,捉弄的意思大過
比拼。
柳如萱氣急,稍稍避遠,開始彈琵琶。
錚錚曲調霎時傳來,魔音入耳,簡直障腦子。衆人聽了,皆受不住地捂耳痛呼,只有秦少陽和橫吉未動。這邊,北堂澈面無表情,楚宸禹則貼心地按住狸貓腦袋,心想,這小傢伙應該沒聽過如此難聽的琵琶吧。
三途心裡一陣煩躁,直接一個手勢丟過去,柳如萱手中的琵琶弦就逐個崩斷,炸得她一雙纖纖玉手滿是血痕,她將琵琶一丟,狠厲道,“你敢毀我琵琶,我和你拼命!”
“嗤。”三途不以爲意,以極快的速度躍去,接過琵琶,手指繞過絲絲斷絃,就向柳如萱束去,柳如萱躲閃不及,那絲絃盡數掃過她臉,轉眼,玉面就被毀得血肉模糊。
“啊!我的臉!我的臉!”柳如萱驚恐萬狀,一邊用手撫面,一邊愕然看着血跡,突然崩潰地跑到岐山崖邊,瘋瘋癲癲就跳了下去。
“還愣着作甚?快剷除這魔教妖女,爲我中原武林慘死的同輩報仇啊!”橫吉叫囂道。
衆人聞言一擁而上,三途揚去蒙在吞雲劍上的布,僅憑劍氣就殺得片甲不留。秦少陽眼看不妙,忙催促橫吉,“你快上啊,難道要讓整個武林都落入魔教之手麼!”
橫吉心裡一緊,這魔教妖女可不好惹,如今她已經殺紅了眼,現在上,豈不是死路一條?“少主,這妖女着實厲害,恐怕難以抵擋。”
“那怎麼辦?就隨她去當武林盟主麼?日後我們俠義幫莫不是要屈居三途教之下?”
“少主,要不就先讓她當武林盟主吧,她的實力實在不容小覷啊……”
“沒用的東西!”秦少陽怒極,平日囂張威武的副幫主如今怎麼變成這副樣子?真是丟俠義幫的臉!他擡腳就把橫吉踹了下去,正好三途殺到眼前,橫吉嚇得跪地,連連求饒,“盟主饒命,盟主饒命啊!”
“橫吉!”秦少陽雖然氣,卻也不敢自己動手,他想了想,轉而對三途道,“我爹說了,一切按規矩來,按規矩,比試應點到爲止,你將人都殺光了,算什麼?”
“我不殺他們,現在倒在血泊裡的就是我。”
三途越過橫吉,冷笑着用劍直指秦少陽,“看見了麼?你們所謂的武林正道有多可笑,一羣僞君子!以爲我真的想當武林盟主?哼。我不過是爲了讓你們這些烏合之衆血債血償!”
秦少陽聞言一驚,深深皺起眉,“你……什麼意思?”
“我三途教七千教衆,皆死在你們這些卑鄙小人手裡!我怎麼都殺不夠!殺不夠!”三途眼眸瞬間漫上血色,楚宸禹忙道,“你冷靜點,他是秦少陽,秦無衣的獨子秦少陽。”
秦少陽,一個初出茅廬還沒有作爲的小子。
呵。她確實不該找他算賬。
“回去告訴你爹,這些年來再安分守己,也抹殺不了五十年前的罪孽,只要他還活着,就要清楚明白,中原武林如何愧對我三途教,他俠義幫,是如何擔得起俠義二字!”
秦少陽不由怔住,靜默着說不出話。
三途冷冷看他一眼,眸裡血色逐漸褪去,莞爾笑道,“還不帶着你的副幫主滾?莫非,你也想和本盟主比試?”
秦少陽面有不甘,卻心生畏懼,只好悶悶作罷,揮一揮袖子就走了,趴在地上的橫吉慌忙跟上,連頭也不敢回。
三途緩緩轉身,看着面前一堆屍體,面容冷淡。
至此,她終於奪得武林盟主之位,三途在江湖中一枝獨秀,也已成定局。
可是,她還沒報仇,她還沒報仇!
在旁觀戰許久的北堂澈終於發聲了,“現在怎麼辦?如何拿到陳景良的悔過書?”
“後山伽羅寺,外圍千年玄鐵製成的重鎖陣,只有吞雲劍可披荊斬棘,帶我們進入,悔過書就保存在那裡。”三途道。
楚宸禹點點頭,“即刻就去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