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過人家是苑子正牌主人的證據,整個書房又在我眼前被迅速地鯨吞魚食,而那個始作俑者卻還在那裡跟我玩老僧入禪。我有點氣急敗壞地走過去狠狠地揮掉他手裡的書,對上他惱怒的眼,挑釁地瞪了他兩眼,然後抓起掉在地上的那本書,說了句“書是我爹的”,一扭頭,快速轉身,志高氣昂地走出書房。
從他面前到書房門口,也就短短的十幾步路,我那個小心肝啊跳得“呯呯”直響。這個傢伙是怎樣的脾氣,我還完全不瞭解,敵不明的情況下我就主動挑釁,這不是自作孽嘛!要先逃了小命再說,還暗暗擔心,就怕背後有什麼不明飛行物襲來。越走越快,一出門,撒開腿就跑,撞開自己房間的門,又迅速關上,這才捂着胸口,長長地出了口氣。剛纔的志高氣昂馬上轉爲垂頭喪氣,我有點挫敗地倒在了軟榻上。
看了看剛纔被自己抓在手裡的那本書,封面是我自己那熟悉的顏體字跡——《說文解字》。啊!這不是我爲了給佑佑講故事而整理的“記憶筆記”嘛,當時還故意在封面上寫了個《說文解字》,因爲想起了小時候偷偷看小說時喜歡在外面套一個封皮,封皮上寫着《語文》。我看看寫的工工整整的繁體封面,有模有樣象那麼回事,翻開來就是有點不象樣的甚至有些歪歪扭扭地小楷字體,沒辦法,我對寫小字一向不擅長。內容都是簡化字偶爾夾雜着拼音字母、英文單詞寫成的,排列也是現代的橫着排的。對於古人來說,這看起來無異是一本天書。就這樣,“冰塊”這傢伙居然也能看懂?還看得那麼入神,真是難以相信。
門口傳來敲門的聲,我一驚,坐起來問,“誰啊?”
“娘,我是佑佑,幫我開門!”佑佑細嫩的聲音傳來。
我忙走過去開門,瞧剛纔緊張的,把門都閂上了。
佑佑拖着他的小木劍,跑得一頭細汗。我忙把他拉進房間裡,抱到軟榻上站着,拿過布巾給他擦擦。小傢伙小臉紅通通、大睛亮晶晶地看着我。
“怎麼了?”我邊擦邊問,一看,內衫都被汗溼了,不知道剛纔又到哪裡瘋玩了。回身到櫃子裡找來乾淨的,再三下五除二把小傢伙扒了個精光,擦乾身上的汗,再一件件套上乾淨的衣服。
“娘,剛纔佑佑看小軒舅舅練功,劉奶奶告訴我,爹來了!娘,爹就是昨天那個大怪物嗎?”
大怪物?!就是嘛!在佑佑看來,長得跟自己一樣這麼奇怪,而且比自己大很多,可不是大怪物嗎?用大怪物形容他,對佑佑來說還真貼切,我暗笑,
“佑佑不喜歡他嗎?”唉!說到底,人家總歸是佑佑的親爹,我好象也不該對着孩子說人家壞話。
“如果不把佑佑跟娘分開,佑佑就不討厭他。”咦?小傢伙說話很有水平噢,不說“不喜歡”,而是“不討厭”。這個小人精,咋就這麼聰明咧!
“佑佑心裡還是很想爹的是吧?”我試探着,輕聲問。
“小豆子有爹,他爹給他做了一個大木馬,很好玩的。小豆子他爹還會帶他到河裡去抓魚,還游水呢!”佑佑一臉羨慕。不做正面回答,還知道旁徵博引。
這個……小豆子的爹是個木匠,做個木馬當玩具也不是難事,抓魚游水,恐怕也是外面小孩子經常做的事情。只是,就爲這個想有個爹?我有點同情地看着佑佑,不知道該怎麼告訴他,隔壁書房裡那個傢伙,想必是怎麼都不可能跟佑佑做這種事情的。佑佑如果抱着這種希望,恐怕要永遠失望了。
“等過些時候,天氣更熱些,娘就陪你去抓魚游水!”我拍拍佑佑的小腦袋,安慰他說。
“真的嗎?”小傢伙面露喜色,“可是許嫂說女人不能到河裡去抓魚游水!”小臉又馬上黯了下來。
“誰說不能?娘說能就能!”我拍拍胸脯保證道。外面河裡不能去,大不了到時候帶他到後花園的小人工湖裡玩玩。嗯!得跟許嫂說一聲,平時把他看緊點,到時候一個人跑去玩水就危險了。
“那木馬呢?”小傢伙繼續問。
“這個等佑佑再長高些,長到跟馬一樣高的時候,娘就給佑佑買一匹真馬!騎馬當然要騎真的馬嘍!假的沒勁!”幫他穿好衣服,拍拍他的小屁股,讓他自己坐在榻上,我舒服地在旁邊找了個位置,躺下來繼續說。
“娘會騎嗎?”
“嗯……嘿嘿……娘不會!到時候娘請個師傅教你不就行了!”
“象馬一樣高是多高?是跟娘一樣高嗎?”
……
我家的問題寶寶,可不可以讓我歇一會兒啊?昨夜沒睡好,今早又剛剛與敵軍正面衝突過,真的好睏噢!
不知不覺,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就睡了過去……
等我再次醒來,睜開雙眼,迷糊地看看四周,發現佑佑已經不在房裡了。小紫他們還沒有人來叫我吃午飯,想必還不是太晚。我起身,看到桌子上有新端來的點心,早上也就小紫給我梳頭時,我吃了幾塊點心,摸了摸肚子,確定有點餓了。
走過去抓起就吃,幾塊下肚後,我準備出去找找佑佑,小傢伙不知道又跑到哪裡去了。
走出房門,看見院子門口,小紫跟那個雲福正輕聲地說着話,臉上洋溢着可疑地紅暈,我八卦的腦子一閃,立刻想到,有情況!有情況!小紫好象跟雲福有點特別噢,昨天晚上我回梅苑後,小紫還一直問我,怎麼不是雲福送回來的,問雲福他們要在杭州待多久,難道……我眯着眼笑開了,不是我雞婆,只是看到她們這樣年紀的小姑娘談戀愛,連我也覺得是件幸福的事情。我嘛!唉!老嘍!
小紫突然擡頭看到我,臉更紅了,看了雲福一眼,朝我走了過來。雲福朝我低頭行了禮又象門神一樣端端正正地站在院門口。
“小姐,劉媽讓小紫來問您,姑爺的午膳是在哪兒用?是不是連小姐和小少爺的都一起送到聽梅院來?
“不用了,我們還在前廳用!蘇大少爺的就送書房吧。讓雲福還有另一個叫雲祥的,一起跟我們在前廳吃吧。”我朝着小紫眨眨眼,又特意看了雲福幾眼,小紫臉脹得通紅,“小姐……”還真是青澀的小丫頭!我還沒說什麼呢,臉就紅成這樣,這不是“此地無銀三百兩”嘛!
“看到佑佑了嗎?”
“剛纔到小姐房裡送點心的時候,看到小少爺到書房去了,大概是去看姑爺了吧!”小紫說道。
“好啊!小傢伙居然拋棄我這個娘,揹着我偷偷去看爹!哼嗯!看我待會兒怎麼對付他。”我半嗔半怒地低聲吼道。
“小姐還能怎麼對付小少爺呀?不就是抱着懷裡叫着‘佑佑寶貝,娘最最最最喜歡你!’”小紫學着我的口氣說道。這丫頭,膽子越來越大了,剛剛纔取笑了她,現在懂得反擊了!
我故意不說話,朝着雲福走去,然後對着雲福慢慢地說,“雲福啊,我們小紫呢……”小紫跑過來,着急地用手去捂我的嘴。
雲福很驚訝地看着我們倆,然後轉向小紫說,“小紫,你還不快把少夫人放開!”
“小姐,對不起!……”小紫趕緊放開我,臉紅紅地連聲道歉。
“沒事,沒事,我們經常這樣,見怪不怪!我剛纔是想說待會兒你跟小紫一起去前廳用午膳。”我對着雲福說,然後回頭朝小紫得意地笑笑。小丫頭知道上當了,嬌嗔地瞪瞪我。
“你們倆繼續,我去看看佑佑!”成功看到兩個人同時紅了臉,我偷偷地笑着,朝着書房走去。
走到門口,先聽了聽聲音,還好,除了佑佑那細嫩的說話聲,其它沒聽到什麼奇怪的聲音,應該沒有發生什麼“虐待兒童”的慘劇。又從半看的門往裡看了看,看到“冰塊”正坐在書桌前,側面對着門,正在看着書桌上的一本東西。佑佑則蹲坐在書桌上,小屁股下還墊坐着一小摞帳本,正背對着門。然後就聽見佑佑絮絮叨叨地說着話,“冰塊”一臉嚴肅,偶爾“嗯”兩聲,一看就知道佑佑正在進行超沒有意思的單口相聲表演,唯一的觀衆還是那種不懂幽默沒有反應的木頭人。賣力表演的小人兒還處在書桌上這麼危險地位置,我怕嚇着佑佑待會兒從桌上摔下來,先站在門外輕輕地叫了聲,“佑佑寶貝,你在裡面嗎?”
書房裡響起佑佑急切的聲音,“娘,佑佑在這兒!娘快來!”
早上還得罪過這位蘇大少爺,心裡還是有點虛,深吸了口氣,推門走了進去。一大一小兩張相似的臉都朝我看了過來,一張面無表情,一張笑容燦爛,這畫面,讓我想起了一本書名,叫“一半是海水,一半是火焰”。我快步走過去,先把佑佑從書桌上抱下來,危險地方,還是離遠點的好。
“冰塊”沒說話,一直看着我跟佑佑。
“那個……”我想了想,還有個問題,“你是梅苑主人,我不好趕你。你要住這裡可以,住宿費就算了,反正是你的房子,伙食費要交噢!三個人一天按一錢銀子算,看你是佑佑爹的份上,就不先收預付的了,等你們走那天,我們一併結算!”
“冰塊”看着我,沒說話。嗯?難道沒聽懂?
“娘……”旁邊的小傢伙扯扯我的裙子,發表意見了,“娘,您不是說爹賺不到路費回家嗎?現在好不容易賺到路費回家了,娘還要讓爹交銀子?爹沒有銀子,好可憐的。”
“冰塊”一臉疑問。我一臉崩潰。
“爹別怕!佑佑把存錢罐裡的錢都給爹!下次爹就不怕沒路費,可以回來看佑佑了!”小傢伙想了想,臉上掙扎了一下,還是決定把寶貝存錢罐貢獻出來。
看着眼前這幅子孝圖,我心裡那個酸溜溜啊!大有那種含辛茹苦養大的兒子要被人家奪走的感覺。
我盯着佑佑不說話,佑佑看着我,終於發現了什麼不對,抱着我的腿撒嬌地說,“娘!以後佑佑要賺好多好多銀子給娘用,比存錢罐多很多很多,佑佑要當一個武功高強的大財主!好不好!”我又一次被小傢伙的糖衣炮彈擊中,得意地看了“冰塊”一眼,瞧吧!兒子還是我的。
“少爺,可以用膳了!”雲福端着幾盤菜和一碗米飯進來,放在窗邊的桌子上。
我對佑佑說,“我們也去吃吧!”佑佑看了看“冰塊”,“冰塊”朝他點點頭,小傢伙頓時一臉滿足地笑了,伸出手讓我抱着出門。什麼呀!纔對你點點頭就樂成這樣,沒出息。
走到門口,我對着雲福說,“你忙完了就趕快過來,大家等你!”雲福點點頭,臉又紅了。
到了前廳,許嫂家的小豆子今天也來了,佑佑一見小豆子就讓我放下他,飛快地跑了過去,兩個小傢伙顧自在旁邊嘀嘀咕咕起來。
我看了看小軒也在,走過去問,“今天怎麼沒去淡月居?”
“柯掌櫃知道他來了,讓我們回來幫忙。姐姐,他沒欺負你吧?要是他敢欺負你,你就告訴我,我纔不管他是不是什麼蘇家大少爺呢!”小軒一臉憤慨,激動地說。
剛走進廳的那個人聽到小軒的話,抽了口氣,一臉驚訝,又看了我一眼,想是突然記起來一樣,行禮道,“雲祥見過少夫人!”
我朝他笑了笑,對他說,“隨便坐吧,等雲福過來我們就開飯!”他拘謹地在旁邊找了個位置坐下。
我轉回頭來,拍拍小軒的肩膀,“真是貼心的好弟弟啊!誰敢欺負我?也要先來問問打不打得過我們家小軒是吧?放心,只有我欺負別人,沒有人欺負我。”嗚嗚……什麼時候這小子長得這麼快,坐着也比我高多了,以後這腦袋瓜子也拍不到,只好改成拍肩膀了。
劉媽走了過來,悄悄跟我說,“小姐,你看姑爺住在這裡,我們以後還要大家一起用膳嗎?好象不太好吧,怕姑爺怪我們沒規矩。”
“沒事,規矩也是人定的。反正他也不在,就是加了雲福雲祥兩人,還不是跟過去一樣嘛。他的就每天讓雲福送書房好了!”
過了一會兒,雲福進來了,劉媽走過去問,“姑爺用完膳了嗎?”
“沒有,少爺說他待會兒再用!”雲福看了看我,說道。咦?他幹嘛一副譴責我的表情,我沒做什麼壞事呀?
大家坐下來開始吃飯,除了雲福雲祥還是有點不自然,其他人到是已經很習慣了,說說笑笑,都是高高興興的,想來其他人的搬入,也沒改變梅苑什麼,我放下心來。
看了看對面的雲福,又想到了在書房的“冰塊”,感覺我們這樣好象是幼兒班裡一大羣人故意孤立一個小朋友一樣,好象有點不是滋味。唉!我真是太善良了!
碗裡已堆滿了坐我旁邊的劉媽和小軒夾過來的菜,我感激地朝他們笑笑,埋頭吃起來,心裡感慨,跟廚師談戀愛也有好處啊,瞧小芸這手藝,真是一天比一天有進步啊!做得菜越來越好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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