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斯當然可以承諾自己不會這麼做,然而那是預言,那是命運。那不是蒼白無力的言語所能抗衡的。
他本來就不是一個擅長話術的人,如果他是,他早已通過面對這種情形,他根本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打消她的懷疑,面對着她毫不掩飾的戒備眼神,只覺得異常手足無措。
她的言外之意很明顯,她並不打算坐以待斃。特別是在知道了那個預言之後,她更不會再輕易相信他。
在這種時候,她根本不會任由他隨便接近。
他沉默了太久,以至於她似乎都等得失去了耐心,偏頭冷笑了一聲,轉身就打算離開。
可他不能任由她就這樣離開。
鮮血契約維繫的聯繫讓他非常清楚她現在的狀態有多糟糕,更何況……他隱隱能感覺到,如果這次放棄,他不會再有機會見到她。
他只能默默跟了上去,隔着一段距離遠遠跟在了她身後。這是他唯一的選擇,既不會失去她的蹤跡,又不至於引起她更多的懷疑和戒備。
她應該是知道他的這個行爲的,卻一句話都沒有質疑,任由他遠遠跟在了她身後,甚至徹底無視了他,不曾回頭看他一眼,只是踉踉蹌蹌的自顧自在幽暗陰森的密林小道間默默往前走着。
她確實是元氣大傷,直到現在也沒有恢復本來的力量,只能深一腳淺一腳的在那堆滿枯枝落葉、又格外崎嶇難走的深林小道上一步步慢慢往前走着。
不然,憑她那種不受限制穿越任何空間的力量,他馬上就會被她甩開很遠。
他就只能這樣保持着一段不會引起她不安戒備的距離安靜跟着她,默默看着她的背影。
她的背影是如此的單薄纖細,彷彿眨一眨眼睛就會從他視線範圍內消失。
雖然他恢復了記憶,但是依然還記得在魔域作爲“黑騎士修斯”時發生的一切。
那個時候他似乎一直都是跟在她身後默默看着她背影的,但是那時他們之間從不曾隔着這麼遠的距離。她一直無視着他,就彷彿沒有他跟在後面一樣。
身爲“魔王”的她何曾這樣狼狽過?看着她有次甚至差點被樹根絆倒,他卻只能在後面暗暗握緊了拳頭忍住衝過去的衝動,一句話也不能說。
他只能安慰自己——雖然她一直都無視了他的跟隨,但是至少,這也算某種默許。
但是很快,他就開始後悔自己的這個念頭,從某個角度。
他們就這樣一前一後的在森林中跋涉了很久,終於來到了一潭被草木掩映着的清澈泉水邊。
碧綠的蕨類植物和灌木茂盛無比,草葉間還零星點綴着些不知名的白色小花,掩映着那潭碧綠清澈的泉水,讓那泉水宛如一塊無瑕的綠寶石一般。周圍茂盛的高樹上還能聽見婉轉的鳥鳴,讓這場景顯出了幾分童話般的美麗。
在那潭泉水前,她終於停下了她的腳步。
一直無視着他的跟隨的她終於面無表情的回頭看了他一眼。
修斯還沒有來得及讀懂她那個眼神的含義,只覺得她的臉上雖然沒有任何表情,眼神中卻依稀帶着幾分挑釁意味。
下一刻,她忽然開始脫衣服。
已經跟着她走到了泉水附近的他呆了一會才反應過來,此時她的那身白色的衣裙已經被她解開了一半,衣衫從肩頭滑到了腰側,露出了那白皙而又纖細的美麗背脊。
他終於反應過來,彷彿被燙着一般移開了目光,趕緊背過身去。
她沒有理睬他那一系列的慌張的反應,若無其事的把衣裙徹底脫了下來,然後擡腳踏一步步進了那潭泉水中,將整個身體都泡了進去,去清洗之前幹掉那隻惡魔時濺上的一身污血。
修斯渾身僵硬的背對着泉水站着,聽着耳畔傳來的那若有若無的水聲,只感覺耳根越來越發熱。之前所有的胡思亂想和負面情緒似乎都煙消雲散了,他不知爲什麼忽然想起了很久之前和雷奧尼他們一起冒險時那毫不相干的事。
——那時雷奧尼問他,你偷看過嗎?
當時他並沒有回答,他其實並不需要去“偷看”。在最開始的時候,她極度的缺乏安全感,無論做什麼都會讓他寸步不離的跟着,哪怕是睡覺、泡澡時也一樣。而他本人作爲一個無感情無知覺的“傀儡”,包括他自己在內,沒有任何人覺得這有哪裡不妥。所以他不止“看過”,而且還名正言順的“看過”很多次。
修斯想到這裡,背對着泉水默默蹲了下去,擡起一隻手捂住了自己的臉,越發的覺得自己的整張臉都要開始燃燒起來了。
直到記憶開始恢復後,他才漸漸意識到自己到底做了些什麼。
因爲心神被這些亂七八糟的思緒完全攪亂了,他甚至沒有注意到身後泉水中的水聲不知何時停了下來。
等到他覺察到有人站在身後的時候,一隻白皙柔軟的手臂已經忽然自他身後纏了過來,如同藤蔓一般纏上了他的頸脖。
他又一次僵住了,尤其是感覺到貼在他後背上的那身體什麼都沒有穿之後,更是連大氣都不敢出了,下意識的屏住了呼吸,緊張到了極點。
“瓦倫裡安,你是愛着我的吧?”
她如同藤蔓一樣纏繞緊貼着他,他甚至能感覺到她溼漉漉的頭髮帶來的潮氣,後背上更是能清晰的感覺到柔軟的觸感。
她就那樣開口問道,語氣是那樣溫柔又纏綿,呼出的氣體就那樣柔柔吹拂着他的耳根,讓他渾身僵硬。
但是如果仔細去看,會發現她靠在他肩頭的臉上沒有任何曖昧的表情,眼底更是冰冷一片,透着露骨的殺意。
他能清晰感覺到她的殺意,如此強烈真切,如同一把尖刀架在他的咽喉之間。
作爲一名貼身護衛她的殺手兼騎士,他對殺氣有着最直接敏銳的感應。他必須強行壓抑住身體裡的戰鬥本能和反應,才能保持着安靜不動,不去把她甩開。
可是哪怕是隔着厚厚的風衣,他也依然能清晰的感覺到緊貼在自己後背上那凹凸有致的柔軟身軀,帶來致命的誘惑。更何況,他原本就渴望着。
他猶豫片刻,最終,還是輕輕點了點頭,任由她抱着自己低聲回答:“是的,我愛你。”
“既然你愛我,那就爲了我去死吧。”她立刻笑了起來。
提出着殘酷惡毒的要求,她的語氣卻依然那樣的曖昧多情,帶着十足的魅惑氣息。
她的臉輕輕貼着他的臉頰,環着他的頸脖抱着他,用手指一點點描摹着他英俊的眉眼,又輕輕觸碰他的嘴脣。
此時此刻,她就像一個貨真價實的魔女,用最輕佻曖昧的語氣和最煽動性的低語蠱惑人心。
“預言註定了我會被你殺死,那麼只要你死了,我就不會死了。所以,瓦倫裡安,爲了我,去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