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無雙不知道自己是怎麼離開摘星閣的,她只覺得渾身很無力,那種感覺,輕飄飄的,就好像身上唯一的一絲力氣,也被悲傷榨乾。
她茫然而呆滯的前行,明明是笑,可笑着笑着,眼淚就滑落了下來。
混亂的思緒,再也想不起別的事情,唯有記得,他的那句:無雙,昨晚是我糊塗,要罰要懲悉聽尊便。
糊塗?懲罰……
呵呵……她突然覺得,原來這個世界這麼悲涼,往後的日子,還有什麼可值得信賴的呢?她一遍一遍的在腦海中重複,葉無雙啊葉無雙,在現代的時候你就被你那花心男友劈腿,想不到穿越到了古代,依舊免不了被男人玩弄的下場。
這一次,她以爲付了真心,就能得到全部,到頭來,也不過是一場笑話。只不過,這笑話一點都不好笑,越是回想,眼淚就越發洶涌。
“無雙姑娘,留步!”
身後一道蒼老且滿懷得意的聲音,陡然在她耳畔響起,驀地打斷了她的悲傷。她緊張的屏住氣,慌亂的擡起衣袖擦拭臉上淚水。是啊,此刻的狼狽,她不想任何一人瞧見,尤其是跟懾驚天最親近的人。她已經覺得自己很不堪了,她不想連最後的尊嚴也保不住。
冷冷的回過頭去,龍伯正一臉閒適的站在離她身側不遠處的暗巷裡,這條暗巷是前往摘星閣的小路,想必他這樣悄無聲息的跟了自己很久吧,自己竟然一點都沒發現。葉無雙不由惱恨不已,因爲她不知道這老傢伙跟了她多久,又偷看了她多少負面情緒。
“龍伯,你找無雙有事?”她語調平淡的回答,努力裝出鎮定的樣子,可嗓音,依舊有些哽咽。
龍伯將手背在身後,一張滿是皺紋的老臉,充滿了陰深與精練。
他上下掃量葉無雙一眼,看到了她紅腫的雙眸,不由揚起脣有些得意的笑了笑。想必,城主是做了個正確的決定,不過爲了讓城主的這決心更堅決一些,他不得不恬着老臉出面。
這個笑,讓葉無雙覺得很諷刺,那好像被對方看穿了所有不堪的感覺,讓她恨不得想要撕裂對方。
“無雙姑娘,若是難過,就哭出來吧。哭過之後,想清楚了,想明白了,你就不會再難受了。”他冷聲說着,看似安慰,實則暗有譏諷。
“不用你管。”她冷然的側聲,清亮的水眸帶着她特有的孤高與清雅凜向遠處。
他倒有些欣賞她這種傲然不屈的姿態,但,並不覺得,會起什麼用處。微微挑起了眉頭道:“老夫跟了城主多年,是親眼看着他建下無憂城,這一步一步的艱辛與汗水。像你這樣的婦道人家,是永遠不
明白一個男人的雄心與壯志。”
“是,我是不懂,既然龍伯你覺得我不懂,又何必來跟我多說呢?”以往,她對這個老者多少還有此敬畏,一直躲着避着。可如今,她覺得一切都沒必要了。既然他一直覺得自己是一個卑賤的人,那麼,他在她的眼裡,也尊貴不到哪去。
沒料到葉無雙會用這樣的語氣與他說話,龍伯有些吃驚,沉冷的老臉更難看幾分。
“老夫這次過來,再次提醒你,城主不是你這種女人可以迷惑。我早就警告過你,讓你識趣一些,否則……”
“殺我是嗎?”她無懼的擡起清眸,那淡淡的眼神充滿着一股恨意,那種恨意涼薄而深刻,並不像她這樣一個柔弱女子可以做到的。
莫明的,龍伯有些顧忌,微微轉身不願正視她。
“你是城主的人,我不會殺你,但也容不得你過於放縱。”
“哼!”葉無雙什麼也沒說,只是輕哼一聲,眼中帶着不屑。
“葉無雙,你最好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你真以爲憑着你一晚的努力,就能成爲城主的女人嗎?我告訴你,城主早有婚約,而且對方乃北國公主。”
“與我何干?”她用最後的驕傲冷諷一句,實則內心已如蟲蟻啃噬。
龍伯自是老奸巨滑,知道她是強裝鎮定,又道:“北國的公主,無論身世背景,皆是你不可比擬。況且,她的傾城美貌,也讓天下男子垂涎。只有這樣的女人,才能與城主走在一起。而你,一個無名無籍,且毀容以後連真面也不敢示人的女子,有資格與城主那樣的男人並肩而立,讓無憂子民所敬仰嗎?”
明知道龍伯這招不過是激將法,想刺激她而已,一向冷靜鎮定的她,也不可否認,是真心受傷了。
原來,他早就有北國公主,早就有婚約,早就知道她與他不可能……那爲什麼,他還要表露出他的真心,爲什麼又要在喝酒之後,推開她的房門?
最後在一切發生之後,竟用糊塗掩飾……他當她葉無雙是什麼?
“無雙姑娘,看你也是冰雪聰明的女子,若是及早識趣,你也不至於傷得太深。”
“謝謝你的忠告。”她瞥向他,眼中的恨意未散,銀紗下的紅脣,卻是一字一句的咬出來。
他冷笑迴應:“但願你聽得進去,最好,把昨晚發生的事情,忘得一乾二淨。”
“昨晚發生了什麼?無雙早就不記得了。”
她壓抑的說着,淚水含在眼裡,卻微微浮現了絲絲笑意。那笑,悽絕而斷腸,那語氣,卻有着不容任何人侵犯的威儀。
“看來,
無雙姑娘真的不是尋常女子,有你這句話,老夫就放心了。爲了補償你,這個還請收下……”
老傢伙也不知道從哪裡變出一個檀木錦盒,有碗口大小,盒子很精美,裡面裝的是什麼她不知道。無非是一些有權有勢之人,爲了掩蓋他們犯下錯誤之後的草率招術,葉無雙雖然從未碰到這樣的,不過現代劇裡幾乎每處都演着呢。如今落在自己身上,她只覺得可笑極了。
“無雙姑娘,你這是什麼意思?”
見她遲遲沒有迴應,龍伯不由皺起了眉頭,怕這個聰明女子有什麼古怪。
“補償?沒有誰欠過我什麼,我不需要什麼補償。”她冷然而淡漠的回着。那一晚,若非自己心甘情願,又豈會落得如此地步。所以,一切她都認了,就算是輸,也要輸得有尊嚴。收下這些東西,她算什麼?他們送出這些東西,又把她當成什麼?
“無雙姑娘不打開看看?”龍伯似乎覺得自己的東西還未對她起到you惑,便微微提醒。
她卻不屑一顧的轉過身,清瘦纖弱的身影,卻有着一抹讓男子也自嘆不如的傲氣。
“若是他送的,請替我原物返回。若是你有意打發,那麼留着自己養老吧。我葉無雙,不需要這些。”
留下這句話,她頭也不回就離開,而龍伯怔在原地,看到的只是一抹巾幗不讓鬚眉的影子。心裡不由暗忖,經過這樣的事情,她一介女子還真能處理得如此灑脫利落?是她對城主之愛遠遠不夠,還是真的不貪圖榮華富貴?不,在他眼裡看來,沒有一個女人不愛慕虛榮的。
六月,天氣最是變幻無常。
方纔還晴空萬里,轉眼,已是一片陰沉。隨着“轟——”的一聲鳴響,雷聲一陣接着一陣。蜻蜓在低空盤旋,垂柳紋絲不動。
無憂堡內看護院子的大黃狗也趴在樹蔭底下,吐着紅紅的舌頭,直喘着粗氣。堡內僕人,急匆匆的收拾着東西,看着這即將下雨情形,不由全躲在了屋檐底下,一個勁地擡起手中絲絹開始扇熱,嘴裡直埋怨道:“這種天氣,真是要命……”
這時,文軒齋內……
懾驚天正伏案疾書,但見他一張完美無瑕的側顏,帶着一股男兒的剛毅與韌性,配上那行雲流水般的動作,簡直有說不出的灑脫高雅氣質。
隨着窗外一聲悶雷的炸響,他的筆鋒也由此冷厲一轉,剎那勾勒出一抹完好無缺的弧度。
他緊緊凝視着紙上那“無雙”二字,彷彿能透過這蒼勁的字跡,看到她昔日的模樣。
尤其是那雙眸子,風華流轉,韻味萬千,讓人一望,便輕易淪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