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門口的儼狁士兵挑了簾子,薛斐言和凌燕擡步進了大帳。大帳的中央擺着一個火爐,左右柱國坐在兩旁,正中的主位上坐着儼狁的新首領摩柯。
長身而立,薛斐言含笑看着端坐在主位上的摩柯。而摩柯亦是回視着薛斐言,絲毫沒有起身迎接的意思。
“大膽,見了我們首領怎麼不行禮。”右柱國跳起來怒道。
“且不說我家皇子乃是王朝龍裔,不可向一個偏野部落的首領低頭,單隻衝着你們儼狁纔是提出和談的一方,也該是你們首領來見過我家皇子。”凌燕向前一步,朗聲對右柱國道。
她聲音不大,清脆嘹亮的嗓音也未見比右柱國高亢,然而氣勢之上已然高出右柱國,反倒讓這個帶兵打仗的粗人愣了一下。
“凌燕。”等着凌燕話音已經落下,薛斐言淡聲笑了一笑,伸手將凌燕拉到自己的身旁。“越發沒規矩了。”
凌燕看了薛斐言一眼,垂頭站在他身邊不語。
“在下今日便就此告辭。”薛斐言將頭轉向摩柯。“既然首領沒有和談的誠意,在下留在這裡也是沒有意義。願首領好自爲之吧。”
“站住,我儼狁奇石鎮豈是你能來就來,能走就走的?”右柱國大踏步走到薛斐言面前,圓瞪了眼睛吼道。
“你想如何?”凌燕下意識的上前一步擋在薛斐言的面前。
“哈哈,男子漢大丈夫只靠着一個女人保護?真是天大的笑話。”右柱國放聲大笑了起來。
凌燕眼中的怒氣驟然一現,冷笑道:“你還不配做我家皇子的敵手。便只是在我手下,也未必過得了十招。”
“好狂的口氣啊。”右柱國將自己的拳頭舉在胸前嘲諷的看着凌燕。“爺這一拳下去,你那小樹苗似的脖子就得碎成幾段。”
眼看着兩方劍拔弩張,左柱國有些不安的看了一眼摩柯。他們都是聽過王朝七皇子薛斐言的赫赫戰功的,但原本都以爲不過是個有兩下子的公子哥兒。但就在方纔,左柱國親眼看見在寒風中,薛斐言張弓搭箭,正中百二十步之外紅心中的紅心,這讓他吃了一驚。
要知道,風對於箭的前進軌跡是有莫大影響的。
摩柯只是笑着搖了搖頭,準備在一旁靜觀其變。
凌燕低聲咳了一聲,眉頭皺了一下。還沒等接下一句話的時候,薛斐言已經幽幽的道:“既然右柱國有如此雅興,凌燕,陪柱國大人練一下如何?”
“屬下領命。”雖然有些出乎意料,然而凌燕依舊笑意盈盈的拱手回答。
薛斐言笑着向後退了一步,站在旁邊。他的凌燕既然不喜歡成爲只能夠被保護的弱者,那麼就放她在身邊充當“保護者”又有何妨?反正他會一直看着,在有危險的時候立刻出手。
“小心了。”右柱國吼了一句,話音還沒落下,榔頭一樣的拳頭早已經奔着凌燕的額頭襲來,企圖這一拳下去敲碎凌燕光潔小巧的天靈蓋。
拳風已經掃到臉上,凌燕只是微微側身便將這生猛的拳法躲開了去,轉過身一腳踢在右柱國的下盤膝蓋處。右柱國頓時一個趔趄險險跌倒。
不等他站穩,凌燕已經自右柱國的背後轉了腳步,第二腳絆在他腳腕上,借力使力,一跤將右柱國跌了出去,擦着大帳中央的火爐直落在地上。
“好了,凌燕。”見凌燕已經穩穩得勝,薛斐言一直緊繃着的肌肉也放鬆下來,走上前伸手攬過凌燕,低低的笑道:“你這一趟萬花叢中過的腿法倒是沒丟下。”
“屬下不敢冒功,是您指教得好。”一面說着,凌燕一面用眼睛盯着剛從地上爬起來的右柱國。言下之意,連徒兒都不如,右柱國比於薛斐言自然不可望其項背。
“哈哈哈,精彩,精彩。”左柱國見下馬威無效,站起身來擊掌道。“七皇子手下果然是藏龍臥虎,只這樣一位文弱姑娘都如此厲害。”
“得罪了,是我管教無方。”薛斐言客氣了一句,轉頭對凌燕道:“還不去給柱國大人賠罪。”
凌燕笑着點頭,走到右柱國面前拱手道:“得罪了,承讓。”
“讓什麼讓,輸了就是輸了。沒想到你這女人手上功夫還真有兩下子。”右柱國一生戎馬,摔跤也是儼狁部落裡面數一數二的好手,沒成想今天栽在一個姑娘的手上。
聞言,凌燕一挑眉頭,偏頭看向薛斐言。薛斐言也只是看着她微笑,對於她今天的所言所行很是滿意。
一直不說話的摩柯將面前的一切盡數收在眼底,薛斐言的笑意讓他的眼神頓了一頓。摩柯很清楚,這個女人是薛斐言的弱點,但棘手的是,這個女人也着實不好惹。
“七皇子請坐。”摩柯自座位上站起身來道。“一直俗務纏身不能得見貴客,希望他們沒有招待不週。”
“並不曾怠慢。”薛斐言也含笑回禮,轉身撩袍坐在客位。凌燕站在薛斐言的身側,垂着頭。
“坐下吧。”薛斐言不看她,只是略微偏了頭道。“撐這一會兒的面子,回頭再累着。”
嗯?凌燕遲遲的意識到他是在對自己說話,猶豫了一下後坐在薛斐言的身邊。故作親切的目的應該是爲了讓對方以爲自己是他的弱點吧?凌燕這樣想着,眼眸略微暗淡了一下。
“今日請七皇子來,是想問之前我們提出的條件,不知七皇子考慮得如何了?”衆人都坐定後左柱國道。
“每年兩百萬兩銀子十萬匹絹?”薛斐言輕笑了一聲。“左柱國大人未免有些獅子大開口吧?”
“我儼狁願向後退回草原,將這奇石鎮一併交予王朝,每年這點東西對王朝來說不算什麼,又能夠得了這要塞。”摩柯緩緩的開口道。
“王朝地大物博這點東西自然不算什麼,但至少也要物有所值,我薛斐言纔好回去交差。”薛斐言依舊淡笑着,不急不緩的說着。
左柱國看了摩柯一眼,而後道:“七皇子,每年兩百萬兩銀子十萬匹絹換兩國邊疆幾十年安寧如何不是物有所值?”
聞言,薛斐言冷笑了一聲道:“左柱國此話可是欺在下初來乍到不知邊疆情形嗎?儼狁首領遇刺之後,儼狁部落分裂成了幾部,支持着包括原本二王子在內的王族,並且各自立了支持的首領。此時若是首領與王朝開戰難免腹背受敵,況且單單只是摩柯首領的勢力也未必可以敵得過王朝大軍。”
此話一出,摩柯與左右柱國都是一怔。從薛斐言進入奇石鎮之後,他們就極力封鎖消息。本來儼狁土地距離此處較遠,消息不易流通,加上人爲的封鎖,短期內更是難得到儼狁分裂的消息。那麼,這個薛斐言如何說的如此篤定?
只聽薛斐言慢慢的道:“在下也知道摩柯首領素來文武雙全,想必日後統一儼狁部落也是指日可待的事情,卻不知爲何定要與王朝僵持呢?”
摩柯略微猶豫了一下笑道:“想不到七皇子如此知己知彼。”
薛斐言摸了摸自己的鼻子笑道:“與首領這等精明的人打交道還是小心些好。既然首領在爲統一儼狁部落做準備,不若我王朝助你一臂之力如何?”
“哦?如何助?”
“只這一年,兩百萬兩銀子,十萬匹絹,再加上五萬擔糧食。”薛斐言乾淨利落的道。“成,則日後王朝儼狁兩家握手言和。不成,這奇石鎮中雖然兵多將廣,但也未必留得下我薛斐言。”
摩柯暗自思量着。薛斐言說得不無道理,原本他打算虛張聲勢的籌碼不想被薛斐言一眼識破,不如此時答應他,待到統一了儼狁再作打算。況且,那件事情也接近尾聲了。
“好,既然七皇子如此痛快,我也就不再說什麼了。”摩柯站起身來道。“就請七皇子委屈幾日,我着人籌措言和儀式。”
“好,有勞首領了。”薛斐言也站起身來,拱手道:“告辭。”
言畢,帶着凌燕出了大帳向自己的帳子走去。
“主子,如此順利,不會有詐嗎?”路上,凌燕不放心的問。
“原本摩柯也並沒有真的想從我手中得到那麼多東西,他不過是在拖時間。”薛斐言負手走着,一面笑道。“我不過是給了他一個臺階下。況且,儼狁內部這場戰爭要持續一段時間,正好可以讓肅慎養兵蓄銳。”
“拖時間?”凌燕有些不懂。內部分裂他不是應該即刻回馬平亂嗎?
“如果我沒有猜錯,他在等一股精英兵力。這幾日閒逛也常會看見一些陌生的兵力入駐奇石鎮。”薛斐言沉思着,聲音漸漸的小了下去。
凌燕跟着他一起放緩了腳步走着,回想今日的事情心裡的疑問越發多起來。
“凌燕。”
“是,主子。”凌燕連忙應聲。
薛斐言停下腳步轉過身來,鄭重的對凌燕道:“去傳訊給肅慎的人,告訴他們調查奇石鎮兵力的事情。”
“是。”
“還有,讓他們將結果告訴李彥,並且告訴李彥轉交給五皇子。”
“給五皇子?”凌燕詫異的看着薛斐言。“若真是查出什麼,可就是大功一件,主子爲什麼要讓給五皇子?”
“投桃報李罷了。”薛斐言將目光放在天際,若有所感的回答。“畢竟我們是兄弟,就算是爭那把椅子,心裡也都是惦記着王朝江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