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事情並不如薛流嵐想得那麼簡單,如今手上的這份戰報着實讓他的眉頭狠狠皺在一起。就彷彿是突厥的首領早就已經預料到了他的下一步計劃一樣,提前做好了防範。
“皇上。”李彥被匆匆的召入宮裡。早朝才散了沒多久,他才走到自己府的門口,就聽見小丁子在身後一疊聲的喊他,還沒等問清楚,就幾乎是被架着來了宮裡。
出了什麼要緊的事情?李彥心裡犯嘀咕。尋常的事情薛流嵐不會如此着急的找他。
“你看看這個。”薛流嵐將手上的戰報遞給李彥。
李彥狐疑的接過戰報。與上一次的相同,是武川傳來的。而不同的是,上一次的戰報外面喜慶,乾淨而平整。而如今手上的戰報幾乎被血浸透,外面的封皮也皺皺巴巴,好像是被人拼死護在懷裡,死命的拿手壓着過。
裡面的字寫得匆匆忙忙,但是李彥認得出是慕容巖的筆跡。
“罪臣無能,武川前線失守,乞皇上速速令昭國出兵。”短短的一句話之中,有多處是筆畫歪斜。紙上的字跡已經變成了深紅色,顯然慕容巖寫的時候非常着急,咬破了手指寫就血書。
“武川失守了?”李彥吃了一驚。“皇上若是不趕緊派兵,只怕突厥會一路南下啊。”
“我知道。”薛流嵐點頭。“約莫此時公子墨染已經接到了我的信,但是派出去的人卻帶回了另一個消息。”
“什麼消息?”李彥心下有幾分疑惑是誰傳回的消息,但也清楚君臣之間有的事情還是不問得好。
“突厥打下武川之後就立即撤離了。似乎他們此次行動的目的就是爲了讓慕容巖潰不成軍。”
“哦?有這樣的事?”李彥負着手在椅子前走了幾步,猛然停住腳步。“難道說有人對突厥許下好處,讓他們出手滅了慕容家?”
薛流嵐半晌不語,而後從椅子上站起身來,順手拿起書案上的筆在自己掌心寫下一個字,然後將筆遞給李彥。
李彥會意,接過筆在自己的手心裡寫下一個字,而後走到薛流嵐面前,將手掌平伸出去給薛流嵐看。
掌心處寫着“郭”字,而薛流嵐伸出的手,掌心也是一個“郭”字。
李彥與薛流嵐對視了一眼,低聲道:“那麼如今皇上打算如何?”
“現在還沒有證據,就算是說破他也不會承認。”
“那就暫且壓着?武川一旦沒了慕容家,只怕突厥就會肆無忌憚了。”李彥擰着眉頭看薛流嵐。將郭尚忠一網打盡很重要,但是王朝的安危更加的重要。
薛流嵐輕笑一聲:“皮之不存毛將安附焉?他還不會傻到真的將王朝拱手讓出去。而且,他心裡也清楚,突厥沒有這個本事一口將王朝吞下。”
聞言,李彥想了一想便也就明白了薛流嵐的意思。王朝自建國之初便是分封而制,到了現在這一朝,原來的諸侯國都已經足夠強大。王朝作爲宗主國有時候也是拿他們無可奈何的。而之所以直到現在王朝依舊是名義上的天子之國,原因也正在於這些諸侯國的相互牽制。
誰都想要滅了王朝自立爲王,但誰都不會願意成爲蠻夷統治下的亡國奴。
“臣只擔心有人會真的傻到這個程度。”李彥嘆了口氣。“利益慾望面前,很容易讓人昏了頭。”
薛流嵐頷首,沉吟了一下道:“你說的不無道理。公子墨染雖然能征善戰,但也未必就能夠抵擋突厥傾國之力。你着人往晉國和殷國,讓他們做好準備。順便,讓十五近衛悄悄的回來。”
“他們?”李彥反問道。“若是被人抓住把柄,會不會再起什麼風波?”
“十五近衛本就是影衛,既然當時刺殺事情了結,大約不會再有人注意到這些。”薛流嵐胸有成竹道。
兩個人正說着,忽然聽見小丁子幾乎是連滾帶爬的進來,手裡還拿着一封帶着血跡的信。
“皇上,皇上,這,這是外面才送來的。”
薛流嵐上前一把拿過信,拆了信封展開,心頓時涼了半截。依舊是武川的戰報,但是字跡已經不是慕容巖的了。甚至,這封信也不是出自左尋蕭的手。
“武川失陷了。”薛流嵐頹然放下手,信飄落在地上。
李彥大吃一驚,忙上前撿起信箋來,入眼卻是一封奏章。上面大意是武川並沒有撐多久就失陷了,慕容巖和左尋蕭都不知去向。下面落款署名是武川下面管轄的一個叫做城關的地方官。
“這可如何是好。”李彥束手無策的看着薛流嵐。他是個文官,朝堂之上權謀相鬥是他所長,但要是說到戰場上排兵佈陣,臨敵相對可就不行了。
薛流嵐沉着臉不說話。他沒有想到武川這麼快就被突厥攻破。歷來武川都是王朝最北面的一道屏障,將突厥鐵騎死死的擋在外面,可現在沒有了這道防線,只怕突厥長驅直入的日子屈指可數了。
“點金都人馬馳援。”末了,薛流嵐說道。
“可是皇上,三軍易得一將難求。放眼朝中,能夠擔此重任的將軍只有皇后了。”李彥有些爲難的看着薛流嵐。
慕容瑾是王朝將軍不假,可首先她是薛流嵐的皇后。薛流嵐愛慕容瑾如珍似寶,李彥心裡很清楚。讓薛流嵐同意慕容瑾重回戰場,這件事情只怕有些難。
“朕御駕親征,留皇后在金都守着。”薛流嵐說得堅定,絲毫沒有回寰的餘地。
“皇上三思啊。”李彥忙雙膝跪在地上高聲道。“您現在是皇上,面對的都是突厥大軍,這若是有個什麼閃失,可就是天下無主啊。”
“李彥,你聽好,朕給你一道聖旨,若是此番御駕親征失利,不論朕是生是死,你都要盡心盡力的輔佐新登基的君王。我兒尚在襁褓中,不足以擔當大任。自我離開後,你就派人去尋老七回來。”薛流嵐平靜的囑咐着李彥,就如同此去已經抱了必死的決心。
“皇上!”李彥猛地擡起頭來。
“以老七的性子或者並不願意回來,那麼就只能勞動四佑了。他身子不是很好,所以以後的事情就請你多爲我四哥分擔了。”說着,薛流嵐雙手抱拳,深深的鞠躬下去。
“皇上使不得。”李彥連忙叩頭下去。“臣願意代皇上出征。”
薛流嵐扶起李彥,笑道:“說這話,只怕你自己都不信吧?男兒誰沒讀過幾頁兵書,但是真說戰場上的用兵之道,你還不行。”
“但是皇上您是一國之君啊,怎麼能說上戰場就上戰場?哪怕是請皇后出面……”
“我不會讓慕容瑾上戰場。”薛流嵐斷然打斷李彥的話。“她是經了生死纔有如今安穩的人,況且還有騏兒。”
薛流嵐已經不必再說下去。放任自己妻子的生命處於危險中,不管是誰都無法做到。
李彥一時也無話可說,只得垂下頭嘆了口氣。只希望薛流嵐能夠從戰場上凱旋而歸了,否則金都局勢將會鉅變,到時候也許就不是他手中的聖旨能夠平息的了。
“皇上,不好了,皇上。”外面宮女的驚叫聲打破了御書房的寧靜。薛流嵐的心猛然一跳,緊接着就看着一個宮女匆匆的跑了進來。
“出什麼事兒了?”薛流嵐一眼就認出這宮女是昭陽宮的人。
“回皇上,皇后娘娘她不見了。”
“你說什麼?”小丁子幾乎驚得從地上跳起來。好好的大活人,什麼叫不見了?皇后娘娘那可是皇上的心頭寶,在這個時候不見了,這不是添亂嗎?
薛流嵐的手驀然握緊,在自己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人就已經大踏步的出了屋子,徑直衝着昭陽宮走去。
李彥和小丁子連忙在後面跟上。
“丁公公,今天那戰報是怎麼送來的?仍舊和之前一樣是敲鑼打鼓進金都的?”
“這倒不是。”小丁子搖頭。“只是一個渾身是血的將士飛馬一路跑到宮門口的。”
“除了丁公公知道這軍報的事情,可還有別人知道嗎?”
“這個……”小丁子想了一想,忽然道:“侍衛好像也知道這件事情。但是,當時應該沒有昭陽宮的人在場纔是。”
“這可不好說。”李彥微微笑了笑,一面加快了腳步。看來是有人故意將軍報的內容透漏給了慕容瑾。依着慕容瑾的性子,定然不會坐視自己父親陷入危險中。
恐怕這一次,慕容瑾是被人以有心算無心了。
薛流嵐推開慕容瑾的房門,目光在屋中掃了一掃。一直掛在牀頭的那一柄劍此時不知所終。她尋常穿的衣衫搭在衣架上,想必那櫃子中的盔甲已經不見了蹤影。薛騏的衣衫還被凌亂的鋪在牀上來不及收拾,慕容瑾走得很匆忙,甚至來不及安排好自己兒子的生活。
“小丁子,傳令下去,金都所有城門一律封鎖,見到慕容瑾將她帶回來。若是反抗,給我綁回來。”
“啊?”小丁子愣在原地。別說她是皇后沒有敢下手,就是有,放眼那些城門守衛,哪一個能是慕容瑾的對手?
“還不快去?”薛流嵐死死的皺着眉頭,聲音又提了一提。
“是。是。”小丁子連忙跑了出去。
李彥站在薛流嵐的身後,沒有轉身離開也沒有近前說話。
“李彥,告訴兵部點了兵馬隨時待命。”薛流嵐深深的吸了一口氣讓自己慌亂的心平靜下來。“若是今日慕容瑾不歸,來日着人提兵赴武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