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

十九

到了門口,衛黎等程澤推着自行車出來了仍然磨磨蹭蹭地不挪地。

“不走?”程澤聲音悶在圍巾裡,話一出口,眼鏡就被熱氣呼得白茫茫一片。

衛少爺難得扭捏,張了張了嘴略有些猶豫,擡眼見程澤那雙沉靜又深邃的眼睛被嚴嚴實實地遮住了才一鼓作氣道:“不是給我的餅乾麼,怎麼給別人吃?”

話音未落他自個兒就後悔了,這彆彆扭扭又十分計較的語調怎麼聽怎麼像當年Angel跟他撒的嬌。

所以難道我是在跟一個男人撒嬌?!衛少爺五雷轟頂地頓悟了。

程澤等霧氣散了才認認真真地看着他,平穩的語氣中帶了點疑惑:“常老師看着球球吃餅乾,我覺得吃獨食不好。怎麼了?”

吃獨食——原來我家球球在程老師眼裡是自己人啊,那我身爲舅舅是不是也是自己人?

對面的男人雖然還是板着一張臉神色木然,但目光裡的關心和誠摯太過明顯。衛黎看着程澤,心裡的想法亂七八糟地紛涌而來,他幾乎狼狽地躲開了對方的視線,不由得緊了緊手裡拿着的小盒子:“嗯,嗯,是不好,吃不獨食不好……那啥,那我先走了,下次見!”

說完就匆忙轉身,上了車。

程澤看着他,到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

本來想問問衛黎,要不要一起吃個晚飯。不過,他們一個開車,一個騎車的,也確實不方便。

程澤目送着那輛銀灰色的奧迪消失在車流之中,然後把圍巾又往上拉了拉,騎上車慢慢往反方向去了。

衛晨今晚難得早回家,剛踏進客廳就見自家兒子和弟弟毫無形象地躺在沙發上看電視。

“哇!好膩害!”

“厲害。”

“膩害!”

“球球,想想你們程老師。”

“好厲害!”

一直到衛晨走到他們身後,衛黎才反應遲鈍地轉過頭,波瀾不驚道:“噢,衛子初你媽回來了。”

“衛子初!你居然晚上還給我吃零食!”

“衛球球!你剛保證了是最後一塊!竟然敢偷吃我的餅乾!”

兩道驚怒交加的聲音同時襲向小胖墩。

衛球球往嘴裡塞餅乾的手一抖,頓時僵住了。

衛家長姐顯然力壓弟弟一頭,她在衛黎敢怒不敢言的眼神中奪走兒子手裡的餅乾塞進自己嘴裡,一邊嚼一邊道:“衛子初,給我去刷牙,你都長成球了還敢吃夜宵?”

衛黎憤怒地看着她:“那是我的餅乾!”

衛小胖墩一邊往浴室走一邊委屈地嘟囔:“那不是夜宵!那是程老師給我的愛!”

“衛子初你不準再看亂七八糟的電視劇!”衛晨收拾完兒子又轉過頭來盯着弟弟,“你還能再小氣點麼?還跟你外甥搶東西吃……不過這餅乾味道不錯啊,再來一塊。”

衛黎睨她:“不給。”然後從茶几上拿了盒奧利奧遞給她,“你吃吃這個得了。”

衛晨挑眉,懶得說他,接過餅乾開始墊肚子,隨口道:“沒看出來程老師一大老爺們還會做餅乾啊。”

“不是啊,是程澤他媽媽做的。”

“他媽媽?”衛晨手裡動作一頓,疑惑地看着衛黎,“我聽說程老師的父母很早就過世了……”

衛晨不自覺地降低了聲音,因爲她看到自家弟弟猛地轉過頭,難以置信地瞪大了眼。

“你不知道?”衛晨皺眉,問得小心翼翼。

衛黎此刻也不知道是什麼滋味,下意識問道:“你怎麼知道?”

“去年給球球去開家長會的時候,聽別的家長講的,好像是跟程老師一個小區的。”衛晨說到這裡也嘆了口氣,“聽說是車禍死的,走了十幾年了。”

衛黎躺在牀上,盯着房頂,心裡亂糟糟的什麼滋味都有。

原來餅乾不是程澤媽媽做的?

自己欽點的曲奇餅乾是……程澤親手做的?

程澤他……一直都是一個人生活嗎?

是因爲車禍,所以纔沒辦法坐車了麼?

衛黎放空腦袋,無數的想法紛涌而來。他覺得有一種複雜又矛盾的情緒從心底漸漸涌了上來,有種隱約的甜蜜和更多的酸澀以及……心疼。這種情緒太過陌生,以至於他拼命搜索這二十多年的記憶,卻發現根本無法找出一種與之類似的心情。

衛黎也不知道自己這麼發呆發了多久,等他反應過來的時候才發現夜已經很深了。

雖然理智告訴他現在需要做的是把這件事放下,好好洗個澡睡上一覺以應對接下來更加繁雜的工作,但是他卻剋制不住地一遍遍想起程澤。

面無表情地關心學生的程澤,爲自己翻新餅乾花樣的程澤,從來不懂自己的玩笑每每認真相待的程澤……

然而,他更多的是在想象早年的程澤。

也許半大少年的程澤還會微笑,而不是如今想笑也笑不出來的模樣;也許還是孩童的程澤也會對父母撒嬌,而不是如今對人對己都冷硬淡漠的刻板;也許幼年的程澤也曾歡歡喜喜地全家出遊,而不是如同今日這樣對車輛避之不及,單是坐上一分鐘就滿頭冷汗。

衛黎思考許久,還是拿起手機給李牧發了一條信息。

叫我衛大爺:你覺得,我會因爲一個朋友早年死了父母而心疼對方麼?而且會想把對方手工做的餅乾全都據爲己有,連我外甥我都捨不得分給他。

李牧不是木頭:……恭喜衛大爺,你終於情竇初開了,是好事。

衛黎死死盯着“情竇初開”那四個字,良久終於“操”了一聲。

“我呸你妹!這是在跟我開玩笑嘛,老子怎麼會把情開在程澤身上?!”衛黎用手捂着臉,半死不活地嚷道。

李牧不是木頭:這回挺靠譜啊,哪家千金還會做小餅乾,挺賢惠嘛。

李牧不是木頭:衛黎你別掙扎了,你看你連球球都捨不得給,說明此人在你心中的地位已經不一般了。

李牧不是木頭:嘖嘖,你給我回話啊,有沒有照片來一張?

衛黎深吸一口氣,一鼓作氣。

叫我衛大爺:呵呵呵,如果我告訴這人性別男?

李牧不是木頭:你耍我呢?

李牧不是木頭:是不是連這人都沒有啊,你杜撰的吧?

我他媽也想當是杜撰啊!

衛黎握着手機苦笑,不知道該怎麼回。那頭大概也感覺到了這種非同尋常的詭異氛圍,良久才又發了一條消息。

李牧不是木頭:你說真的?

叫我衛大爺:我也想是假的。

李牧。

——喂。

那頭沒聲音,衛黎也跟着沉默了。

——真的麼?

——嗯。

——那你打算怎麼辦?

李牧不由自主地放輕了聲音,問得有些小心翼翼。

他與衛黎相識已有六年,自然瞭解對方藏在玩世不恭外表下的說一不二。

不是每一個富二代都會長殘變成一位只知吃喝玩樂的大少爺。衛黎成長在一個十分和睦的家庭,無論是小事糊塗大事清醒的父親、還是大事迷茫小事精明的母親、亦或是倔強強勢長他七歲的姐姐,都對他十分關心愛護,完全杜絕了他長歪的一絲一毫可能。

衛黎念大學的時候順理成章地選了行政管理專業,說不清是家人的期望還是他自己一直以來根深蒂固的想法——子承父業,沒有其他。

相對的,衛父能夠放心將超市全權交給兒子來管理,自然是因爲衛黎圓滑成熟的人際交往能力,以及雷厲風行毫不拖泥帶水的處理手段完全勝任此職。

然而,作爲多年的至交好友,李牧也知道衛黎身上有一個明顯的弱點。其實說弱點可能也不準確,也許用缺憾來講更好——衛少爺長到二十五歲,從來沒有喜歡過人。

大學四年至今,在兩位各有特色的美女前仆後繼的死纏爛打之下,衛黎終於鬆了口答應與之交往,然而不到兩個月就果斷被甩,前一個甚至忍不過一個月就大罵衛黎是“戀家癖”並與之迅速分手。

李牧冷眼旁觀再清楚不過,衛黎把感情過多地投放在家人的身上,在球球出生之後更是變本加厲,可能就是因爲家庭環境過於溫暖和睦的緣故,再加上衛家姐姐失敗的婚姻,衛黎纔會不自覺地抵抗陌生人的侵入。

而今他聽聞對方忽然喜歡上一個男人,是真的不知道該喜還是該悲了。

——能怎麼辦?他還有女朋友……

衛黎站在陽臺上吹冷風,希望能把自己此刻發熱的腦子和鼓脹的情感吹得冷靜一些。

——他沒女朋友你還打算追一把不成?不是我潑你冷水,你想想你爸媽你就會從頭冷到腳。

李牧苦笑。

——說實話你能喜歡上人我還挺替你高興的,畢竟我有時候會覺得你這輩子大概也找不到什麼愛人呢,以後撐死了去相親。

——但是你這轉變也太大了吧?不用先在軟妹子身上過渡一下麼?

衛黎聽出他的插科打諢之意,笑罵道

——滾你,我過渡完了再喜歡上他就成?

李牧嘆了一口氣,正經起來

——如果還沒喜歡到要死要活的份上,就放下吧。如果非他不可了……

衛黎聽他在那頭停頓許久,心中明瞭,努力揚起語氣道

——我明白,還沒到那份上。剛發現,還覺得挺驚奇,喜歡一個人的滋味……原來是這樣。

原來是這樣牽腸掛肚。明知道這麼做毫無意義卻照樣心疼對方十多年的無人陪伴,明知道沒有資格卻也會嫉妒得他溫柔相待的女人,明知道兩人根本沒有未來可言卻仍然會在想到他的時候覺得欣喜。

原來這種心疼、嫉妒和想念雜糅在一起的情緒就是喜歡。

——嘿,別悲觀嘛,既然你情竇初開就說明情商健在。我雖然經驗不多,但也知道你現在這種情況吧就暫時不要跟對方接觸……

——我想跟他當朋友。

——……這麼捨不得?

——嗯,捨不得。

李牧被衛少爺鮮少袒露的真心話驚得沉默了。

——唉,那你自己把握好度吧。要是哪天受不了了,哥們兒陪你喝酒。

——哦了,放心吧。

衛黎掛了電話,拉長視線遠眺。

夜已深,而城市未眠,至於他,今夜大概也難以成眠了吧。

誰知這廂衛黎還沒理清自己的心情,打算緩一緩再同程澤聯繫的時候,對方卻十分難得地主動給他發了短信。

這天是一月初的週末,衛黎跟營業部的經理開完會,剛打算跟秘書確認明天同供貨商見面的行程時,他爲程澤特設的短信聲響了。

——明天有空嗎?我想請你幫個忙。By程澤

衛黎連掙扎都沒掙扎就答應了。

他摩挲着手機屏幕,頭也沒擡問道:“明天約了幾點?”

“下午兩點。”

“提前到一點,另外叫蔡經理準備晚上的飯局,我不參加了。”

“好的。”

——大概下午四五點有空,行麼?By衛黎

——行。By程澤

衛黎看着那個極具程澤個人特色的冷冰冰的字,一邊樂滋滋地覺得自己是個神經病,一邊又忍不住揣摩對方是想讓他幫什麼忙,更矛盾的是明明這放在以前完全是可以問出口的事,而現在隨着他心境的轉變,居然話到了嘴邊硬是讓他給憋了回去。

要把握好朋友的度,還是不要太過於插手對方的私事吧?

但是他都是說了要我幫忙其實我問一嘴也很應該?

那萬一程澤覺得他太煩了怎麼辦?

我草那是程澤主動找你的好麼!

……

諸如此類的想法,在他腦子裡瞬息萬變。

“衛經理?衛經理?”秘書鎮定地託了託鏡框,“晚飯要給你訂嗎?”

衛黎頓時清醒,神色自然道:“照舊。”

等秘書得令出了門,他纔沒精打采地趴到了桌子上。

難道這種患得患失、小心揣度的心理也是喜歡的後遺症麼?

終於有一個開竅了- -

妹紙們放心,這貨縮不回來的~【不過這種在對方有女朋友已經剛剛彎掉的情況下打算做好朋友的想法應該能理解吧?

話說這文一直是雙主角雙視角,接下來可能稍微會偏重一點衛黎這邊,關於喜歡的忐忑心理可能也會囉嗦一點哈

嗯,小劇場靈感枯竭,請假一天Or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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