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境中的山林看上去不過是個普通至極的荒山野嶺。揚靈順着山路一邊走,一邊隨時準備應對各種情況。
一陣山風颳過,除了樹葉婆娑的聲音,風中還明明白白裹挾有嬰兒的哭聲。揚靈打起精神,持劍往哭聲傳來的方向走去。
松樹林裡,一個被放在竹簍裡女嬰正揮舞着雙手哇哇大哭。
嬰兒感受到什麼,驟然止住了哭聲。揚靈順着嬰兒的眼光望去,呼吸不禁一滯。
西面的草地上,一條顏色鮮豔的毒蛇正從地上盤桓着支起身子,朝着女嬰一下下吐着猩紅的蛇信!
毒蛇弓起身子,如拉滿弓的箭,猛然向女嬰射去。
揚靈想要飛劍將蛇斬落,卻發現自己好像被施了定身咒,絲毫不能動彈。
“啪!”毒蛇像被極大的力氣打暈了一般,軟嗒嗒地摔在了地上。
揚靈看着癱在地上暈死過去的蛇,震驚不已。
女嬰饒有興味地看着地上五彩斑斕的毒蛇,竟想要伸手抓起它來玩。
“不要碰!”揚靈想要提醒小女孩,卻連口都張不了。
女嬰扒在竹簍邊,怎麼都夠不到地上的蛇。
揚靈剛放下心,不想地上的蛇忽然騰空升到了竹筐一樣高的地方。
她馬上去瞧小女孩,只見這孩子緊閉着眼睛,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小女孩睜眼,蛇掉了下來。她自然地接過落下的蛇,滿足地把玩起來。
常人就算天資再高,也不可能生來就會浮空之術。
“這孩子...原來是妖嗎?”揚靈心裡想。
周圍的景色如霧氣般漸漸散去,揚靈被人反手綁住跪在了一個香案前。
一羣打扮樸素的村人對着她指指點點,臉色頗是嫌惡。
她試着站起來,卻立時被人粗暴地摁倒在地。一個長着三撇長鬚的道人對着她揮舞經幡,嘴裡不知道嘮嘮叨叨地在念什麼東西。
揚靈一陣恍惚,她好像知道自己爲什麼被人綁在這裡,又好像什麼都不知道。
道人手舞足蹈靠近她,盯着她眼睛看了一會兒,旋即跳遠大聲叫道,“邪靈未除!邪靈未除!”
他朝揚靈擲出把糯米,一邊亂舞着手裡的桃木劍,一邊翻着白眼嗡嗡唸叨,“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妖祟急急退散!”
揚靈被這場景弄的頭暈腦脹。她一扭頭,瞧見左手邊抹着眼淚的年輕婦人,如遭雷劈。
這婦人手上戴的金戒指,明明和她頸上戴的一模一樣!
她連忙低下頭,想要看清自己頸上戴的戒指,卻感覺自己正從這具身體裡漸漸脫出。
她看見一個三歲左右的小女孩披頭散髮地被人綁着,衣服上滾滿了骯髒的塵土。
道士圍着她一陣唸咒,忽然大聲喝道:“快請黑狗血!妖靈出來了!”
“在這裡!在這裡!”有村民忙不迭地遞上來一碗黑狗血。
那道士怒目瞪着摔在地上的小女孩,噴壺一樣從口裡噴出一口酒。
“妖孽!茅山老道在此,爾還不快快退下!”
說罷,他端起黑狗血,猛地潑了小女孩一身。
小女孩臉上身上全是血,樣子極爲可怖。圍觀的小孩子看到她這副模樣,立時拍手哈哈大笑起來。
“各位鄉親,妖祟已除!”道士拈着鬍鬚向衆人交代。
人羣裡爆發出一陣歡呼。
“我不是妖怪,我不是。”不知幾時,一直抿着嘴不吭聲的小女孩從地上爬了起來。她望着道士,一字一句地說。
“道長?這丫頭怎麼回事!”村人驚慌地叫起來。
道士被這孩子沉靜又怨恨的眼神盯得心裡發毛,他故作鎮定地安撫衆人:“無需驚慌!讓我來收服這冥頑不化的妖魔!”
話音未落,道士放在案臺上的桃木劍顫顫巍巍地浮了起來。
小女孩怨憤地看着道士,她猛地一甩頭,桃木劍便唰的一下向道士飛去。道士躲閃不及,肩膀被木劍劃破,立時痛的吱哇亂叫。
“妖怪施法了!”
“她果然打孃胎裡就是妖孽!”
“我不是妖怪!”小女孩倔強地嚷。桃木劍不依不饒地追着道士,道士被嚇得在地上連滾帶爬。
揚靈怔怔看着,覺得心口一陣發痛。
小女孩操縱着桃木劍對道士連劃帶刺,年輕婦人一下撲在小女孩身上,哭叫道:“揚靈,夠了!夠了!”
揚靈遽然驚醒,竟發現桃木劍握在了自己手裡。桃木劍的劍尖,則直指着那道士的心口。
不知幾時,她手裡已蓄滿了靈力。
足以殺掉一個人的靈力。
“嗚嗚...我不是妖怪,我不是!”小女孩埋在婦人懷裡,委屈地哭泣。
“殺掉他,殺掉每一個說你是妖怪的人!”揚靈心裡有一個聲音在不停地催促她。
“快點!”
“快點!!”
揚靈看着面前屁滾尿流的道士,雙眼通紅。就在要刺下去的時候,她感到一陣天旋地轉。
她扶着頭,感覺腦袋痛的要被撕裂。一點靈識從她眉心飄出,溫柔地裹住她手中的劍。
“不...不可以。”
“我乃蓬灜弟子,絕不能草菅人命!”
“不能...”
“我不能!”
揚靈用力地將手中的桃木劍地扔了出去。
一切在一剎間消失的乾乾淨淨。揚靈支持不住,軟倒在地。
“揚靈,你還好嗎?”
半晌揚靈方聽到有人在叫自己,等她看清自己在御清宮裡,面前站着的是垂玉後,忽然有種大夢初醒的不真實感。
“我...”揚靈想說自己還好,卻發現自己心跳的快極了,什麼話都說不出。
“揚靈,你過關了。現在你就可以去鳴金閣挑選一樣武器。”昭時走過來,讚許地對她說。
揚靈還沉浸在方纔無助又絕望的幻境裡,即使昭時告訴她通過了試煉,她也高興不起來。
“師伯,幻境裡...”她猶豫着,最後還是問了出來,“幻境裡的都是真的麼?”
昭時意味深長地一笑,“非真非假,亦真亦假,纔是幻境。揚靈,你不要太過糾纏幻境裡發生的事情。”
“你剛纔做的很好,爲師很欣慰。”
揚靈木然地點頭。她失魂落魄地走出御清殿,前往鳴金閣。
鳴金閣屬於昭時的師弟臨夜,昭時愛劍術,臨夜則醉心於鑄劍。每一個蓬灜弟子手中的劍,都由臨夜親手鑄成。
鳴金閣坐落在蓬瀛宮西北角一個頗偏僻的角落,因爲臨夜喜靜,不喜有人常去叨擾。
揚靈到的時候,鳴金閣恰好沒有一個弟子在。臨夜正坐在桌前,專心致志地畫着圖樣。
他頭也不擡地對她說:“除開東面的劍匣,其餘隨便挑。”
連開幾個劍匣,裡面的劍都不中意。揚靈不經意瞥見東面一個雕着風紋的劍匣,心裡泛起種奇異的感覺。
“臨夜師叔。”揚靈忍不住說。
臨夜不耐煩地皺眉,擡頭問她:“怎麼了?”
“弟子斗膽,想要看看那柄刻着風紋的劍。”
“那是過縛妖境弟子纔可用的劍。”臨夜不爲所動地看着她,並不打算起身。
揚靈漲紅了臉,羞愧答道:“是。”
她轉過身繼續挑選長劍,可那刻着風紋的劍引起的感覺卻越來越濃烈。揚靈說不清楚心中是什麼感受,好似她與這劍很熟悉,已經相處了很久。
劍閣中忽然響起持續不斷的劍鳴。
揚靈手足無措地呆在原地,臨夜則徑直起身,拿起了正在微微顫動的劍匣。
發出劍鳴的劍正是揚靈想要看的那一把。
臨夜玩味地看了揚靈一眼,低語道:“莫非......”
“給你吧。”臨夜將劍遞給揚靈。
揚靈欣喜若狂,可想起臨夜方纔說的話,一時不敢接過劍匣:“可這不是...?”
“緣分更重要。”臨夜輕輕淡淡地說。
“多謝師叔!”揚靈接過劍匣,竟有種失而復得的滿足感。
深夜,凌風劍修長雅緻的劍身上的雲紋,在月光下亮起瑩白的光。
雲紋漸漸聚攏成一個人形。
這人看着揚靈熟睡的臉龐,悲喜交加地輕聲道:“總算,總算又見到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