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僅是之前曾見過的“馬虎馬賁”兄弟和莫乍白。
還有李琦、周澤、“焉道”組織三個弟子、以及自己眼睜睜看着被莫乍白化作瓷質，皸裂成碎塊的“廖晴”、義女和情人“卓雅”、兩名“刑兵”男弟子。
不僅被己方所殺之人，化作了詭異瓷屍。連他們這些被瓷屍瓷化，徹底碎成數百塊的手下們，也全部變成了眼前步步緊逼的瓷屍！
青丘手足冰冷。
——之前被“馬虎馬賁”追殺時他重傷未愈，靠着把一個個弟子丟出去做肉盾，才勉強撐到了城牆上無數“狴犴”雕塑處。
而此刻傷勢雖痊癒內息也未枯竭，但精神肉體雙重極限，並不比方纔強多少。
更何況手邊再無肉盾可用。
怎麼辦？
雙方距離靠近到三十米左右，瓷屍們開始飛速狂奔，朝他直衝而來。而這時“蟲豸道”三位宗師纔剛剛從古窯內鑽出，恰好看見這令人魂飛魄散一幕。
這四人都未與瓷屍們正面交戰過，始終不知只要以宗師境內息包裹身體，就不會被那股詭異力量所瓷化。
所以當十二具瓷屍衝到近前時，“蟲豸道”三人毫不猶豫地一掌拍在青丘背上，同時從布口袋內釋放出數十隻“蠅惑”……然後轉身就跑。
後者猝不及防下身形一個踉蹌，首先反應就是捏碎手中晶柱，拼死也要請祖巫上身把背後三人一齊拖下水。只可惜還未等他將晶柱所化白霧吸入鼻內，幾十只綠頭蒼蠅模樣的蠱蟲“蠅惑”飛至身側，令他失智了半秒鐘。
十七八隻瓷屍手臂，在這半秒鐘裡同時按到了他身上。
身體僵硬。
思維停滯。
無數冰裂紋，從他面部生出迅速蔓延至全身。
“咔”
清脆裂響聲中，這位“刑兵”組織高層、巫道宗師、華夏排行榜上前十高手。
就這麼變成了滿地碎塊。
像曾被他丟出去，當成人肉盾牌的四個手下一樣。
十二具瓷屍們好似完成了件微不足道小事，只站在原地望着蟲豸道三人背影，又朝某個方向同時側了側腦袋，並未跟着追上去。
……
……
閆思光要佈置的陣法，比所有人想象中都複雜、玄奧。
最初二十米見方範圍只是第一層陣基，後面還有延伸的四片“花瓣”，三人跑出去數百米拆了四座古窯，才湊齊他口中“勉強夠用”之數。
贏行天與歐海潮兩位宗師高手，拆起古窯來幾乎不輸給任何現代器械。而姬亦鳴雖然實力尚弱，但有一頭越來越聰慧的蠱蛇從旁輔助，倒也是拆得風生水起。
從那次異動暴走之後，他有意識地每隔十幾分鍾就摸摸這萌或腦袋，送入道《太一長生訣》氣息。後者也顯得極喜歡這種暖脹氣流，融入自己蛇軀內的感覺，三兩次後根本不用姬亦鳴計時，它自己就會歪着頭游過來求蹭求內息。
好像討要工錢一般。
閆思光雖然看起來黑黑胖胖，像個鄉村教師多過陣法科學家，從頭至尾也未見他出過手，但佈置起陣法來卻是效率極快。就算沒有“潛龍淵”後勤組從旁協助，一個陣基二十米見方、延伸花瓣各有十五六米的寶相花紋飾陣法，只半個小時候左右就現出了雛形。
而令他們最擔心的復生瓷屍，也好像頗有道義般未在這段時間裡出現。
只有那歐海潮從頭到尾都是付疑神疑鬼模樣，既捨不得浪費綠松石激發道術防護，又擔心黑暗中哪裡出現瓷屍要了自己老命。
至於姬亦鳴，心中反倒微微有些期待……
——上一次那具女瓷屍的低溫極寒力量，幫助他催發出胸口漢八刀玉蟬裡的能量、令《太一長生訣》內息增加一倍有餘。
若是同樣情況再來上一兩次，自己豈非很快就能跨越贏行天所說的“武者”階段，進入與李琦、周澤等人一樣的“武術家”境界？
到時候就算只修內功心法，不通外功、打法，至少力量與速度都會有極大提升。
乘着衆人分開拆窯，他偷偷試驗了下自己現在的破壞力。
——運起《太一長生訣》內息，普通青磚石只需稍稍用力就能輕易掰斷，若用上全力的話也能像贏行天般將之碾碎成齏粉。只不過後者是隨手一抓，姬亦鳴卻需要大約三秒鐘左右的運氣、加上反覆揉捏磚石才能做到。
別小看只三秒左右，這其中所需力量與內息差距，至少是數十倍上下。
至於更堅硬的瑪瑙、綠鬆、水晶等小顆粒寶石，他仍是力有未逮。
姬亦鳴很清楚自己眼下所能施展的力量，僅是《太一長生訣》最基礎運用，再給自己一段時間重新熟悉，應該還會上升一大截。至少將內息變成真實戰鬥力的外功、打法等武技，姬家祖上卻根本未流傳下來分毫。
（等此間事了，找贏行天問問能不能傳授武技，實在不行加入潛龍淵也不錯……）
幾人蒐集完陣法所需磚石材料後，又開始在閆思光指揮下佈置陣法。
一塊塊帶有陣紋的青磚，按照寶相花紋飾順序排列：與銀質陣盤、《慈溪縣誌》扉頁上出土盞託上紋路相似，只不過更紛繁複雜、一瓣套一瓣層層疊疊。
數百塊品種不一的寶石被他小心地鑲嵌在陣法各個節點，令整座陣法彷彿周天星斗般，在光照下熠熠生輝、美不勝收。
歷時四十多分鐘，四個修行者和一條蠱蛇飛快的工作效率下，閆思光口中只帶有鎮壓功能的“大一統陣”終於被他佈置完成。
“這就算完成了？”歐海潮看着滿地鑲嵌寶石，強忍着心頭絞痛：“咦，說起來也是奇怪……之前那些瓷屍差不多十幾分鍾就會復生一次，從咱們開始佈置這陣法開始倒是挺給面子，一次都沒來過。”
姬亦鳴望向四周黑暗，頗有些遺憾地點頭：“確實很奇怪。我總感覺，這些瓷屍背後應該還有人控制，並不像表現出來般完全沒有神智。”
蹲在地上完成收尾工作的閆思光頭也不擡，輕輕笑了聲：“沒出現還不好麼，要是被那羣傢伙毀了我這件‘藝術品’，才叫糟心呢。唔，還剩最後一個工序！”
他鑲嵌下最後一枚紅藍相間瑪瑙，擡頭朝四周望了眼：“古窯內燒製的那些陶瓷器你們沒破壞吧，挑出上面畫有寶相花瓣的，倒過來罩住這些陣眼寶石。”
被三人拆毀的四座古窯內，不多不少剛好八十件被窯火燒製了千年的陶瓷器，每一件上都帶着難以形容的絕美晶瑩瓷器光澤，都是價值連城的藝術瑰寶。比起當今市面流通那些古董瓷器，無論造型還是質地都要強上不知凡幾。
而被三人擺放在一邊的八十件陶瓷器中，不論造型顏色等區別，的確有大約三分之二上面描繪着一朵活靈活現的寶相花瓣。
與之前那些古窯外牆上的雕刻，如出一轍。
可憐歐海潮最初拆窯時還小心翼翼地將所有陶瓷器取出來，排列的整整齊齊，只等到時候多抱幾件出去送拍，挽回點在古窯城裡的損失。聞言知道計劃落空，好不容易平復下來的心情又絞痛到不行：“那剩下沒有花瓣的呢？”
閆思光笑眯眯看他一眼：“磨碎成粉，撒到每一顆寶石之上。”
“……”
看這傢伙表情黑胖子笑得更燦爛，乾脆補上最後一刀：“其餘古窯裡的陶瓷器都不能動，將來恢復整座大一統陣時它們纔是關鍵。你們以爲這些在陣法催發一千多度高溫下被燒製一千多年的，只是普通陶瓷器那麼簡單嗎？”
“窯火千年不滅，大陣也一樣運轉千年。這其中保持循環、令到所有寶石中能量損耗微乎其微的，正是這些當初匠人們所制的陶瓷器。”
“被燒出寶相花瓣紋飾的，是其中蘊含能量最強那部分。剩下器身空白一片的，隨着時間推移，應該也會出現相應花瓣紋飾。”
“按照我的推測，等所有幾十萬件陶瓷器上都出現寶相花瓣紋飾時，這古窯城內被鎮壓的邪物就會徹底消失，再也無法復生。”
姬亦鳴聞言望向不遠處堆疊的那些陶瓷器，果然發現除了三分之二有着花瓣紋飾部分外，其餘看上去空白一片的器具上……也隱隱透着相同紋飾。
只不過看上去均是若隱若現，不知道還需要多久才能徹底顯現出來。
“你對整個古窯城和‘大一統’陣的研究，已經深入到這種程度了嗎？”贏行天有些意外地插了句，對閆思光這位“潛龍淵”首席科學家能力評價又上一層，心道小幽不光武道修煉天才絕倫，在識人用人上亦是如此高明。
（有她在，潛龍淵後繼有人啊……）
事實上不僅贏行天，姬亦鳴與歐海潮也被這不聲不響勘破了整個古窯城、大陣和其中詭異邪物部分真相的閆思光所攝，只覺得眼前黑胖子形象瞬間變得無比高大。
“科學，真他孃的是第一生產力！”
臥蠶眉道人歐海潮顧不上心痛，老老實實地將那些花瓣紋飾陶瓷器取過來，按照閆思光指點罩到陣眼寶石上，徹底打消了從古窯城中獲得好處的妄想。
他畢竟也是人類，是修行者世界的一員。很清楚大陣中這些可怕瓷屍，對現代文明究竟有着多麼大的威脅。
（不過等“潛龍淵”獲得大一統陣，製造出新版本的微縮陣盤，我“焉道”倒是可以憑這這邊功勞要個代理啊，折扣價之類的好處……）
至於破解閆思光開發的大一統陣盤，他連想都沒有想過。
如此驚才絕豔的科學家，所制陣盤上怎麼可能沒有防破解的加密手段。說不定其餘幾家修行者勢力全部加在一塊兒，都未必是他對手。
（“潛龍淵”，不愧是當世第一大修行者組織，號稱華夏文明守護者的存在啊。）
……
……
把青丘推出去作爲擋箭牌，三個“蟲豸道”宗師們黑暗中跑出去至少一千多米，連原本懸浮在半空中的精血球都不知道丟去了那邊。
等三人感覺到安全，終於喘息着停下來時，才發現自己居然又重新出現在了整片綿延的邊緣城牆處……藉着身邊一隻搖搖欲墜的熒光蠱蟲，看着牆上密密麻麻成排的“狴犴”雕塑，面面相覷。
失去青丘這一大戰力，再加上“陰煞陽極蛇”始終未見蹤影，看上去找贏行天報仇計劃已再無任何實施可能。但偏偏三人沉默了一陣後，傷痕密佈陰森可怕的臉上卻同時浮現出笑容：“沒了那傢伙，倒也不一定是壞事。”
其中一人攤開手掌，露出那三十二枚光潔如新的雪白牙齒：“想不到我蠱道傳承記載中的神話，居然真有被發現的一天。如果一切所料沒錯，這或許是‘蟲豸道’重現上古時代輝煌，一統華夏修行者世界最好的契機。”
另外兩人也盯着他手中人齒，眼內閃動狂熱光芒：“祖蠱……傳說中的祖蠱啊！”
“誰能想到，我苗疆傳承數千年的祖蠱……竟然會在東晉時期，江南古窯城內。”
“別忘了傳承記載中的那段歷史，原本只以爲是虛無縹緲的傳說。當初探索興平陵的時候，大家就曾找到一些蛛絲馬跡——只不過線索斷的太過突然，完全沒有追查下去的可能。現在想來，完全因爲一切的後續都藏在此地而已。”
三人討論一陣，心情都顯得頗爲激動。連黑暗中可能出現的瓷屍都顧不上防護，開始原地坐下來在虛空中畫出一道道詭異符咒，口中也頌念着從方纔開始就準備着的陰邪蠱咒。
而伴隨着這些動作，他們周圍的濃重黑暗中彷彿有無數隱形的力量，悄然凝聚。
不知不覺間，連“蟲豸道”三人自己都未發現，整座上林湖底古窯城……又開始了緩緩降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