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贏行天等人所在處數千米外,那具光華結形成的人影已經越來越凝實,幾乎有了些許真人肉身之感。
“它”也從原本負手而立姿勢改爲盤坐原地,十根狀若金晶瑩寶石般的手指靈蛇般不斷活動着,在虛空中結出一個又一個玄奧圖形。
而停滯在整座城池內各條街道、建築和陣法周圍的無數青色小光點,就隨着“它”手指結出各種玄奧印法,在原地不斷小幅度振動着。
伴隨着這無數光點的震動,一個熟悉人影正朝着光華人影方向,大步前進着。
神情依舊渾渾噩噩,只有那雙鷹隼般銳利的眼眸內不見眼白與瞳仁,閃爍着同樣的微微青色光華。
“這把火點不點的起來,就看你們配合如何了。”
人影臉上浮現起一絲笑意,唯一血肉模樣的雙眼內神情詭異莫明。
戰將前進速度極快,始終保持着頂尖宗師境巔峰狀態的他,就好似一柄殺氣沖天行走的神兵利器般,甚至將周圍街道建築上的碎石灰塵都吹得四處飛揚。
短短几分鐘後,戰將便直接跨越了數千米距離,站在了青色光華人影面前。
後者眼內詭異之色更甚,手中結印速度也越來越快,一雙手掌與十指在半空中揮舞出無數道殘影,幾乎已經超越了人類最極限速度。
“萬事俱備……只欠東風。”片刻後,光華人影終於停下手上動作,起身在那戰將肩頭拍了拍:“城池蘊養你五百多年,又歷經近千年的沉睡……果子終於成熟了。”
全身啞光色戰甲,手持精鋼長槍,頭戴着骷髏面具的戰將紋絲不動。頭盔中唯一露出來的雙眸,已經變成了徹底的青色。
“那麼接下來,就是收穫的時候了呢。”人影在戰將身上隨手虛畫幾道,又轉頭朝贏行天等人所在方向望去。
相隔數千米距離,中間無數的街道、建築,在他眼內卻好似完全不存在般,很快筆直而準確地找到了前者一行人位置:“封存千年,想不到會被這些外來後輩們扯開了一絲縫隙,真是意料之外的驚喜。破局……破局……千年破局之機,就在今日了。”
……
……
地底城池凹凸型城牆之外,那片被六七具丹爐型火堆照亮的巨大廣場中。
祝荒等四人身形隨着陣陣光華閃動,終於被傳送到了遺蹟內部。
幾人雙腳纔剛接觸到地面,就迅速背心相對組成個環形面向四周五個不同方位,發現周圍沒有任何人存在時才齊齊鬆了口氣,望向不遠處的城牆位置。
“地上有痕跡,不過似乎只有一批人。”祝荒身旁,那位“刑兵”組織裡“唯二”的巫道宗師雙目一掃,很快發現了之前姒道衍、鄭長林和牛斬雄三人經過痕跡,微微皺眉:“按之前無人機探察所得,潛龍淵與焉道是分成三次不同人馬進入。”
“單向傳送陣傳送的方位隨機,很正常。”此刻五人都已斂去請祖巫上身狀態,恢復成原本兩米多高正常人形,祝荒也隨意看了眼地上痕跡:“三個人,應該是姒道衍和那兩個潛龍淵小輩……不過至少說明此地沒什麼危險,就看前面是否和記載中的細節一樣了。”
另一位巫道宗師名字喚做“赤緯”,雖然是宗師境但卻鬚髮皆白面容枯槁——並非年歲老朽,而是在衝擊宗師境時意外傷了根基,即便成爲宗師也無法徹底恢復。若是真正算起來,整個華夏修行界所有宗師境高手中,實力幾乎是墊底般存在。
這位的存在感無論比祝荒還是已經死在上林湖古窯城底的青丘都要弱上許多,聞言只是微微點了點頭跟在祝荒身後一路走向城牆位置,未再發表更多意見。
片刻之後,五人同時登上凹凸城牆頂上某處。
整座巨大城池內的所有場景,順勢映入他們眼內。
筆直延伸的寬敞街道,層層疊疊鱗次櫛比的高低建築,散發着明亮火光數目猶如夜空繁星般不計其數的丹爐型“路燈”,以及此刻正懸浮在這些建築中間……微微震動的無數藍色小光點。
面對如此壯麗場景,即便心中早有預料的五人也禁不住倒抽了口冷氣,受到了之前姒道衍、鄭長林和牛斬雄三人初次登上城牆時,幾乎一模一樣的震撼。
“會寧,會寧府。”
這兩個零贏行天等人頗爲意外又百思不得其解的詞,竟然同時從祝荒、赤緯五人口中說了出來。前兩者更是神情狂熱,望着整座雄偉城池眼內莫明光芒閃動:“我巫門傳承,最後一座完整的城池……果然和記載中一樣,藏在綏芬河地底。”
“東起綏芬河,西至牡丹江,北探長白山。”赤緯口中,悄然念出了這三句曾令姬亦鳴和妘真真打了個小賭,被姜芷幽刻在天長山半腰紅松林上的密語。
只是沒有最後兩句“前清祖地,三穴其一”而已。
“如果真像記載所說的話,這座城市至少有十幾二十萬平方公里,真那麼大嗎?”
四人中一個上品巫師深吸口氣,神情甚至比初看到眼前情形時更爲震撼:“如此大的城市被建築在地底不知道多深處,難道數百、上千年前我巫門前輩修行者,都是陸地神仙不成?”
“爲什麼不可能?”祝荒輕笑一聲,側頭回道:“千年前,正是我巫門前輩勢力最爲鼎盛之刻。典籍記載中宗師數目過百,頂尖宗師境雖然沒有明說,但很可能也有着兩位數……以那贏行天之前表現出來實力,稱一聲陸地神仙又有何不可?”
四名上品巫師還好,旁邊同樣宗師境的赤緯卻是迅速回憶起下午那場戰鬥中,自己和祝荒兩人同時請三四位祖巫上身,卻始終被對方壓着打的可怕場景,眼內情不自禁的流出一絲恐懼之色。
祝荒似感應到了他情緒,臉上神色卻未再有什麼變化,只直接幾步躍下城牆站到了之前姒道衍等人曾走過的青石板大街之上,然後纔回轉頭朝一起躍下來幾人道:“宗師看天資,頂尖等機緣。這一次能找到巫門前輩們留下來的遺蹟,就是我們喝整個‘刑兵’全體成員,人生中最大的機緣。頂尖宗師……我和赤緯有望,你們也未必一點都沒機會。”
“這一次之後,我要讓‘刑兵’成爲華夏、不,成爲整個世界上最大的修行者組織。真正恢復當年巫門中宗師過百,頂尖宗師數十的盛況!”
他身後五人聽得心潮澎湃,面上同時泛起股激動紅色:“巫門榮光,永不言敗!”
……
……
贏行天等人暫時沒找到戰將離開痕跡,以半集中方式分散搜索了幾處房屋,也沒有什麼新的發現——雖然又找到了好幾道潛龍淵、焉道記載中都沒有的陣法,卻對確定此地到底是否“會寧府”沒有半點幫助。
而依照姬亦鳴、姒道衍和贏行天三人豐富歷史知識,更是百分百確定此地建築與遼金時代扯不上半點關係:那麼戰將口中的“會寧”兩字,指的到底是什麼?
“諧音麼?惠寧?回寧?歷史上以這兩個字作爲城池地名的,應該只有遼金那位開國皇帝所定都城沒錯。”贏行天一邊檢查着周圍街道上建築,一邊低聲與姬亦鳴討論着:“但若此地真是他口中所說會寧府,建築風格又完全對不上。”
“其實或許還有另一種可能。”姬亦鳴沉吟片刻,緩緩道:“這頂尖宗師境的戰將其實並非清代人物,而是從遼金時期活下來的人。”
這種理論……
贏行天皺了皺眉,倒是從來未曾往這方面想過。此刻被姬亦鳴一提,卻很快想起了一樁歷史界中公案來:“遼金時期建國的是女真族,相隔五百年後建國的也是女真族,但事實上他們兩者之間並沒有任何關係。只是當初遼金女真族南下佔領中原享受繁華盛世後,來自更北的貝加爾湖西北(通古斯)人,逐漸填補了女真族留下空白。”
“這段歷史我也略知一二,所謂通古斯人其實並非同一種族,而是西伯利亞地區許多不同色種族,融入了未被女真族吞併的靺鞨部落。”姬亦鳴眼神越來越亮,開始明白到贏行天語中之意:“而這個重新融合而成的部落種族,也給自己取了個‘女真’之名,正是數百年後三部統一、建立滿清國的女真族前身。”
“當初女真建國時,仍有不少靺鞨部落未被吞併,海西女真是蒙古人、靺鞨人與通古斯人合併而成,野人女真則是通古斯人與靺鞨人混血交融組成,至於清太祖努爾哈赤所在的建州女真,更是由通古斯、靺鞨、高麗、漢人和少量未曾南下入主中原的遼金女真族混雜而成。”
這些史料聽起來枯燥簡單,但兩人卻你一言我一語說得速度飛快,將整個遼金歷史與中間相隔“元”、“明”兩朝、距離五百多年時間的清朝種種絲縷關係,說得清清楚楚:“清朝被努爾哈赤分爲八旗,但其中真正最核心,還是他自己出生的建州女真部族——也是唯一有着五百年前真正遼金女真血統的‘女真’。”
“所以那個清兵戰將?”
“可能就是比清朝更早五百年的遼金女真後裔,只是不知道爲什麼會存活到五百年後的滿清時代。”贏行天語調稍稍輕鬆了點,無論背後原因究竟是什麼,至少已經解開了這地底城池無數秘密的其中之一。
“所以這裡應該仍是清代城市,只不過被那位失去神智始終不知今夕何年的女真後裔,錯認成會寧府而已。”姬亦鳴也得出了同樣結論,輕輕舒了口氣:“此地依然是前清祖地,我們所需要解開的謎題就只剩下幾個了。”
“時空迷陣、隱藏在女真戰將背後那位頂尖宗師、這一具古怪銅像……還有這座佈滿陣法的地底城池,究竟曾經經歷了什麼。”贏行天走出一間郵政驛所,望了望周圍仍舊到處都是的各種建築,輕嘆口氣:“還有曾經生活在這座城市中的居民,又究竟發生什麼變故纔會瞬間消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