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瓷屍們放棄這邊戰場,突然無緣無故主動碎裂並迅速消失,令姬亦鳴和歐海潮有些摸不着頭腦。好在原本必死絕境突然出現轉機,對他們而言總不算壞事。
姬亦鳴單手按住歐海潮胸腹,替他將體內殘餘低溫極寒之力徹底驅出出去,卻等了至少半分鐘才恢復了全部血肉之軀。
“好吧,本想着做次英雄,結果又欠了你一條命。”歐海潮勉強站起身,連續打了幾個諱令在自己身上面色才逐漸由蒼白變成紅潤,赧然看着姬亦鳴:“前面那一長段遺言,都白說了……”
姬亦鳴微笑,走向不遠處的贏行天:“無論如何,老哥方纔高義我都會記得。”
臥蠶眉揉揉鼻子,神色間頗有些得意。等他走出一段後,才低聲喃喃自語:“那當然,老道我貪生怕死了一輩子,偶爾也會爆發人性的光輝嘛!”
“喂,過來搭把手。”不遠處,姬亦鳴有些費力地將昏迷中贏行天背起,才走兩步就感覺有些吃不消:“奇怪,他身體怎麼會這麼重。”
“武道宗師,內腑筋骨都修煉到堅硬如鐵,骨髓密度比起白金都毫不遜色,當然輕不到哪裡去。”歐海潮走過去幫着一起抗住腦袋:“唔,應該只是脫力而已……休息一會兒就會醒過來。”
“他沒受傷嗎?”姬亦鳴想起方纔贏行天被打到凌空飛起,又跌落地面那下,微微皺眉:“那瓷屍力量變得越來越大了,我中了兩拳現在還有些胸悶。”
歐海潮按住前者腕脈,稍稍閉目後很快放開:“你沒事,吐出淤血後內腑一點小傷很快就會自愈。畢竟內息已經算是低品的武術家了,自愈能力會比之前強很多。”
“至於這位贏老大。”他隨手敲了敲昏迷中贏行天腦袋,又隨手撥弄幾下:“不是我說,除掉那股詭異瓷化力量外。方纔那幾個瓷屍,就算昏迷倒在地上任他們攻擊三四分鐘,都未必能造成多少傷害。”
頂尖武道宗師,真的這麼強嗎?
姬亦鳴低頭看了看贏行天,後者雙目微閉腦袋無力的低垂在自己胸口,一張俊美到令女人都瘋狂嫉妒的面孔,因爲脫力而帶着微微潮紅色。
現在這股樣子,活脫脫只是個和自己一樣的年輕學生而已,哪裡像“潛龍淵”這種上古傳承組織高層、號稱能一人力壓當世的頂尖武道宗師?
“我們,接下來怎麼辦?”
幫着姬亦鳴將贏行天放到地上,與同樣昏迷中的黑胖子閆思光擺在一處,歐海潮有些發愁地皺起眉頭:“這位大科學家,之前很應該是被古窯城裡某股意識附身,就這麼硬生生擺了我們一道。天知道他醒過來之後會不會又來一次……不如丟下他先找路出去吧。贏老大應該昏迷不了多久,倒是……”
“等一下。”
歐海潮話還沒說完,姬亦鳴就關切地望向盤成團狀正努力消化的蠱蛇,卻突然注意到蠱蛇背後那三位“蟲豸道”宗師屍首中,有一人手中似乎捏着什麼東西……
他走過去輕輕掰開屍體手指,然後看見了一把雪白人齒。
光潔如新,三十二枚。
每一枚都短小精緻,所謂“貝齒”應該是長在女人口中。
“咦,這東西是哪來的?沒聽說過蠱道宗師,還有用牙齒施法的呢。”歐海潮湊過來也看到這一幕,順手拿起枚把玩了下:“也不是什麼大事,不用管這些吧?”
“不。”
姬亦鳴拿回他手中那枚牙齒,臉上露出股深思之色。
“這座古窯城,應該是晉成帝司馬衍所建,明面上爲了皇后杜陵陽燒製陪葬品,實際上則是爲了鎮壓那能令人化作瓷屍的邪惡力量。”
“司馬衍在鹹康八年去世,讓位給他皇弟琅琊王司馬衍。而這些寶塔形古窯被毀之前,裡面都有行字——鹹康試作建元重製。”
“所以整座古窯城、陣法、被封印的力量,都與這三個人有着莫大關係。”
歐海潮還是第一次聽他分析其中秘辛,聞言微微點頭之餘又忍不住問道:“那和這把牙齒有什麼關係?”
“成恭皇后杜陵陽,在當初東晉朝民間傳說中被叫做織女。據說死前三月整個三吳地區突然流行人人頭戴白花,傳言織女要重回天庭,三月後果然重病生死。”
“但除此之外,她還有個流傳並不很廣的故事。”姬亦鳴攤開手掌,細細看着手中三十二枚“貝齒”,幾秒後才擡頭繼續:“待字閨中時,她從小到大都口中無齒。直到嫁給司馬衍成爲皇后那天,才一日生出三十二枚牙齒。”
所以這一把潔白如新,彷彿牙科醫院陳列櫃裡那些每顆價值上萬塊的烤瓷牙,居然是從東晉時代一直存放到現在?
歐海潮有些懷疑地看了看,依舊不解地問道:“那又如何?”
“證明成恭皇后杜陵陽,曾經出現在古窯城內。”這次輪到姬亦鳴表情古怪地看着他:“你沒聽過她的名字嗎?”
臥蠶眉道人眨巴眨巴眼睛,搖了搖頭。
“贏行天曾跟我說過,‘織女’杜陵陽乃是東晉朝那個時代最強蠱道宗師,擅長一門叫做《金蟬化生大法》的絕學。”
“金蟬化生。”歐海潮面色終於嚴肅起來,顯然也聽過這門著名的功法:“蠱道宗師……蟬蛻轉生,精神不滅。上古時代,被傳說中最接近永生的法門。”
姬亦鳴指了指地上仍在昏迷中的閆思光。
臥蠶眉瞬間會意:“之前附身在他身上那道意識,很可能就是杜陵陽。而被整座大一統陣鎮壓千年的,也正是這位成恭皇后。”
兩人回憶起黑胖子閆思光一路上時不時流露出的媚態、輕笑,本以爲只是這科學家性取向方面與衆不同,現在想來……只因爲被個千年前的女皇后附身而已。
“確認杜陵陽身份是一方面,至於另一方面。”姬亦鳴微微嘆口氣,指着地上被蟲豸道三位宗師佈置出來的黑色蠱陣:“你還記得他在過來路上說的話嗎?”
歐海潮微愣了愣,神情隨即嚴肅起來。
(這片地底世界,表面上是燒製陪葬器的古窯城。底下隱藏着鎮壓神秘邪惡力量的‘大一統’陣法。但其實在大一統陣法之下,還藏着個與上古時代蠱道傳承有着極大關係的可怕存在。)
“他這話若只是爲了哄騙我們還好。”他輕捻手中剩不多的雲蓋寺綠松石珠串,又看了看黑色蠱陣中央,沾滿鮮血的巨大蠱蟲圖案:“但如果是真的,那證明古窯城底……的確可能還有個更可怕……更古老的存在。”
鹹康元年,天降大旱,一旱三年。
上林湖自然大一統陣,被地貌變化而破壞。
這一切天地間異象,是否由“杜陵陽”口中所說那古老存在而引發?
這時,平躺在地的贏行天身形微動了動,終於逐漸睜開雙目。
……
……
十二具瓷屍在被青丘破壞的水底隧道附近,分散着轉了好幾圈,甚至還蹲下來敲了敲那一潭已被凍成巨大冰坨的湖水,最後才齊齊離開朝着黑暗中走去。
沒人去理會滿地被翻開的青石板與泥土。而裸露在外的黑色陣紋、寶石越多,越顯得那埋藏在古窯城地底的不知名大陣,龐大到無法估量。
潭水冒着微微的寒氣,十多公里外那些幽藍色光芒都未傳到這裡。等所有人離開之後,一切又重新恢復了黑暗,只留下滿地破口的青石板路上……無數寶石熠熠生輝。
過不多時,似乎等確定周圍再無任何生命存在後。
大陣裸露在外的黑色陣紋之上,也開始亮起極微弱光芒。
不是幽藍色,而是一模一樣的黑色。
如果贏行天等人在此的話,就會感應到陣紋周圍每一枚寶石,都在散發着穩定能量流向每一道陣紋。沒有任何散逸、浪費,絲絲縷縷的涓滴能量,順着細密層疊的“反寶相花”紋飾路線,不知流淌向何處。
——或許正如附身於閆思光身上,那道疑似杜陵陽的意識所說般,在整座古上嶴湖地的“大一統”陣法下面,還藏着個更可怕、更古老的存在。
地面上翻動的泥土,隨着能量流轉開始緩緩蠕動。不知不覺中,方纔“青丘”用足尖輕輕按回去的那個小巧孔洞,也隨之重新露了出來。
距離此處幾百米外,散佈着三座造型各異的古越窯。
馬蹄形、饅頭型、葫蘆形。
這些古窯底座下都只是普通陣法,即便贏行天、青丘和歐海潮幾方勢力剛進入時,也都未對它們多加註意。但隨着黑色大陣異狀發生,每一座古窯底下原本陣法,也開始了悄無聲息的變化。
陣紋扭曲,寶石融化。
變成道道純黑色液體,緩緩融入到地底大陣內。
與之前“蟲豸道”三位宗師,燃燒數千蠱蟲所化的汁液如出一轍。
整座古窯城地底數米下,黑色大陣每一處都在悄悄吸收着頂上古窯陣法之能量。
而頂上。
無論是姬亦鳴、贏行天等人,十二具瓷屍,還是青丘,都未注意到這小小異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