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錯，從一開始樓念念就一直在控制自己的酒量，所謂的醉酒，只不過是不想要被柳真繼續灌酒而做出來的一個樣子而已。
而對於林睿，她很清楚他對她有話說，也肯定不會看着自己喝醉酒了一個人打車回家。
當樓念念清醒開口的時候，林睿說不意外，那都是假的。
他沒有直接回答樓念念的問題，伸手摁了一下音響，一時間，安靜的車廂內除了呼吸聲之外，就是迴旋的歌聲。
“我以爲這一輩子都不會再遇見你了。”
聲音輕而緩，很快充斥整個車廂，同這漫漫長夜一塊相融，最終化作一縷嘆息，從心口散開。
對於樓念念來說，林睿曾經是她美好記憶裡的一部分，是第一個教會她如何喜歡的男人，也是第一個傷害了她的男人。時過境遷，當人再度相遇的時候，很多東西早就已經發生了變化，如同喜歡，如同心境。
“我只要一天不在這個世界上消失，我們就一天可能會見面，不是嗎？本來就不是那種一輩子不再相見的關係，不是嗎？”
樓念念雲淡風輕地開口，一下子將原本拉近的距離再度拉開，比起林睿，她似乎沒有多少心思想要去回憶過去，念及舊情。
車子慢慢停靠在路邊，樓念念的家在哪裡，林睿根本就不知道，方纔上車的時候，還逞能地跟柳真說他會問出來。但現在，他有那個自知之明，樓念念根本不可能告訴他地址，按樓念念的性格，那不是她能夠做出來的事情。
“這些年，你過得怎麼樣？”
忍着想要抱住樓念念的衝動，問她這個老掉牙的問題，林睿自知算不上是個好開頭，但他是真的想要知道，樓念念這些年，到底如何。
樓念念遲疑地看了林睿一眼，很想要從他的眼中看到嘲諷，看到冷漠，看到挑釁，但沒有，只剩下認真。
跟溫柔。
這份溫柔裡面到底包含了多少的情緒，樓念念一點都不敢去窺探。
別過眼不再去看他：“我過得很好。”
說謊！
林睿認識樓念念那麼多年了，怎麼會不瞭解她，一個人的性格再怎麼變，她的表情是永遠不會變的，再僞裝你都能夠看出其中的端倪。今夜的樓念念，陪着柳真又哭又笑，實際上，她是在發泄自己的情緒。
“念念，不要對我說謊，因爲你永遠都不可能騙過我。”
溫柔的懷抱環住自己，鼻尖是那股熟悉的味道，跟容湛身上的菸草味相比，林睿身上，是那種淡淡的麝香味道。
versace的l’homme。
如果沒有猜錯的話，應該是這款香水。
樓念念沒有立馬推開林睿，而是木然地將視線轉移到窗外的風景。城市中心，諾大的led液晶屏幕上，是當紅影星的廣告，不少的明星爭破了頭就是爲了那個廣告位置。
“你知道那個位置，這些年都是那些明星佔據的嗎？”
莫名其妙的一個問題，林睿一下子愣了，順着樓念念的手勢望過去。
“不就是那些當紅女明星嗎？今年是湯唯。”
“那麼你知道五年前是誰嗎？”
“……”
一句話，林睿已經知道了樓念念所要表達的是什麼意思了。
“你或許曾經不知道，你的離開，你的轉身，你的選擇，毀掉了我多少，包括我曾經期許的美好。”樓念念冷冷開口，掙脫開林睿的懷抱，安靜地看着他，“不是所有的事情都會在原地等候着，今天可以是她，明天就可以是另外一個人，你的人生裡，我只是一個過客般的存在。”
“你對我來說不是過客！”
林睿伸手擒住樓念念的下巴，逼迫她擡起頭看着自己，從前可以從她眼神中看到的依戀跟喜歡，現在早已不復存在，取而代之的，是冷靜跟疏離。
“念念，這五年來，我從未忘記過你。”
樓念念還沒來得及反應，溫熱的脣瓣伴隨着淡淡的酒香覆上來。
“唔……”
曾經是林睿教會樓念念如何接吻，而現在，這個吻，卻讓樓念念覺得冰冷。忘記了掙扎，忘記了推開，全身使不出半點力氣，任由林睿的舌尖在自己的嘴裡肆意。
等到林睿放開她的時候，樓念念才擡起手來推開他。
“林睿，不要讓我討厭你。”
原本還停留在嘴角的微笑一時間冷凝，以爲樓念念沒有掙扎，就是對自己還有感情，可現在看來，卻不是這個樣子的。
“五年前，是我不該放開你的手，不該因爲家族的安排而傷害你。現在我回來了，重新回到我身邊吧，不管之前發生了多少事情，現在，由我來守護你好嗎？”
樓念念聞聲揚眉看着林睿，忍不住冷笑了一聲，硬是抑制住自己的情緒開口道：“你知道我發生過什麼事情？林睿，不要把你自己當作救世主好嗎？”
說完這句話，樓念念再不看林睿一眼，打開車門徑直下車。
林睿沒有立馬下車追上去，而是在樓念念走了一段路之後纔開車慢慢追上，控制着車速，不去管她到底有沒有注意到自己一路在後面跟着，只要看着她安全回到家就夠了。
江城大道上能夠看到這樣的一處風景，女孩子疾步走着，黑髮向後飛揚，身影看起來削瘦孤單。而在她的身後，一直有一輛車子緩慢地行駛着，默默守護。
直到看見公寓的燈亮了起來時，林睿才握緊方向盤發動引擎驅車離開，車子離開小區，黑暗處走出來了一個人。
光線的緣故，容湛臉上的表情看不清楚，偉岸的身影透着一股冰冷。
他在這裡等了整整一夜，看到的卻是這一幕。
他似乎遺漏了，這個世界上還有愛慕並且想要守護樓念念的男人。
回到家後，樓念念整個人疲憊得跟散了架一樣癱倒在沙發上，方纔的一切都是強裝的。事實上因爲喝了很多酒的緣故，頭暈，加上一路這樣走回來，且不說腳疼，吹風之後，額角抽疼得難受。
閉上眼睛，想要休息一下，卻傳來一陣敲門聲。
原本還以爲是顧亦晗，可才敲了三下，並不是她的風格，掙扎地站起身子，走到門口，想要透過貓眼看一下外面的情況，卻什麼都看不到。遲疑了好幾秒鐘，樓念念最終還是打開了門，當看見容湛的時候，眸光霎時變得明亮。
“容湛。”
對比樓念念驚喜的表情，容湛臉上只有冷冽，看了樓念念一眼之後，徑直走進屋。
“你這麼晚來找我，是有什麼話想要對我說嗎？”
樓念念以爲容湛是想清楚了，想要這個孩子，所以纔會主動來找自己。原本還因爲遇見林睿而變得沉重的心情，一下子愉悅起來。
容湛停下腳步，回過頭來看了樓念念一眼，譏諷地笑了笑：“你覺得，我過來是會跟你說什麼？”
樓念念的表情一下子僵住，看着容湛小心翼翼地開口：“你來找我，不是因爲……”
“不是。”容湛出聲打斷樓念念的話，修長的手指勾着她的下巴，俯身，鷹隼般的眸子盯着樓念念，令她無所遁形，薄脣輕啓：“我有沒有告訴你，我死都不會愛你？”
心像是被人狠狠撞擊了一下，疼痛蔓延到四肢百骸，冰冷也隨之覆蓋而上。
樓念念苦笑，如同是早就料到會有這句話一樣，輕輕開口——
“可是，我愛你就好了啊。”
容湛嘴角還浮着笑，可眸中的目光卻越來越冷：“我來不是要給你希望的，你那什麼來愛我，嗯？”
冷冽的聲音猶如利刃，狠狠地刺向樓念念心口，置於身體兩側的手緊緊地攥着，努力忍住翻涌而上的痛楚。
“我拿我的心來愛你啊……”
聲線中已經帶了沙啞跟哽咽，心口的疼痛不值一提。
容湛看着這樣的樓念念，眸中閃過一絲不忍，但很快又被冰冷所替代。
“你的心，對於我來說什麼都不是。”
樓念念猛地睜大了眼睛看着容湛，不敢相信這樣的話會從容湛的口中說出來，她一直以爲，他的冰冷淡漠都只是表面的僞裝而已，實際上，他的心還是熱的，他對自己還是好的，要不然也不會半夜送自己去學校，早上給自己留了早餐。
所以，他一直以爲，他對自己還能夠算是特別的。
現在看來，一切都只是她自己想太多。
“容湛……你真的，從來就沒有喜歡過我嗎？”
如同聽到這個世界上最好笑的笑話一樣，容湛雙手抄着褲袋，冷聲笑了幾下：“我說過了，我這一輩子，都不會喜歡你。”
“容湛……”
“樓念念，女孩子應該要臉面吧？”容湛冷冷的將視線落在她的臉上，嘴角的嘲諷毫不掩飾，“一個男人，已經說不愛你了，那麼你要做的事情就是收拾好你自己的心情，不要再到貼上來。”
如此字眼，跟一把把尖刀沒有什麼區別，大力插入心臟，再狠狠拔掉，一次又一次，直到鮮血流乾，也就沒有什麼感覺了。
樓念念安靜地看着眼前這個男人，腦海裡卻出現了另外一個身影，一天之中，在她生命裡留下特別存在的兩個男人都出現了。正因爲如此，樓念念第一次看清楚了自己的心，愛一個人，可以很主動，可以很卑微，可以很溫暖，也可以很受傷。
“容湛，你之所以不接受我，不是因爲不愛我，而是因爲……”停頓了一下，看一眼面前這個男人，喉頭酸哽，“是因爲，你心裡面有了其他的女人，是不是？”
那個可以，真正有資格叫你阿湛的女人。
容湛許久沒有開口說話，等到樓念念長睫垂下的時候，他從懷中掏出支票簿跟一支鋼筆，洋洋灑灑在上面寫了幾筆後，簽下自己的名字，撕開那張支票，遞給樓念念。
“這算是對你那一夜的補償，之前你不要，現在我覺得你應該需要它，拿走後，不要再出現在我面前。”
樓念念沒有伸手接支票，薄薄的一張紙就那樣緩緩飄落到了地上。
他用一張支票，做爲那一夜的補償，他是不是忘記了……
“我懷孕了。”
樓念念再一次提醒眼前這個男人，她懷孕了，那一夜之後有了孩子，所以，這一張支票，如果非要說是補償的話，那隻能叫做侮辱。
“打掉。”
容湛又一次說出這兩個字。
樓念念看着眼前這個冷漠的男人，她深愛着的男人，苦笑着開口，水眸裡蒙上一層薄霧：“我就不應該奢望你這種冷血動物能夠回心轉意。”
“那你就更應該打掉孩子了。”
容湛輕描淡寫的扔下這麼一句，不再看樓念念，推開她大步走向門口。
“容湛！”樓念念下意識的伸出手去，想要抓住他的手臂。可容湛卻根本不讓她靠近，大掌猛地一揮，甩開了樓念念的手。
就這樣，樓念念整個人被甩到了沙發上，如若不是雙手即使扶住沙發，就這麼撞上去，孩子肯定保不住了。
心裡面最後一絲絲念想被這一甩，頃刻間消失，擡起頭來的時候，她看得清楚容湛眼底的冰冷跟厭惡。
“好，我會打掉孩子。”
樓念念安靜地開口，紅脣輕啓，臉上還帶着蒼白的笑容，好像在說着一件很平淡無奇的事情一樣。
低下頭的樓念念並沒有看見容湛驟然變得尖銳的眼神。
“如果你不相信的話，你可以跟我去一趟醫院。”
迴應樓念念的，只剩下大力的關門聲。
緊接着，就是滿室的寂靜。
樓念念整個人跌坐到地板上，忍了很久的淚水從眼角滑落，滑進嘴裡，滿嘴都是苦澀。
握着手機等待了整整一個夜晚，在早上六點多鐘的時候，柳真終於發來了一條短信，上面的內容極其簡單，卻是樓念念要的答案——
“雖然很難調查到，但我柳真出手還是可以的，早上九點，左岸咖啡廳見，我跟你細說。”
整個人蜷縮在牀上的樓念念，看完這條短信後將手機置於胸前，疲憊地合上雙眼。
這漫漫長夜，她最終自己熬過來了。
九點鐘，左岸咖啡廳。
樓念念去到的時候，柳真已經在那裡等着了，旁邊還有一個女孩子，可當樓念念走過去的時候，女孩子卻疾步離開，留下一個背影，認不出那是誰。
“剛纔……”
“哦，那個是我妹妹，找我說點事情而已，坐下吧。”柳真微笑地攤手，樓念念走到她對面拉開椅子坐下來。
服務員上前，樓念念想了想還是隻要了一杯白開水。
“你在咖啡廳喝白開水，姐姐，你要不要別這麼逗啊。”
樓念念勉強擠出一絲笑容開口道：“你叫我姐姐你好意思嗎？你都大我多少歲了，我只是早上覺得胃不舒服，所以不想要喝咖啡而已。”
見樓念念臉色蒼白，精神狀態也不是很好，柳真信了她說的話，以爲她是胃不舒服。
“老實跟我說，大半夜的你讓我調查這個男的幹什麼啊，八卦雜誌上面不是一抓一大把嗎？是不是對人家有意思？”
一杯白開水端上來，樓念念雙手握着杯子，視線集中在杯沿，對於柳真會問這個問題，她早就想好了說辭。
“你也是知道的，我在報社工作，有時候很需要這些內幕，而我卻什麼都找不到，一點人脈都沒有。你不回來我還想不到辦法，所以昨晚很晚都還讓你幫忙，真的是麻煩你了。”
柳真往咖啡里加奶，不緊不慢地用勺子攪拌着，聽到樓念念這麼說，擡起頭來看她：“麻煩倒是不會，我們是什麼關係啊，你以前從來就沒有讓我幫過什麼忙，所以這一次說什麼我都會幫你的，更何況也不是多大的事情，不過……”
柳真拉長了尾音，樓念念擡起頭來看她。
“不過什麼？”
“不過你得回答我另外一個問題。”
另外一個問題？
樓念念抿了抿嘴脣後點頭。
“你跟林睿，到底是什麼關係？別再拿老同學三個字來欺騙我了，你自己都說我比你大幾歲，我吃過的鹽都要比你吃過的米多，走過的橋也要比你走過的路多，所以別想要騙我。”
昨晚兩個人的眼神從一開始就不對勁，後來林睿還主動要求送樓念念回去，柳真可不會放着這麼大的八卦不問，要知道人，還是她安排的相逢呢。林睿只不過是稍微提了一下，卻恰恰這個人就是自己認識的，一場約會，有多難安排。
沉默了有幾秒鐘的時間，樓念念才終於開口：“他是我的初戀。”
“……”
柳真差點一口咖啡噴出來，而她這副模樣，也讓樓念念嚇了一跳。
有這麼震驚嗎？還是有多麼好笑？
“好吧，我猜不出來是初戀這麼聖潔的，我以爲也就是普通的分手戀人。”
“我拜託你幫我查的事情，到底如何了。”樓念念可不想要在林睿的這個話題上面糾纏下去，對於她來說，讓柳真幫忙查的事情，纔是最重要的。
柳真點點頭，從包包裡面拿出一個棕色的密封袋，遞給樓念念：“東西都在裡面，我昨天看了一下，其實並不多，主要是這個人挺難下手徹查的，不過我覺得那些信息，對你來說應該夠了。”
樓念念的視線集中在這個密封袋上面，交叉放在桌前的雙手還有一些輕微顫抖。
“你緊張幹什麼啊，又不是什麼重大案件的內幕。”柳真看着樓念念這樣子，有些不理解。
“嗯，謝謝你。”
樓念念拿起密封袋，拆開來，從裡面拿出幾張薄薄的紙，上面白紙黑字非常清晰。
她看了多久，柳真就無聊多久，也暗自觀察了多久。
“容家怎麼說也算得上是江城的大家族了，所以容湛的資料並不難找到，雖然說網上一搜一大把，但我柳真出面查的，就絕非是那麼簡單的內容了。”
沒錯，樓念念讓柳真查的，就是容湛的資料，而她所在乎的，是通過這些資料裡面，牽涉出另外一個人物。
那就是容湛心心念唸的那個女人，樓念念想要知道，是不是真有這個女人的存在，是不是他心裡面真的愛了別的女人。
那個女人到底是誰，爲什麼被容湛這麼深深記掛着，卻從來不出現。
前面那幾張紙平淡無奇，內容就是容家這些年經商之類的信息，還有容湛的個人資料，裡面好一部分都是樓念念熟悉掌握的，而她自己知道的，遠遠要比這些文字多。譬如容湛家裡的裝修佈局是怎樣的啊，他喜歡什麼啊，喜歡吃什麼啊……
“其實容湛的私生活還算是挺簡單挺自律的，且不說他警司這個身份需要他安分守己，單單說他是江城四少之一。你看看那些少爺公子哥的，哪些不在外養養花什麼的，玩女人傳緋聞，可我跟你說，容湛這些年就跟一張白紙一樣。”
查這些的時候，柳真自己都有些意外了，原本以爲還能夠看到哪個當紅明星有染，卻發現，沒有。
樓念念若有所思地點頭，繼續看着手中的紙張，當翻到最後一頁的時候，雙手開始顫抖，臉色也刷的一下變白……
這張照片裡，看不清楚女人的臉，卻能看清楚與她相擁的那個男人。
頎長偉岸的身材，深邃俊逸的五官。
不是別人，就是容湛。
“這個女人是……”
樓念念敢肯定，這個就是容湛口中的那個之言，模模糊糊的兩個字，寫不出也不知道姓什麼。
“其實關於那個沈之言的信息，上面就只是寫着她是沈家的養女，因爲是養女的緣故，估計也就是哪個孤兒院抱的吧，所以沒有那麼詳細的信息。不過近年來，關於這個沈之言的消息，已經沒有了，這個人就好像人間蒸發了一樣，也因爲沈家漸漸沒落，大家也就對她更加沒有關心的興趣了。”
“她跟容湛……是青梅竹馬？”
樓念念看着紙張上面寫着的信息，擡起頭來詢問柳真，如果是青梅竹馬的關係，那爲什麼這麼長時間都沒有聽容湛說起過，就連顧亦晗也從顧晏銘那裡知曉不了半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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