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5章

這時御史臺的御史中丞鄧宛站了出來:“朱相此話大不妥!田洗既爲監軍, 何能離開戰場獨歸?何爲尋求庇護?朱相昨夜就應該將此人移交刑部或大理寺纔對!”

朱相和鄧宛一向互相看不順眼, 聞言只冷笑道:“茲事體大, 鄧中丞稍晚若還覺得不妥, 儘管彈劾朱某就是。”

趙栩神色黯然, 嘆息道:“三公主連夜進宮, 爲田駙馬哀求太皇太后的恩典。本王擔心有人臨陣脫逃, 爲保住自己的榮華富貴。萬一推卸責任, 甚至反咬前線浴血奮戰的將士一口, 豈不叫天下將士寒心?”

鄧宛點頭道:“殿下所言甚是!也不是沒有過這樣的先例,我等還需警惕纔是!”

朱相被趙栩先發制人,一肚子面奏的話窩在肚子裡成了廢話, 說什麼都好像正應了燕王擔心的事。他深深吸了口氣, 轉過眼看向御座,不說話了。

又等了兩刻鐘,才聽見有司高唱:“太皇太后駕到——!”

衆人按班跪倒在地。趙栩聽着向太后竟然連大起居都沒來,幾乎要按捺不住想衝回福寧殿去。

在福寧殿白等了一場的太皇太后,看見趙栩竟然已列班在殿上, 冷哼了一聲,緩步入座。

朱相一擡手中玉笏, 就要面奏, 卻被人搶了個先。

張子厚上前兩步朗聲道:“臣大理寺少卿張子厚, 有本要奏!十萬火急!”

朱相一愣。太皇太后也一愣,卻不能不讓張子厚說話。

“先前京中急腳遞一行一百餘人,奉二府令往秦州索取機密文書, 取得文書後,就遇到西夏圍城。他們由陳元初將軍護送殺出西夏大軍,卻在離鳳州驛站六十里處遭遇埋伏,只有大理寺的兩個好手得以逃脫。”張子厚沉聲道:“埋伏者皆爲高手,搶奪文書殺人滅口!倖存的兩人一路仍遭追殺,昨日才輾轉回京!”

田洗歸來後,又爆出來這麼個震天動地的消息!刑部兵部禮部的郎中們都面色大變。這一行人裡有他們各部的精銳好手,竟然全軍覆沒,又和秦州有關!

太皇太后想到趙瓔珞說的話,隱隱覺得有些不對頭,卻聽張子厚又開了口。

“得到此信,昨夜大理寺法司胥佐們趕往秦鳳路查探此案時,於東京一百二十里外,路遇賊人截殺西軍急腳遞,遂出手援助,受傷軍士已留在附近驛站,胥佐代軍士帶回來西軍密報軍情五份!臣上朝前剛剛派人送往樞密院。”張子厚看向朱相:“敢問朱相公可去過樞密院?”

朱相昨夜問了田洗大半夜話,三更天才合了閤眼,四更就開始洗漱準備上朝,這大起居的日子,誰會先去衙門裡?他悶聲道:“還未曾去過。”

蘇瞻沉聲道:“張理少所言的第一樁事非同小可,需留待後殿集議。西軍的軍情更爲緊急,還請朱相速速派人去樞密院取來。”

不多時,五份軍報被送到殿上。

秦州失守,援軍轉向,各將領及麾下排兵佈陣的意圖,言語不多,卻已令大趙朝堂震悚不已。

秦州!開國以來西軍防守最強的城池,從未失守過的秦鳳路十二州的第一州!殿上一片死氣沉沉,擔憂惶恐的氛圍瞬間籠罩着整個垂拱殿。

朱相仔細看了又看,五份軍報,無一份提到陳元初之事!

“娘娘,臣樞密使朱守光有本要奏,同爲秦州軍情!”

“允。”太皇太后也皺起了眉。

“請允許臣傳喚秦州監軍,駙馬都尉田洗上殿!”朱相道。

按制換了喪服的田洗,面色哀痛,手臂大腿多處包紮着傷口,上了大殿,匍匐在地上哽咽起來:“微臣未與秦州共存亡!微臣有罪!然臣不能看着秦州三萬軍士負屈銜冤!臣親眼目睹陳元初聽信小李廣高似的話,認定京中吳王篡位還冤殺了齊國公和燕王!”田洗涕淚縱橫,以額撞地:“陳元初和高似合力打開東關城城門,降了西夏,才令秦州失守,秦州才被西夏血洗五城哪——!”

陳青冷哼了一聲,雙目如電,卻沒有出手。朱相卻上前一步,警惕地看着他。

蘇瞻腦中一炸,這比張子厚的消息還要糟糕!趙栩眯起眼,阮玉郎!此招比他能想到的還要毒上千百倍!但他無暇去痛恨。田洗所說的每個字每句話,拆開又連到一起,隱藏着的信息,重新變成真相,逐漸浮現出來。

田洗砰砰磕頭聲不斷,泣不成聲,憤恨到了極致:“娘娘!各位相公!陳元初夥同高似叛國投敵!秦州軍民半數遇難——不是我們大趙軍士守衛不力!不是我秦州百姓抗敵不勇,不是我田洗貪生怕死!總得有人要把真相帶回來!總要有人還我守城軍民一個公道!臣萬死不懼!!”

垂拱殿內除了田洗磕頭的聲音和哭聲,無一人出聲。站在陳青身邊的兩個官員,默默往後退了一些些,只覺得身邊寒氣涔涔,殺氣洶涌。

殿上官員們震驚之餘,不禁都想到燕王今日一進來問呂相的那番話,紛紛暗自揣測田洗此話的真假。田洗要說什麼,燕王可不知道,秦州失守的軍情也是當着衆臣面拆開火漆封蠟的。燕王殿下疑慮的也是人之常情。知人知面不知心,比起這位帽子田家的駙馬,不少大臣覺得陳元初似乎更靠譜一些。

謝相略一思忖,出列厲聲道:“臣以爲,監軍田洗擅離職守,當由刑部問責,會合大理寺同審。秦州因何失守,不能聽其一面之辭。方纔這五份軍報上都沒有陳元初叛國一事!難道陳元初開城降敵這麼大的事,十萬秦州百姓三萬秦州軍士,除了田監軍,竟無一人得以逃生能知會西軍?”

不等朱相發聲,老定王擡了擡眼皮,泰山微移般出列一步,嘆了口氣:“打仗的事我老頭子不懂。不過本王雖然老了,卻也記得夏乾帝當年可是因爲陳元初才身受重傷吧?西夏梁氏和陳將軍可謂有殺夫之仇啊。怎麼,陳元初投降西夏難不成還能娶了梁氏將功折罪?呵呵呵呵。”

他老人家慢悠悠地這番話一說,垂拱殿上劍拔弩張的氣氛鬆泛了不少。兵部和刑部的四位郎中竊竊私語起來。

謝相肅容道:“京中急腳遞離開秦州時,秦州已遭圍困,陳元初自然知道今上乃先帝十五子,怎會輕信那等荒謬絕倫的謠言?莫非當我等朝中之人全是三歲小兒不成?!”

“好了。”上首傳來太皇太后蒼老威嚴的聲音:“難道田洗不知道自己這個駙馬都尉,比起齊國公和陳元初在大趙的地位,是天壤之別?他又哪來的膽子攀誣陳元初?正如謝卿所說,就算西軍這一兩日不知曉,軍報上沒說,難不成十天八天還沒有動靜?秦州就算被屠城了,也總有一些人能活着說實話吧?若是田洗貪生怕死,臨陣脫逃,攀誣陳元初,我大趙律法難道是擺設來看看的?還是他這幾天就能白日飛昇變成神仙不見了?”

太皇太后言之有理,垂拱殿的竊竊私語又平靜了下來。

“唉,是非曲直,總要弄個明白。”太皇太后說:“田洗,你既說是親眼目睹,那就先仔細說一說你看到什麼聽到什麼了,讓衆臣聽個清楚,要有什麼疑問,也好問上一問,免得冤枉了陳元初。”

田洗趕緊收了哭聲:“回稟娘娘!罪臣並不認得高似,起初他在廣武門內偷偷摸摸射殺我大趙軍士。陳元初將軍喝破他行蹤,要同他堂堂正正一戰。罪臣親眼所見他飛蝗箭的厲害,陳將軍不是他的敵手——”

趙栩心中一動。

“臣當時被奸細突襲,就倒在陳將軍邊上,見高似擒住了陳將軍後並未殺他,反而在他耳邊說了一番話。陳將軍連連搖頭。高似就取出什麼物事遞給陳將軍看。陳將軍見了就吐了一口血,喊着大趙無道吳王篡位殺我家人!此仇不報枉爲人子——”田洗大袖掩面,哽咽難當:“臣眼看着他二人聯手,無人能擋,片刻後就打開了廣武門甕城城門,西夏鐵鷂子長驅直入——”他伏地痛訴:“臣被副將救回大城,跟着退回州城。臣和韓經略親眼見陳將軍和西夏樑太后並肩在廣武門上頭。韓經略執意命姜副將護送臣逃回汴京報信!臣帶有韓經略絕筆信!姜副將也可作證!”

朱相躬身道:“娘娘,人證物證,臣俱安排在殿外。”

張子厚雙手攏在大袖中,擡眼看向田洗。

那姜副將膀大腰粗,一臉絡腮鬍子,身上也包紮了七八處傷口,虎目含淚,所說的話和田洗說的後半段差不多,只是言語頗粗俗憤慨,說起秦州城軍民巷戰之激烈慘狀,一個身高馬大的漢子,滾滾熱淚直落衣襟,怒髮衝冠地看向陳青。

待他說完,殿上空氣都似乎凝固了。這些各部重臣,上過戰場的寥寥可數,大多數人從未親眼見過屍橫遍野血流成河的慘狀,聽得心驚膽顫頭皮發麻。等傳閱完秦州經略安撫使的絕筆信後,不由得紛紛搖頭嘆息,誰能想到陳元初竟如此糊塗!

朱相上前兩步:“臣以爲!陳元初叛國投敵,人證物證俱全,應立刻拿下陳青及其家眷,押往京兆府,好讓陳元初眼見爲實!他若還有羞恥心,就該自盡於陣前以謝秦州軍民!”

陳青脣角彎起一絲冷笑,卻自巍然不動。殿上一片譁然。蘇瞻大步出列:“不妥!”

朱相轉過身微微揚起下巴:“蘇相你纔是大大的不妥!你我都已知道,高似的真實身份就是契丹人耶律似。請問他在蘇相身邊這許多年,是否已盡得我大趙邊防輿圖?他對我大趙各路軍中佈置和弱點又是否都瞭然於胸?各地糧倉軍備他是否也通通知曉?蘇相你識人不明,養虎成患,如今禍害大趙軍民,責無旁貸!”他拱手道:“臣奏請,當罷免蘇瞻一應官職,立刻向契丹遞交國書,請契丹協助捉拿耶律似!”

太皇太后皺起眉頭:“其他幾位相公的意思?諸卿有何說法?”

趙栩和張子厚對視一眼,微微點了點頭。

張子厚揚聲道:“臣有疑問,欲問姜副將,還請娘娘和各位相公一聽。”

定王不等太皇太后開口就喊了起來:“來來來,張理少,你大理寺只管問個清楚,若被人誣陷了陳元初,扳倒了陳青,我大趙亡國之日不遠矣。”

衆臣都打了個哆嗦,好幾個剛剛跨出來要贊同朱相的話的人,又縮了回去。

太皇太后緊緊握着扶手,忍住了怒火,沉聲道:“問罷!”她倒不信了,這等情況下張子厚一張嘴還能活死人,翻天地?她已經拿住了陳素,扣住了五娘,殿外還有三千步軍司精兵,刀斧弓-弩俱全。她今日鐵了心要拿下這讓她睡不安穩的陳青,要拿下趙栩,她讓誰做皇帝,誰才能做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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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大力粗聲道:“張理少您只管問!要有一句假話,我姜大力天打雷劈死無葬身之地!”

張子厚走到他面前,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傷口密佈,並不像田洗,看着包紮得跟糉子一樣並無要害部位受傷。此人應當是個無腦莽漢,被利用的可能極大。

“請問姜副將,可是你把田監軍從廣武門救回州城的?”張子厚不急不慢地問。

“不是!”姜大力瞪大銅鈴般的眼,猛地搖頭:“卑職負責大城西門,可不敢冒領常副將的功勞!救田監軍的是他不是我!”

張子厚點了點頭,這點不出他所料,那就好。

“你可親眼看見陳元初打開甕城城門?”

“不曾!我眼睛雖出了名的大,卻看不到那麼遠!理少你不知道,東關城有秦州城一半那麼大!甕城又在廣武門外頭,我哪看得見?”他大聲道:“別人都這麼說!田監軍也這麼說的。”

衆臣竊竊私語起來。

張子厚轉向田洗,微笑道:“請問田監軍,你方纔說親眼所見陳元初和高似開了廣武門的甕城城門,你人在廣武門內對不對?”

田洗點頭道:“我親眼見他二人聯手殺出廣武門,但並未見到他們是如何打開甕城城門,放了鐵鷂子進來的。是甕城女牆上的軍士們都在高聲疾呼陳元初投敵——”

張子厚卻又已轉向姜大力:“姜副使,你在大城西門,何以說親眼見到陳元初叛國投敵?”

姜大力憤然道:“卑職原想接應陳將軍,纔打開西門,我們半路就遇到了西夏鐵鷂子。聽到周圍都在喊陳元初叛國投敵。”他看向陳青,大聲道:“卑職親眼所見!陳元初和西夏梁氏,並肩站在廣武門城樓上,背後就是西夏王旗!那梁氏還脫下自己的紅披風,給陳元初披上!呸——!!這不是叛國投敵,還能有假?!”

張子厚厲聲道:“正是有假!”

殿上一片驚呼,田洗微微一顫。

作者有話要說:注:

存稿箱君表示,明日稿件穩穩在肚子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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