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淮不緊不慢的嚼着那塊滾燙的豆腐,擡眼道:“一個一個說。”
董淳眼珠骨碌一轉,道:“大人恕罪,草民……草民的確勾結了常刺史……從長安私運活魚再到洮州販賣,從中謀取私利充囊。”
江淮又夾了塊魚肉進嘴裡,對何牧道:“你呢?”
何牧小雞啄米似的點頭:“草民……草民也是。”
常密眼睛刺紅,這兩人三言兩語倒是把自己的給賣的一干二盡,並且都很聰明的未提加害江淮的事情,畢竟殺害朝廷命官,可不是流刑那麼簡單的了,那是要砍頭的!
“你們兩個……”他忍不住的喝道。
“你閉嘴!”
江淮不快的蹙眉,手裡的筷子‘嗖’的飛出,不偏不倚的扎穿了常密那隻還停在半空中的手掌,鮮血一瞬濺出!
常密疼的渾身顫抖,撲倒在地痛呼着。
江淮冷眼,笑的譏諷。
你也算是體會到了什麼叫做穿掌之痛,我現在便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欠的,必須一絲不差的償還回來。
“幾年了?”她問道。
董淳依言答道:“從前年五月份開始的。”
何牧也道:“草民和董淳一起……一起的。”
他們兩個現在想要的不是脫罪,畢竟走私活魚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現在要緊的,是從謀殺江淮的事情中脫清干係,反正那夜江淮也沒見到他們兩個,退而求其次,家業雖然重要,卻還是重要不過這顆項上人頭。
江淮拿起一旁新沏的熱茶抿了一口,隨即嫌棄的吐掉,道:“怎麼進行的,事後又是如何分成的,說。”
董淳一咽口水,道:“其餘的草民不知,只是每天在北碼頭接貨,因着都是我們自家承包的,也沒人會懷疑,然後再摻上本地打上來的魚一起高價賣給那些漁民,讓他們去集市上販賣。”
何牧接茬道:“每天刷上來的錢,一直都是我和董淳每人兩成,常刺史一人得四成。”
“剩下的兩成呢?”江淮又道。
董淳搖了搖頭:“這草民就不知了,許是常刺史給……給黎府尹了吧,畢竟是他在長安那邊給我們打掩護。”
江淮微吸了口氣,一指周汶:“都記下來了嗎?”
“記下了了,都記好了。”周汶道。
江淮直接用手拿了一塊玫瑰酥吃了,下令道:“洮州魚商董淳,何牧,私通朝中官員走私長安貨物,謀私利充囊,處流刑十二年,脊杖四十,發配北疆陽城,府中一切錢財全部充入洮州府公庫,成年男子一律同罪,其餘幼男皆隨女眷一起押至奴隸所變賣,現在就帶走,不必走洮州官衙的流程!”
“是。”
孟滿揮手,幾名侍衛拽着已經半死不活的董淳,何牧兩人離開了。
常密倒在一旁,目光生出一絲渾噩,他現在完全就像是被雷擊中後的大樹,空有枯乾,其實已經與死人無異了。
江淮並不想和他糾纏太久,便直截了當的說道:“洮州刺史常密,勾結奉天府尹黎宋,洮州魚商董淳,何牧,走私長安貨物,倒賣以謀利充囊。”說完,一指周汶,“這是其一,其二,私通日月堂一宗企圖謀害本朝女官,雖未遂,但手段惡劣,並事後毫無悔改之意,雙罪並罰,着革去官職……”
“江淮!你不得好死!你將來的下場肯定比我慘的多!”
常密突然擡起頭,惡狠狠的喊了一句,但在場的所有人都看得出來,他是在螳臂當車,做最後的垂死掙扎。
周汶驚駭,常密如此胡鬧豈不是把自己的親人往火坑裡推嗎?
果然,江淮眉梢一挑,把面前的點心碟子用力一放,陰狠道:“常密,本來我想着……死了是解脫,活着纔是折磨,就也處你流刑,在北疆辛苦一輩子,但聽你方纔這麼一說,我稍微……改主意了。”
周汶又沾了沾墨水,等着。
江淮利落道:“滿門抄斬,只留他一個,脊杖八十,發配北疆陽城。”
手一抖,墨水濺在供狀上,周汶膽寒的望着一旁面無表情的江淮。
孟滿等一行人也不安的嚥了咽口水。
駱禮維同樣蹙了蹙眉,但卻是在意料之中,接受了。
滿門抄斬,卻只留他一個人。
這種不傷皮肉,直擊人內心的懲罰,真的是比死亡高級得多。
常密聽完,渾身的生機都被抽走,頹唐的看向自己的一衆妻妾兒女――她們瑟縮在一起,聽到了自己的命運走向,知道已經是不可扭轉的結果,都絕望的抱頭痛哭。
那些堆積起來的眼淚,不住灌耳的哀嚎絲毫沒有讓江淮動一分一毫的惻隱之心,她命孟滿將常宅所有的主子,僕人,全都抓到當院,挨個綁好。
北堂是劊子手出身,砍頭比吃飯還尋常,她舉着手裡的長劍,面色冷如冬霜。
孟滿有些爲難道:“大人,您這是要現在行刑嗎?”
江淮想了想,還是下令把他們常宅上下一百二十七口人,全部押至當街的斷頭刑臺上。
洮州的坊市,從未如此人羣洶涌。
常密被綁的動也不能動,就那樣躺倒在刑臺下,眼睜睜的看着自己的妻子,妾室,女兒,兒子,一個個的被按在刑臺上跪好,眼淚止不住的往下流,腥紅的眸子疼的腦仁發麻。
他嗚咽着:“是我……對不住你們。”
刑臺上的孩子們分不清事態,一個勁兒的哭喊着爹爹。
孟滿看其中有一對龍鳳胎連五歲都不到,隱約生出一絲憐憫來,悄聲對江淮道:“大人,就不能……留兩個嗎?”
江淮斜睨着他:“留?爲什麼留?留着以後來找我報仇嗎?”
孟滿被噎了一下,不敢再言語。
臺上,周汶將常密家眷的處罰大聲朗讀,臺下,無數百姓驚愕無言。
他們不是驚愕常密的罪行,而是對於這突然而來的事情感到不可思議。
一州刺史,在某一天,突然就要被抄斬全家。
期間,一點風聲都沒有。
當真是晴天霹靂。
“行刑!”
臺上的劊子手換成了洮州官衙的人,是個七尺壯漢,他顯然也是從業多年,心硬的和石頭一樣,不管刀下的人是否真的有罪――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女人,還是空被連累,不諳世事的幼兒。
他站在臺上,籠罩在漆黑的夜裡,就像是索命的活閻羅。
刀起刀落,絲毫不猶豫。
隨着周遭百姓的尖叫,那大大小小的人頭就像是熟透了的西瓜,紛紛滾落在地,鮮血從臺上留到臺下,幾乎快給常密洗了澡。
他瘋狂的扭動着身子,聲音有些瘋癲,受了刺激,精神徹底淪陷。
隨即,被帶走了。
去往北疆陽城的路上,亦或是餘生,他都完了。
駱禮維聽着周圍百姓的嘈雜聲,轉頭看着不爲所動的江淮,心下竟有些慶幸自己沒有殺她,反而利用她去討好明王,想了想,笑道:“大人,既然這邊事情處理好了,咱們什麼時候啓程?”
江淮咬了咬嘴脣上的死皮:“那得看看,新的洮州刺史什麼時候從中央調來,不急,反正死人又跑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