芷顏回想往事,竭力忍住眼底升起的霧氣,不停告訴自己:周芷顏,你不可以哭,不能哭。你不是一直以獨立頑強自居嗎?把眼淚憋回去!
寒風不停地吹,她卻覺得渾身發燙,似乎體內隱藏着一座即將噴發的火山。熾熱的熔岩不可遏止,呼之欲出,以摧枯拉朽之勢摧毀所有的障礙。
難怪會在遊樂園偶遇,難怪會要自己當嚮導,難怪大談特談自己的經歷,原來一切都是這個女人一手操縱策劃,只爲接近自己。
芷顏坐在牀邊,回想幾天來的經歷,越想越氣,越想越痛,淚水再也憋不住,奪眶而出。
她原以爲傷口結了厚厚的痂,碰觸不會痛。可是當面對這個女人時,心還是痛到痙攣,無法呼吸。
奶奶一手把她帶大,但奶奶的蠻橫護短是出了名的,左鄰右舍的孩子不跟她玩。所以童年的她是孤獨的。
爸爸雖然沒再婚,可經常在外面混吃混喝,並沒有給她多少關心。醉酒的時候,罵她,罵她消失不見的媽媽。她恨爸爸的冷漠無情。
她發奮讀書,盼望自己快點長大離開這兒。
如今,翅膀慢慢變強羽翼漸豐。爲什麼她要出現,給她一拳重擊。
她還記得四歲那年,她不堪忍受小朋友的嘲笑,獨自一人偷偷遛出家找媽媽。
他們說媽媽在學校。她溜達到一所學校要進去,被門衛攔住,各種盤問。
恰巧馬姐路過,喊住她。
“芷顏,你怎麼來這兒?”
“找媽媽。”
“想媽媽了?”
“嗯。他們說我沒有媽媽,我要證明給他們看。”
“誰說我們芷顏沒媽媽,我們芷顏不僅有媽媽,還很漂亮呢?”
“真的嗎?姨奶奶,你知道我媽媽在哪兒嗎?”
芷顏星星般的眼睛亮的人心疼。
馬姐想了想,“姨奶奶知道。不過你先答應姨奶奶,保守秘密。不告訴任何人,奶奶也不行。能做到嗎?”
“爲什麼不能告訴奶奶?”
“如果奶奶知道了,你就看不到媽媽了。”
芷顏似懂非懂點點頭。
那是媽媽給芷顏的第一次記憶。
媽媽的確像姨奶奶說的那樣很漂亮。媽媽那天做了很多好吃的,陪她看書,給她講故事。
姨奶奶送她回家時,媽媽答應她,以後她可以常來。
可自己第二次去找媽媽時——媽媽不見了
芷顏不明白媽媽爲什麼不要自己。
沒有找到媽媽的小姑娘哭着走在熱鬧的校園,那麼無助又那麼孤單。
她恨媽媽,恨她不要自己。
是你先不要我的,以後也別來找我!
四歲的小周芷顏發誓要媽媽後悔。
回來後,關於媽媽的事,她沒有告訴任何人。她要把往事封存,把可惡的媽媽從記憶裡抹掉。
另一邊,往市區去的公路上。
一輛藍色的瑪莎拉蒂宛如一塊深藍色的寶石從天際墜落,似一頭髮瘋的野獸呼嘯而來,毫不避讓前面的車輛。
超車,超車,不斷地超車。
似一條藍色的靈蛇吐着血紅的舌頭無比靈活的穿越,釋放危險的信號。
在寂靜的寒夜肆意發泄。
拐彎,速度也絲毫未減, 突然,一輛直行的白色轎車閃電般疾馳而來,兩車相距10米不到。
白色轎車猛踩剎車。
“嗤~”
車輪與地面尖銳摩擦聲刺破黑夜的寧靜。
千鈞一髮之際,藍色靈蛇幾乎擦着白色轎車一閃而過。
“媽的,活膩歪了。開豪車了不起啊。”
對方探出車窗。
卞愛握着方向盤上手全是汗,頭皮發麻,心跳加快。剛纔驚險的一幕刺激她回到現實。
夜深了,卞愛在街上漫無目的地遊蕩。
“你走,我沒有你這樣自私的母親。以前我和你沒有關係,以後也不會有任何關係!你走,你走!”
女兒的話反覆在腦海裡迴響。
字字誅心!
她抱住頭蹲在路邊,表情因痛苦而略顯猙獰。
想到芷顏,她心如刀割,淚不由自主地流下來。
芷顏是她唯一的孩子,是她活下去的動力。這些年就是靠着孩子的支撐,才熬了過來。
她是不是真的錯了,不該把女兒留下。
寒冬深夜,一個漂亮憔悴的女人失魂落魄的在外遊蕩,有好心人上前詢問。
“姑娘,你怎麼啦?需要幫忙嗎?”一個問。
卞愛搖頭。
“走吧,別管閒事。小心碰瓷。”另一個說。
“姑娘,夜深了。回家吧。”
大家七嘴八舌。
卞愛站起來,擦乾眼淚,默默地往前走。
“不會是啞巴吧。這麼漂亮,嘖嘖。”
回家?家在哪兒?
自冷漠的父親去世後,劉姨,她的後媽,沒多久偷偷賣掉老家的住宅跑了。可憐父親和她結婚多年,到頭來竟是屍骨未寒,家就沒了。如今關於父親的一切真正的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了。除了她,還有誰會提起他,記得他。死亡並不是真正的離去,被忘記纔是真正的死去。
從打算生下芷顏的那一刻起,她的家就沒了,寢室的姐妹,也斷了聯繫。她像一隻斷了線的風箏,隨風飄蕩。直到遇到大林,她的前夫,一個離婚男。
他們的婚姻完全是各取所需,她的孩子需要一個父親,他需要一個妻子來堵住母親喋喋不休的嘮叨。
這樣的婚姻,解體是早晚的事。
她本以爲自己會一輩子老死在這兒。守着一個看似美滿的家陪着一個毫無感情的男人慢慢老去。
她恨那個地方,它殘忍地撕碎她的生活。
恨那個無用的可憐男人,他幫助過她,也深深傷害過她。
野蠻勢利的婆婆爲了逼她就範,保住兒子的婚姻,處處刁難她,詆譭她的名聲。
遊蕩在城市的夜空下,喧囂使她頭疼欲裂,街頭閃爍的霓虹,多麼輕盈多麼縹緲。
往事如煙,一幕幕涌上心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