輔導班進行的很順利。很大程度上是因爲洪葉錄製的那盤帶子。標準的富有感染力的嗓音引起很多人駐足觀望。負責宣傳的王小軍、小老六、吳銘三人忙得心裡樂開了花。果然不怕神一樣的對手,就怕豬一樣的隊友。隊友是否get對了,對一個團隊的影響力是很大的。這開頭算是走對了,洪葉很給力,曉渡很賣力。
“多虧印了宣傳單,不然嘴皮子得磨出泡。”吳銘說,一屁股坐在路邊的馬路牙子上。
七月初的天氣很熱。已近中午,沒什麼人。
吳銘看着過往的人流和對面的樓羣, “我的目標是留在這裡。”
小老六,一米六的樣子,娃娃臉,長相傻白甜。
“努力吧,哥們。麪包會有的,牛奶也會有的。”小老六收拾東西,準備撤離,“上午還不錯哦!帶來的宣傳單發掉一大半。”
“我這邊報名的有10多個。”王小軍用筆點着手上的單子,“都預留了電話。”
“我下定決心不管怎樣都堅持下去。不然,怎麼回去和家人講。”吳銘一臉堅定的表情。
“你家哪裡的?”王小軍問。
“桂林。”
“那是好地方。小學語文裡《桂林山水》,我就記住一句“桂林山水甲天下,陽朔山水甲桂林”。語文老師讓我背課文,我不會。放學老師不讓走,看着我讀。直到天快黑了,我才磕磕巴巴地背出來。十多年過去了,都忘得差不多了。就這句話印象深刻。”王小軍回憶着。
“風景美,人也美。可是到處都是山,山裡人再勤快還是窮,因爲根本沒有田種。我是村裡第一個考上大學走出來了的。大一開學的時候,全村人都來村頭送,還有人送雞蛋,山貨。”吳銘有着山裡人的身材,矮壯,臉膛黝黑。
“吳銘,那你可是村裡的驕傲。”老六甜甜地說。
“驕傲頂什麼用?家裡根本拿不出那麼多錢供我讀書。自我上大學以來,爸媽節儉到了令人絕望的地步。吃的菜全都是自己地裡種的,有啥吃啥。冬天沒什麼菜,就吃自己鹽的蘿蔔乾。哎呀,我說這些幹什麼。”
“沒什麼不好意思的。我和你情況差不多。現在咱們長大了,確實要爲父母着想。他們那一輩人太苦了。”王小軍人很爽快。
“是的呀。吳銘,要相信困難只是暫時的。”老六這次很體貼,沒唱反調。
“我想我爸沒指望我考什麼大學。看他給取的名字就知道,吳銘,果然是無名。誰料,人算不如天算。我一路上出來,一級沒留。後來姐姐,哥哥都沒讀。因爲我比他們讀得好。”
“農民始終是最苦的,處於社會的底層。所以我們一定要在城市紮根,擺脫農二代的命運。”王小軍說。
“農民不好嗎?採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哇,多有詩意!”老六天真地問。
她的這番話讓王小軍,武銘啞然失笑。一聽,就知道這是個從小衣食無憂的孩子,看世界哪兒都是美麗的。不知人間疾苦,不懂何爲憂愁。一直被生活寵愛,被父母呵護。
“你爲什麼暑假不回家,來做暑假工。”王小軍不解。
“不告訴你!”
“你說的是隱士的生活,不是真正的農民。”吳銘嚴肅地說道。自古就有,‘四海無閒田,農夫猶餓死。’的說法。雖然現在農民解決了溫飽問題,離小康還有一段距離。很多人看不起病,買不起房,讀不起書。”吳銘說,“我們山裡很多人家只讓讀書最好的孩子上學。有的人家抱着認識幾個字會算賬就行了,教育理念落後。”
小老六一臉驚訝,顯然很吃驚。
“下午五點再來。咱們把東西先放哪兒呢?擡回學校有點遠。”王小軍問。
吳銘朝四周看了看,不遠處有家超市。他說:“等下。”然後向超市走去。
幾分鐘後,他出來了,一臉笑意。
“你去幹啥了?”Abby曹問。
“把桌子放超市門口就行了。不用擡回學校。”
回學校的路上,三個人都有氣無力。毒辣辣的太陽直射下來,連吹過來的風都是熱的。
“你和超市的人說什麼啦?他們讓咱把桌子放那兒。”王小軍很好奇。
“沒有說啥。就把真實情況告訴超市的人,誰知是個店員。她講她做不了主,然後她喊老闆過來。我和老闆一說,還把學生證給他看。老闆啥也沒說就答應了。”
“世上還是好人多。”王小軍感慨。
“當然了。我爸說不要把生活想得太美好也不要把它想得太糟糕。心中始終要有一縷陽光。”小老六突然接茬。
“你爸是誰?很厲害嗎?”王小軍反問。
老六又來一句“不告訴你”,徑直向前走去 ,不多久拐彎進了學校大門。
吳銘看看王小軍,王小軍看看吳銘,兩個人不約而同地笑了。
下午五點。
三人把桌子擺好,錄音機裡反覆播放洪葉高標準的普通話。一聽說他們因爲勤工儉學,又都是這座城市裡最好大學的師範生,大家很感興趣。
一會超市老闆來了,一個四十多歲的大哥,國字臉,微胖,濃眉,小眼。
有人和老闆打招呼,“趙哥,吃了沒?”
“吃了。大夥放心。這幾個孩子學生證我看了,情況屬實。確實是家裡遇到困難了。暑假打算勤工儉學。還是人家農村的娃娃懂事。看看城市的娃,放假有幾個肯出去做事的。在家吃飽就睡,睡飽了吃。享清福。”
“對頭。還要好吃好喝,飯不好吃要耍脾氣的。”
周圍有阿姨贊同。
“咱們全當照顧下這幾個弟弟妹妹,家裡有需要補文化課的,沒空看寫作業的,把孩子送這裡。人家可是憑實力考上的重點大學,輔導小學算啥?別說小學,就是高中生也不在話下。”老闆又說,“來,我給我家老二報上,她上四年級。”說着從王小軍手裡拿過登記表。
也許是因爲趙老闆的話,也許是因爲人們心疼他們幾個人,又也許是他們運氣好,一會報了十幾個。
晚上陳曉渡和吳銘、王小軍碰個頭,把一天情況總結了一下。
“明天週末,咱們繼續到周邊小區看看。還有,報兩門以上含兩門可以優惠,一門優惠10元。5人以上享受團購價。優惠與團購價可累加。”陳曉渡思索片刻說。
“團購價。曉渡,還是你主意多,考慮周全。”吳銘伸出大拇指。
“我有個提議,凡報名者咱送文具袋、本子和筆。今年如果搞得好,明年咱們接着做。”王小軍說。
“行!咱們努力把這期做好。雖然咱收費低於其他機構,但質量絲毫不能馬虎。還有孩子的安全問題。這是都等大事。”陳曉渡做事一向穩妥。
“現在有20多人,一人平均按兩門算,一門150,是150*20*2……。”吳銘算着帳。
“6000。”王小軍脫口而出。
“運算天才。”吳銘笑道。
“少諷刺我。不服呀。”
“服,服,佩服得五體投地。”吳銘開着玩笑。
“小軍的數學在高中可是班裡的No.1。”陳曉渡道,“小軍,你可以考慮考研究生,專業課這麼好。”
“再看吧!看我媽的病怎麼樣。如果穩定,不需要到處看病,花錢。或許可以。”提到考研,王小軍神色立刻暗淡下去。
“阿姨什麼病?嚴重嗎?”吳銘問。
“風溼性關節炎,我上高二中時得的,到現在有四年了。看病是家裡一筆很大的開支。”
三個男生沉默了。相同的青春,同樣的大學,對於他們卻是如此沉重。看着其他同學流連遊戲廳,陪女友,卿卿我我時,他們也很羨慕,也幻想自己可以那樣瀟灑。可連每餐吃什麼都要精打細算的人,全家人省吃儉用供養自己,有什麼資格談情說愛呢。出身的不平等是上天註定的,能否翻盤是人爲的。不是有句話叫人定勝天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