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着七彩的幻光灑在顧勝瀾頭頂,老者一聲長吟,雙手交叉,若負千斤一般緩緩的撫向顧勝瀾的頭頂,按在那顆殷紅若滴血一般的硃砂痣上。
隨着老者的動作,那顆硃砂紅痣蓬的散發出一股刺眼的光芒來,這股刺眼的紅芒竟是如此的犀利,即便是在那七彩的幻光之下,仍是如此的猛烈。
伴着這股紅芒,一陣響徹雲霄的清利的鳴聲躍然而出,那聲音似黃鶯鳴叫,卻比黃鶯之音要響亮不知多少倍,其中夾着一絲絲的憤怒之意,和那紅芒一起將老者的雙手完全的隱在其中。
小舟雖然之前曾經見過這紅芒的力量,但象這一次般猛烈還是頭回見到,不禁也是面露緊張的神情,尤其是那不知從何而來的雀鳴之聲,直透人的耳膜,那股穿透力幾乎讓人跌倒。
老者此時表情極端嚴肅,一把鬍鬚無風而自動,嘴裡唸唸有詞,雙手毫不猶豫,按在那硃砂紅痣上就有如泰山一般巍然不動。顧勝瀾的表情隨着老者的動作,徒然變的痛苦之極,一時間七彩幻光與那紅芒相互交織糾纏。
“上古的守靈,千年的咒言,請移神室之所在,離破立之心性……”老者的嘴裡吐出一串串難以言明的語言,一雙眼睛此時精光大盛神采連連,顧勝瀾頭頂那七彩的幻光也隨之而越發的明亮,那顆晶石在顧勝瀾的頭頂轉動的越來越快,不停的把那一蓬蓬的紅芒吸納而入,又轉化而出。
隨着老者神念之力越來越強,原本那股爆發出來的紅芒此時已經略有些黯淡,似乎在與老者神力的角決之中落了下風,失去了與老者抗衡的力量。
眼看着紅芒之力已經有收斂的趨勢,老者的臉上似露出一絲寬慰之情,雙手隨仍不敢有絲毫的放鬆,但估計用不了多久,就可以把這血紅硃砂之中所封印的力量完全的解化出來。
卻在這個時候,忽然在紅芒之中,悄悄的竄出一絲絲綠色來,這股綠色雖不如那紅芒的強盛,但卻若絲般堅韌,宛如有生命一樣不住的盤旋而起。
老者的雙手此時按在那硃砂紅痣上面,就如同神罩一樣把紅芒籠在下面,哪知道這一絲絲的綠色浮現而出,竟可以沿着老者雙手之間蔓延而出。
那紅芒之中換夾雜出這一絲絲的綠色,竟顯得頗爲詭異。
老者無論如何沒想到竟會有這樣的變化出現,臉上頓顯一驚,可再想壓制住那絲絲的綠色,卻已經沒有可能,也不知道那綠色到底是什麼力量,就彷彿具有一種特殊的魔力一樣,完全不同於那紅芒,此時再看老者的雙手,就如同那覆蓋一切的大地一樣,而這綠色則具有極強的生命力,從這厚厚的泥土下破土而出,不停的伸展。
即便是那一直懸在顧勝瀾頭頂的七彩晶石,都無法把這綠色轉化吸納,它就如同那依附在大樹身上的蔓藤,竟漸漸向晶石爬去,似乎所有的力量,都可以成爲可以吸附的東西。
眼見此景,老者的臉上表情數變,終於鎖緊眉頭,低低的說了一聲:“入神……”
小舟也沒想到竟會有這樣的事情發生,素來調皮的表情此時也是一副的緊張,眼前的顧勝瀾就如同個怪物一樣,不知道這身體之中到底含納了多少的古怪東西,不僅僅是這紅芒,還有着妖異的綠色,都來自體內一股股不同的力量,而這些力量糾結而出時,即便是爺爺也無法化解。
聽到老者說了一聲入神,小舟表情更是一震,她知道入神一法最是兇險,將自己的神唸完全的投進受法者的神谷之地,就意味着再無法預料所能發生的事情,而一旦無法全身而退,那即便施法者身爲大羅真仙,也只有落個神散功廢的結果。
沒想到,事情竟到了如此的地步,只是這一絲絲的妖異綠色,竟讓老者施出這樣全無退路的法力。小舟嬌小的身體微微一抖,似要對老者說什麼,可再看居在顧勝瀾身前的老者,此時已經完全變了模樣。
原本神光連連的雙眼此時已經變的深邃而空曠,一雙手雖然依舊按在顧勝瀾的額間,但再沒有半點的動作,那高大的身體此時在空氣中竟神奇的若水一樣波動了數下。
隨着那若水一般的波動,一道青光忽然自老者頭頂而出,直入進了顧勝瀾的百匯之地。
那七彩的晶石依舊在顧勝瀾的頭頂不停的旋轉,所有的一切瞬間而去就象沒有發生過一樣,只有小舟知道,此時已經與剛纔大不相同,爺爺已經潛進顧勝瀾的神谷之中,而自己所能做的,就是守在這裡,不讓這裡再受一點的干擾。
不過瞬間的功夫,再看那原本如同蔓藤一樣的絲絲綠色,竟開始迅速的萎縮下去,就如同生命力忽然消失了一樣,從已經攀上晶石的那端開始,急速的消失,轉而到了老者那靜靜不動的雙手,最後收回到了顧勝瀾的體內。這到底是意味着什麼,小舟也是完全不明白,但她知道這一定與爺爺有關。
這裡是一片火的世界……
這裡到處充滿了灼人的熱浪……
這裡充斥着刺眼的光芒和難以言表的壓抑……
當老者進入到顧勝瀾的神谷之地後,眼前竟是這樣一副景象,原本應該是虛若天地的神谷之地,此時已經完全被那血紅的色彩和難耐的熱浪所佔據,即便是老者的神念來到這裡,仍感覺到一絲絲灼熱所帶來的壓抑。
神谷的主神之地,本該是顧勝瀾的精魂所在,但在這紅芒充斥的世界中,完全看不到那精魂的所在。
難道說顧勝瀾的精魂此時已經完全被吞噬掉了嗎?老者一陣的詫異,入神之前,他還可以感覺到顧勝瀾精魂的存在,而此時,在這神谷之中,竟無法察覺。
在這裡,視覺已經完全失去了作用,只能依靠心神之力來尋找,老者閉上眼睛,把那刺眼的紅芒完全隔離在外面,全神貫注的尋覓着顧勝瀾的精魂所在。
神谷之中那強大的力量似乎已經完全統治了這裡,老者可以感覺到這力量的方向,雖然這股力量仍沒有完全的甦醒,但仍可以感覺到自己的到來,他知道此時還無法去招惹這股力量,只有找到了顧勝瀾的精魂,纔可以重新佔據神谷。
只是他到底在哪裡……老者向前邁着步,不斷的把心神蔓延到四周,腳下似一片虛空,可每踏上一步,都會有一個火紅般的腳印留下來,就如同行走在火海之中一樣。
老者徐步向前,在這神谷之中,若行在茫茫塵世一樣,心有多廣,這裡就有多大,主神之人則隱在這塵世之間。此時的老者,就如同大海撈針一樣。
不知走了多久,老者似乎已經感覺到那把飄散前胸的鬍鬚要被這火海一般的氣息所烤焦一樣,他雙眉緊皺,若遲遲還找不到的話,那自己也只得還神歸體重新作打算了。
卻在這個時候,前面忽然一片紅光大動,即便是老者此時緊閉着雙眼,仍能感覺出在眼簾之間似有一團火紅的東西上下跳躍不已,老者心中一動,徐徐睜開眼睛,向前望過去。
只見入眼之處,可以看見一團閃着紅光的東西,這紅光雖不如周圍那般強烈,但卻似具有一種奇特的力量一樣,只一眼望過去,老者就可以感覺出神谷之中這一切,都是由這裡而來,而充斥在神谷之中的紅光,根源全在這裡。
這團東西此時就如同一枚蛋卵般,成橢圓的形狀,不住的散發着異樣的紅色,上下的緩慢跳動,就如同心臟一般,雖不見收縮,但每彈跳一次,都可以感覺出其中那裡面所蘊含的強盛力量。
老者緩緩的閉上眼睛,再不用眼睛來視物,全憑心神,一副圖像在老者閉上眼睛的那一刻清晰的浮現在老者腦海之中。
這幾乎是幅類神一般的圖騰!
只見在那異樣的紅色之中,有一個人,透着淡金色的光芒,正宛若嬰兒蜷縮在母體一般,頭向下,四肢收攏,似沉睡一般沒有半點的感應。而這人的周身上下,竟被一對寬大的翅膀所包裹!那翅膀色彩鮮豔無比,即便是在這樣的狀態下,那翅膀上面的每一根羽毛都是如此的分明,羽徑之中透明一樣,卻似在裡面緩緩流動着紅色的液體,無時無刻不再散發出一種無可匹敵的力量。
那是血液,是凝聚了上古神力的血液。
這對寬大的翅膀始於這人的背部,收於這人的前心,看上去就如同沉睡中的天神一樣,只有天神,纔可以擁有這樣的神翅!
在這人的周圍,有無數的若絲一般的綠色伸展出來,滲進這人的身體,而另一端,則連接着這如同蛋卵一般的壁層之中,它們就如同那連着母體的通道一樣,似不斷的在提供着這人成長變化的所需,又好像一根根看似脆弱卻極其堅韌的力量,在支撐着這團奇特的物體,等待着裡面的一切發生變化。
這一絲絲的綠色完全不同與這神谷之中所充斥的力量,它透着狂野不馴,顯然與大道之法背道而馳,分明是魔的體現,可在這母體之中,卻是如此的融合,竟是一點的排斥都不存在。
老者完全被腦海裡所呈現出來的畫面所驚訝,心神一震,腦海裡的畫面登時碎成千萬片,再看不到裡面的一切。
他睜開眼睛,雙眉緊皺,表情陰晴不定,似乎內心之中矛盾之極,而眼前那團東西仍在不停的跳躍,每一次,都似含着力量一樣,幾乎跟着老者心跳的節奏。
假如天命註定的話,那他又怎麼會有這樣的變化,那對翅膀就如同神明一般不斷的浮現在老者的心神之中,他果真就是這塵世之中的一粒變棋啊……只這一子,就完全打破了天地的界限。人擁有了上位之神般的翅膀,而最後的促成,又是那與道無關的魔的力量。
老者看着眼前的那個東西,終於嘆了一口氣,若是此時的他仍是當年初上鵲山時候的他,那此刻必定以神念焚燒不惜毀滅自己來阻止這一切的變化,可此時此刻,老者卻無法那樣做。
他所看到的一切正告訴他,此時的顧勝瀾,即不是剋制了盤踞在體內的精魄,更不是被精魄所奪,而是正漸漸的與那朱雀的精魄融爲一體。此時他若出手,那毀去的不單單是這朱雀的精魄,也是顧勝瀾的體內的主神。
世之所存,必有其理,強損則有悖與天,順世則有違自性……
他搖了搖頭,轉身向後,神念一動之間,離開了這若火一般的神谷之地。
小舟一直站在原地,她知道此時是萬分緊要的時候,不可以受任何的干擾,哪怕是草動風長,都可以讓所有的一切前功盡棄。
正在她滿臉焦急的等待之時,忽見顧勝瀾的頭頂冉冉而出,升起一縷青魂,這縷青魂從顧勝瀾的體內飛出,初始似有些茫然,但轉而則尋到了方向,瞬間又逸進了老者的頭頂。
“爺爺,你出來啦!”小舟雙眼一亮,忙不及待的張嘴問道
老者此時原本已經凝滯的雙眼隨着那縷青魂的歸體,又重新的恢復了神采,他似乎未聽到小舟的話一樣,只是把按在顧勝瀾額頭硃砂痣上的雙手緩緩的收了回來,然後默然無語。
“爺爺,你怎麼了?他……他怎麼樣嘛!”小舟一眼就看出老者的表情不對,可仍是有些按不住着急的心思,不住的追問。
“丫頭,把七彩晶石收了吧,現在用不着這個了……”老者伸出大手摸了摸小舟的腦袋,毫無表情的說道。
小舟一聽,頓時臉色一變,她瞪大了眼睛看着老者,忽然眼圈一紅,含着無限委屈的說道:“我就知道爺爺一定不會救他的!我就知道一定是這樣!”
老者表情一肅,說道:“此時即便是爺爺也無法救他,是魔是道,只有靠他自己來選擇了,慢慢的等吧……”說罷再也不理臉含無限委屈的小舟,轉身飄然而去。
小舟聽的老者的話一愣,又看了看仍如沉睡一般的顧勝瀾,眼睛裡似有些疑惑,但聽爺爺的話似乎眼前這小子還並沒有完蛋,不禁心裡升出一絲的喜悅,這喜悅似乎連她自己都沒有在意,也沒有明白爲什麼自己會這樣,只覺得這一切就彷彿是理所應當一樣。
她擡頭看看顧勝瀾頭頂那顆七彩晶石,猶豫了一下,雙手一招,將那顆晶石收在自己淡黃色的青衫之中,又低頭看了看顧勝瀾,仍是半點的反應都沒有,便皺了皺那俏俏的鼻子,心想既然爺爺說讓我等着,那必然是有道理的,看這呆子的模樣不睡個昏天黑地是不會醒過來,我還是自己先去轉轉吧,順便再纏纏老傢伙,問個明白。想明白之後,小舟三步兩步的跑開了。
整個鵲山,對於小舟來說是再熟悉不過了,這個如縹緲一樣存在的仙山,幾乎被小舟踏遍了每一個地方。而小舟自己,也記不得自己是什麼時候來到這裡的,似乎自從懂事的那天起,就在這個地方生活,或許自己就是在這裡出生的吧。
小舟曾經問過老者,可老者總是高深莫測的一笑,再不然就是單手一指,說你先把金樹之上的金果摘下來再說,弄的小舟惱火不已,以後再不問自己是怎麼來的了。
此時小舟站在那結滿了金果的樹下,仰着俊俏無比的小臉看着那些金果在風中不停的擺動,忽然覺得眼前的一切都有些陌生一樣,再不似以前那麼熟悉了,眼前的這些東西在修真之人的眼睛裡都是無比的珍寶,可對於自己卻一點的意義都沒有。
她又低頭看了看手裡的籃筐,不禁皺了皺眉,心裡沒由來一陣厭煩,甩手把那個籃筐扔在了一旁。
“與其在這裡幹這些沒意思的事兒,還不如看看那呆子醒沒醒過來呢!”小舟的腦海裡又想起了當日顧勝瀾第一次來到鵲山時候那副傻傻的模樣,一想起當時被自己凍成冰人的情景,小舟就忍不住想笑,她想了想,又轉過身,向來時的地方走回去。
等再重新來到顧勝瀾躺着的水池邊,小舟頓時一愣,只見此時的情景與自己剛剛離開時候的樣子,已經大不相同。
原來一直躺在地上的顧勝瀾,如今正懸在那水池上空,雙腳似要沾到水面,就那麼如同踩在水上一樣,而在顧勝瀾的頭頂上,正有一件形狀古怪的玉器,靜靜的停在那裡。
這件玉器就如同是一個掘土的鏟子一樣,只是要小上很多,此時它靜靜的停在顧勝瀾的頭頂上,散發出一道道異常柔和的光芒,縈繞在顧勝瀾身上,可就是這看上去異常柔和的光芒,在裡面卻似含着無限的仁義之氣,那股仁義之氣似對着這無限茫茫的塵世,對這塵世之中受天之命中人的悲憫,那是一種寧爲蒼生義無反顧的決然,是一種揹負天下捨棄自我的大義,即便是小舟此時遠遠的站着,都似被那股當仁必爲之意所感染!
“爺爺,這……這又是做什麼……”小舟似被這股氣勢所動,說話竟也變了聲調。
老者此時站在水池邊,表情異常肅穆,再不似小舟一直所熟悉的那個爺爺一樣,他滿懷敬拜之意的看着那塊小小的玉器,一字一頓的說道:“這是禹王之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