滄海桑田,人事變幻,芸芸衆生中,總有許多事情是無法預料到的,就如此刻,任誰也想不到尊爲道門第一人的林破念會對一個後生小輩大大出手,而林破念自己也絕對想不到,這個拜在自己門下的後生小輩竟然會用出大佛密宗真言手印。
神州境地的大祁統治者,由於受道門各派支持而推翻前殷王朝,因而建國後大肆弘揚道家,所以此時已經是道門大興,而佛門禪道,早在魔道一戰之前,就已經遠離中原,另尋弘揚之地,即便有些門派仍以佛法爲主,但其勢力已經是微乎其微,而其所信奉的佛法,也已經遠遠的落入下乘,再難尋佛法真諦。
此時顧生瀾竟然使出佛門真言和密宗金剛手印,當真讓林破念大吃一驚,他任是想破腦袋也想不出這個出在道門正宗天都谷的弟子是如何學會這大手印的,不禁更加的懊惱。
顧生瀾此時身在空中,雙手變幻交迭,一個施無畏印用出後,那手指更不停留,日精摩尼手印、寶鉢手印、寶劍手印、金剛杵手印,一個個手印含着莫大的法力,金光閃閃從空中而下,幾乎將林破念當成了那陰世的魔神一樣而力圖降伏。
林破念不由得怒火燃燒,以他道門第一的身份,修爲與顧生瀾相比幾乎是天地之差,可偏偏由於自己之前與青袍人鬥法,全身已是疲憊,加上潛意識當中總想把顧生瀾留下活口,因而突然之下,一時之間竟是拿顧生瀾無可奈何。
原本黯然無色的金襤袈裟也綻射出一層流動的金光,在袈裟上有一個個**出現,如雨後蓮花在風中搖曳一般若隱若現,生出道道光暈,將顧生瀾籠罩在普渡金光當中。
臨空之上,道道金光中的顧生瀾,此時竟再難分辨到底是人還是那真佛降世,縱然是幾十裡外,依舊可見那團金光在空中巍然而端坐,給人心裡一種莫名的震撼,生出倒地跪拜的衝動。
這樣的景象,即便是顧生瀾自己也是料想不到的。
此時在他的體內,一道氣流遊走在他的全身各處,帶動了一股股的能量彙集在一起,如同海納百川一般,而那些手印此時含納了這些能量,威力變得異常巨大。
而每發出一個手印後,周遭的能量又在手印的牽引下被吸進顧生瀾的體內,這各中的玄妙,當真讓人匪夷所思。
每發出一個手印,顧生瀾都臨空暴喝一聲,挾着撲天而來的威勢,帶着巨大的氣流衝擊的林破念鬚髮漫天飛揚,雙手不得不頻繁的挽出一個個太極,來抵擋這金剛手印的威力。
佛法宏大,漫無邊際。
林破念此時面色鐵青,知道這樣下去,必定陷入噩夢一般的境地。
他將一個太極推出後,雙手一翻,頓時八道白光脫手而出,這八道白光迎風而展,竟是八門法旗,這八門法旗如絲如綢,在上面密密麻麻繡着蜿蜒古篆的法字,此時脫手而出,頓時那些法字閃出眩目的光彩。
八門法旗同時發力,按照八卦方向來回的轉動,將林破念圍繞在當中。
林破念在八門法旗的護體下,雙手手指合併,指尖不停的顫抖,那法旗此時所發出的光芒,宛如有生命般竟一縷一縷的流進林破唸的身體中。
隨着越來越多的光華進入到他的體內,林破唸的身體竟然開始暴漲。此時再看林破念,腳踏地面,身體幾乎要與懸在半空中的顧生瀾齊高。
那法旗也是越來轉動越快,不知道這小小的法旗中到底蘊涵了多少的能量,將林破念如充氣一般長高數倍。顧生瀾身在半空中,也沒想到居然會生出這樣的變化。他發出的手印此時打在林破念身上,濺射出道道金花,如同砸在鋼鐵之上一樣,卻是絲毫奈何不了林破唸了。
這到底是道法還是邪術!
若非親眼所見,顧生瀾無論如何也不會想到一向法相尊嚴的林破念此時竟如凶神一樣站在自己面前,心裡不禁疑惑重重,可手中法印卻依舊是源源不斷的砸在林破念那如同充氣一樣的身體上。
琪琪早已經從地上站起來,本來是受到剛纔的驚嚇,才一時間不知所措,此時眼看顧生瀾與林破念鬥法,心又提到了嗓子眼,雖然不知道剛纔顧生瀾爲何一劍砍死了青袍人,但此時見兩人斗的激烈,依舊不自主的偏向顧生瀾。
小姑娘站在遠遠的地方焦急的看着兩人在金光中來來往往,暗想終究還是顧哥哥贏了的好,不管怎麼樣,這個人從來不會傷害到自己,溶洞中的情景歷歷在目一樣讓琪琪忘不掉,只是眼看着顧生瀾此時在林破唸的威壓下已經相形見絀,不由得越來越着急……
如今的林破念,已經完全脫離了金剛手印的束縛,那八門法旗此時已經完全停止了轉動,在半空中圍繞在林破唸的身旁不住的抖動,林破念睜開眼睛,一股濃烈的殺機從眼睛裡迸射出來,便如同當日古劍射日破空而出時那般的讓人不寒而慄。
他口中念念不停,隨着一句句枯澀難明的字句跳出來,雙手戟指顧生瀾,八門法旗齊齊掉過方向,轉而對着顧生瀾,隨着林破念手指一動,那小小的法旗如離弦的箭一般電射顧生瀾,分別向着他的四肢、心室而來。
顧生瀾此時臨空而懸,眼見八道白光撲面而來,卻是躲也躲避不過去,心裡猛的一跳,緊接着四肢傳來一陣如針刺一般的疼痛,只見四門法旗如同四個釘子一般竟然在空中把顧生瀾的四肢死死的釘住,所幸其他部位在那袈裟的護照下得保無恙。
那釘在四肢上的法旗,此刻彷彿受到血液的催動,幡然抖動,光華大起,將顧生瀾呈大字型掛在半空當中。
也不知道這旗到底是何種法器,顧生瀾只覺得四肢源源不斷的有一股股的灼燒感襲來,全身的血液此時彷彿要被它燒乾一樣,痛苦不堪。
林破念此時如巨靈一樣站在地上,眼看着法旗將顧生瀾釘在空中,雙手虛空一抓,只見手中憑空出現一把光華耀眼的氣劍,那白色的劍完全由氣勁凝成,劍芒在他的手中吞吐不已,嘶嘶做響,如同沙漠中吐信的毒蛇一樣。
“靈寶無量光,定神青蓮花,急宣靈寶旨,九幽誅罪魂!”
那把氣劍含着充盈的白光,直指向顧生瀾,顯見林破念已經拋開生擒顧生瀾的念頭而殺機四起,想一劍要了顧生瀾的命。
隨着他口中的低吟,那把白光氣劍脫手而出,向顧生瀾的心口而來,顧生瀾此時已經被四門法旗虛空釘住,想躲避已經是千難萬難,他看着那奪目的氣劍劃破空氣,向自己射過來,心裡卻一片清明,看來此劍是無論如何也躲不過去了,能支撐到這時候已經是奇蹟,終究是躲不過命啊。
直到現在,顧生瀾依舊覺得如在夢中一般,從小乞丐到天都谷的弟子,又渾渾噩噩的犯下大錯被關進石林,本以爲可以在石林中安靜一些,卻又誤打誤撞與青袍人進了溶洞,與琪琪生死共進,好不容易出了溶洞,又變成如今這樣,當真一切如在夢中一般。
顧生瀾本對生死看的極淡,只是此番閉上眼睛的時候,卻是浮出琪琪那軟軟的一吻和羞紅的小臉,一種難以言語的感覺徒然從心底涌出來,此時此刻,顧生瀾才忽然醒悟到,那個明媚動人的小姑娘,已經成爲他要生存下去的理由了。
可我能如何!
我此時此刻又能如何!
氣劍的劍芒已經灼到他的眼睛,顧生瀾的心裡一股難以抑制的憤怒徒然涌動而起,那憤怒如同壓抑了千百年的火山一樣,迸發出熾熱燒天的火焰,鬼神也躲避不已。
他的表情越來越痛苦,四肢劇烈的扭動着,五官已經完全失去了平時的模樣。
人若亡我,我便與人爭;天若亡我,我便與天亡
顧生瀾兩眼猩紅,全身上下血脈突起,如老樹虯根一般佈滿了皮膚,額頭硃砂紅痣殷紅欲滴,彷彿隨時都要滲出鮮血來一樣。
“啊!!!”
一聲厲叫從顧生瀾早已大大張開的嘴裡突然發出來,這聲音如同受囚的野獸一般充滿了撕裂的憤怒。
隨着這一聲嚎叫,額頭間那顆硃砂紅痣忽然射出一片血紅的光芒,將顧生瀾完全籠罩在其中,那血紅的光芒彷彿充盈着鮮血一般粘粘稠稠,此時顧生瀾在其中就如同一個母體中即將破腹的胎兒一般不斷的掙扎,不斷的扯動,而那血紅的光芒隨着顧生瀾的動作不斷的伸縮,不斷的蠕動……
這番景象,當真詭異至極。
那把閃着白光的氣劍,本將要刺進顧生瀾的身體,此時突生變化,那血紅的光芒彷彿有難以穿透的韌勁兒一樣,竟逐漸的把那氣劍彈出去。
在那如同蛋殼一樣的血紅光芒中,那把充斥着能量的氣劍此時竟然毫無作爲,再難做寸進!
林破念也萬萬沒有想到會有這樣的變化,此時見顧生瀾在血光中包裹,如同被罩在厚厚的能量體當中,即便是自己法力催動的劍氣,也難以奏效,一時間也是有些**。
忽然聽得啪的一聲巨響,林破念猛然間胸口如受巨石轟擊一樣,頓時騰騰的倒退數步,臉色一下變的蒼白沒有血色,再擡頭看血光中的顧生瀾,此時竟把那四門法旗一起震落。
那四門法旗本來是受林破念靈寶真訣的催動下釘住顧生瀾的經脈之上,即便是氣劍傷不到顧生瀾,但那四門法旗依舊可以將顧生瀾體內精血乾涸,魂魄鎖死。
沒想到顧生瀾體內血氣涌動的如此厲害,居然衝開了法旗鎖住的經脈而將法旗震出體外。
受法旗的影響,林破念此時如受反噬一樣,頓時受了不輕的傷。
顧生瀾的五官此時完全的扭曲,表情痛苦之極,那顆硃砂紅痣在他的額頭上若心臟一樣微微的不停伸縮,血紅色的紋路隨着他不斷的掙扎,已經爬滿了他的全身,那細細的線條如同精心刺繡在上面的印記一樣讓人乍舌。
忽然一聲長鳴,從那血光中傳出來,通徹雲霄。
一道耀眼的光芒穿透血光,迸射出來,那如同殘陽血照一樣的光彩再也包裹不住顧生瀾那掙扎的身體,而忽然的褪去。
待再看此時的顧生瀾,全身上下佈滿那殷紅的血線,那條條血線在他的身上宛若有生命一樣遊動,仔細看過去,那些血線繪成的竟是一隻展翅欲飛的朱雀。
那朱雀的紋路隨着血線的遊動不斷變換成各種姿勢,時而怒張,時而盤旋,時而傲視,時而鶴立,在顧生瀾的身體上伸展不已。
所有的紅光此時都已經變成了那朱雀的散發出的光彩,此時的顧生瀾緩緩睜開眼睛,從喉嚨裡發出一聲低吟,手中已經不知不覺間多了一把造型古樸的長劍,那寬大的護手上雕琢着久遠的紋路,如圖騰一樣透着難以言表的神秘,正是古劍紅蓮。
這紅蓮劍與那朱雀的紋身彷彿有着某種聯繫一樣,在劍身有兩條金線緩緩閃動,整個劍身在紅芒中若通明一樣,竟彷彿人體一樣有血脈在走動。
顧生瀾完全變了一個人一樣,長髮垂肩,雙眸似乎完全看不到了林破唸的存在,只深深的望着神兵紅蓮,如同情人一樣滿含着濃濃的情意。
身上那朱雀的圖紋也彷彿感應到紅蓮的存在而歡呼雀躍一樣展翅振動不已。
林破念此時已經穩住身形,臉色的蒼白一閃而逝,取而代之是陰晴不定的表情,他冷冷的望着身在半空中的顧生瀾,陰沉的說道:“果然是不世的妖物,以爲如此便可以逃脫天地的束縛嗎?”
顧生瀾擡起頭來,看看此時依舊高大的林破念,深深的眸子若含着無底的空間一樣讓人望不到邊際。
他長長的呼了一口氣,彷彿納盡了人世間的疲憊,又如同沉睡的千百年一樣。
天空依舊湛藍,腳下的竹葉在風中依舊沙沙做響,一切都是如此的自然,而一切又在他血色紅光中顯的格格不入,就如同是一間本已經擺滿了嶄新陳設的房間一樣忽然多出了一個斑駁的銅器。
那種感覺玄而又玄,是那麼的突然又彷彿一切都是順理成章。
他忽然笑了一笑,本已經相當俊郎的面容隨着這一笑更添了神秘的氣息,長髮也在這一笑間而輕輕飛揚,說不盡的妖豔灑脫,額頭間的硃砂紅痣卻早已經消失不見。
相比之下,一向仙風道骨的林破念此時頓顯有些狼狽。
林破念只覺得這一笑攝人魂魄一樣,即便以自己幾百年早已修的古井無波的道心此時竟也微微生出漣漪。
他連忙收斂心神,冷冷的看着顧生瀾說道:“千年的妖物,此時竟還要興風作浪,當神州大地無人可管嗎?”
而今如同換做一人的顧生瀾卻對林破唸的話置若罔聞,他只是用那雙深深的眸子仔細的打量着周圍的一切。
可這如畫般安靜的天地在他那雙深眸裡卻如同塵土一樣絲毫激不起他半點的留戀,他微微的嘆了一口氣,彷彿疲憊之極一樣,正要收回目光,卻看見了在遠處站着的琪琪。
這個如玉琢般的女孩頓時如同磁石一樣吸引了這雙深眸,他定定的看着琪琪,在雙眸中的那股漠然漸漸的褪卻,一股溫柔的目光閃現出來,如同夜歸的人遠遠望見歸處的燈火一般,充滿了期待,充滿了迫切,也充滿了不安。
琪琪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小姑娘一直焦急的看着顧生瀾與林破念鬥法,緊緊攥着的小手已經全是汗水,剛纔看到林破念祭起氣劍要穿透顧生瀾的時候,她幾乎要衝上去用身體來阻擋,可又瞬間被眼前的變化所驚呆了。
此時她完全辨別不出這個人就是那個揹着她抱着她護着她的顧生瀾,雖然從外觀上根本看不出什麼變化,但那氣息卻是完全不一樣,惟獨那雙深眸中所射出來的柔情卻如當初一般讓她感覺到溫暖。
如在暖日中的她也用那雙如寶石一樣的眼睛回視着眼前的這個人,只覺得即便怎麼樣,這個人與自己並不陌生,那雙眸子的後面依舊是那個把自己初吻奪去的人。
“你也來了嗎?這麼多年,是不是讓你等的好辛苦?”
那雙深眸的主人輕聲的說道,語氣中充滿了關切與愧疚。
琪琪張了張嘴,若在夢中一樣,不回答,也沒有太多的表情,只是就那麼閉着眼睛,沒有人會知道此時此刻這個女孩在想些什麼,更沒有人會知道爲什麼那雙深眸的主人問這句話的含義。
琪琪自己也不知道……
朱雀的紋路此時已經漸漸的安靜下來,彷彿受到了琪琪那寧靜的表情薰染一樣,由最初的騷動變成了沉寂,而人,卻如同從沉睡中醒來一樣。
眸子的主人,顧生瀾轉過頭來看着林破念,一聲長笑,清徹無比,竹林彷彿受到震動一樣,頓時嘩嘩的搖動不已,隨着那笑聲落下了一地的竹葉。
眼前高大的林破念,此時在他的眼睛裡,就如同渺小的塵物一般絲毫不讓他有半點的重視。
待那清鳴般的笑聲漸漸在空中消失後,他才緩緩的說道:“你,有能力阻擋我的去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