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 獒威
那老頭兒把顧勝瀾請進了帳篷之中,表情已經是激動不已,那手忙腳亂的樣子即便是顧勝瀾都看得過意不去,可卻又無法阻止。不一刻的功夫,老頭兒已經爲顧勝瀾和神獒擺上了滿滿一大桌的吃食,那吃食大多數以肉爲主,旁邊有大壺的酒,尚未吃就已經能感覺到那酒的猛烈。
老頭兒虔誠給顧勝瀾倒上了一碗酒,說道:“這是感激之酒,請您喝下它……”
顧勝瀾雖極少喝酒,但此時看老頭兒的表情,知道是無法推辭,他舉起酒碗,擡起手,向老頭兒示意了一下,一仰脖兒喝了進去,酒入喉嚨,顧勝瀾只感覺似火燒一般直入腹中,頃刻之下竟出了一身的汗,感覺卻是痛快不已。老頭兒滿意的點了點頭,又給神獒滿滿的倒上了一碗。
再看神獒卻是一點不客氣,把大嘴伸進那碗裡,只聽得吧嗒吧嗒的聲音,轉眼之間一碗酒竟被它喝個精光,顧勝瀾沒想到神獒竟有這樣的本事,不由得暢快的哈哈大笑,直等着看神獒喝的迷糊會是個什麼樣子。
神獒一碗酒進肚,卻似不過癮一樣,擡頭看了看那老頭兒,老頭兒連忙又給倒上了一碗,如此連續這般,竟是連喝了十多碗下去,把顧勝瀾看的目瞪口呆,未曾想阿黃會有如此的酒量。
老頭兒此時已經是眉開眼笑,一張老臉上面此時堆滿了皺紋,不住的說道:“果然是大神的使者,果然是大神的使者!”
天色漸沉,此時顧勝瀾坐在帳篷裡,已經更聽到那漸漸颳起的大風,正在這個時候,忽聽得在那帳篷的四周的沙丘之上,傳出一聲聲淒涼的嗥叫,那聲音此時藉着風聲,傳出好遠,那股撕心一般的聲音聽得人不由自主的冒了一身的冷汗,隨之,只聽得那聲音連綿不絕,一聲接着一聲,似已將這帳篷圍住了一樣。
老頭兒皺了皺眉,說道:“荒狼,聽這聲音,莫非是那荒狼之王出現了……”
顧勝瀾暗自用心默數,只感覺這周圍只不一刻的功夫,似乎已經聚集了成百的荒狼一樣,他奇怪的看了看老頭兒,說道:“這是怎麼回事……”
老頭兒搖了搖腦袋,此時神獒忽然一躍而起,衝出了帳篷,顧勝瀾一愣,不知道阿黃要做什麼,連忙跟了出去,老頭兒顫巍巍的隨在後面,也出了帳篷。
顧勝瀾一出帳篷,不由得一愣,只見夜色之下,在帳篷周圍,竟如鬼火一樣有無數的綠光,一眨一眨,將這帳篷團團圍住。
顧勝瀾一愣之下,隨即冷靜下來,這等場面雖未見過,但與顧勝瀾來講,卻並未覺得有多可怕,以他的修爲,要滅掉這些荒狼,恐怕也不過是舉手之間。他按了按紅蓮,只注視着阿黃,不知道這神獒要走什麼。
只見神獒此時走到中央,那身金色的長毛在夜色風中飄動,就如同雄獅一般的威風,對於周圍這狼羣,神獒似乎頗不在意,倒是姿態更顯高傲,只見它仰天望月,忽然伸起脖子,只聽得那粗大的喉嚨裡,傳出一聲如獅如虎一般的吼叫,那聲音此時在那起伏的狼嗥中,絲毫不落下風,隱隱竟能將其蓋過去。
隨着神獒這一聲吼叫,那狼嗥竟漸漸地消失,只餘下那無數的綠色眼睛,一眨一眨的看着這裡。
神獒神態倨傲,對周圍的狼羣絲毫不理會,這時候,忽然夜色之下白光一閃,顧勝瀾一看,只見從那沙丘之下,竟奔出一隻白色的荒狼來,這隻荒狼體態高大,但卻顯得修長,尖尖的耳朵翹立在兩側,一雙眼睛明亮的驚人,更讓人驚訝的是,那一身的皮毛竟是雪白雪白,此時忽然出現在這夜色之中,就如同一個白色的幽靈一樣。
“荒狼之王,果然是荒狼之王來了……”顧勝瀾身後的老頭兒語氣中忽然又有了幾分的激動,似乎能見到這頭白狼幸運不已。
顧勝瀾心中暗自奇怪,覺得這荒人果然與中原是大大的不同,先是對阿黃恭敬無比,此時見到這頭白狼又是激動,實在讓人難以捉摸。
他又哪裡知道,在這荒人的眼睛裡,這荒狼有着極高的地位,他們所以能如此的強悍,令中原生出恐懼來,皆因自己擁有狼騎,這力量,全是有這荒狼所賜,而這荒原的狼王,更是神奇的存在,所以如今南荒八部的首領,才曾作狼王,蓋因這狼王一名在這荒原之上有着非同一般的神采。
如今這老頭兒年已近百,卻也是頭一次能見到這荒狼之王,所以纔會有此表情,至於對神獒的恭敬,則更有一層深意了。
此時那白色狼王如幽靈一樣在沙丘之間跳躍而動,眨眼的功夫就來到了這帳篷之前。顧勝瀾看着這白色的狼王,心裡卻是毫不慌張,暗道即便是神獒,也可以對付這些畜牲了,自己只需要把身後這老頭兒照顧好就成了。
只見那狼王來到帳篷的木柵欄之前,卻似不敢進來一樣,只小心翼翼的看着此時神態倨傲的阿黃,此時阿黃斜眼看了看徘徊在柵欄前的白狼王,粗大的鼻子哼了一哼,似乎頗有些不屑。
那白狼王聽到神獒這一聲哼,卻似受到了鼓勵一般,只見它前肢伏地,後肢彎曲,嘴巴貼在地面之上,竟匍匐向前,拱開了木柵欄,慢慢的爬到了阿黃的近前。
顧勝瀾見狀卻是一驚,沒想到這隻白狼竟會如此,要知道這狼王不管怎樣也是這荒原羣狼之首,如今在這羣狼的面前,竟然匍匐而前,對阿黃的敬畏可見已經到了無法比擬的程度了。
身後那老頭兒也被眼前的情景所驚呆,乾癟的嘴脣不住的顫抖,喃喃的說道:“果然是大神的使者啊……”雙膝一彎,竟也不由自主的跪了下去。
顧勝瀾頓時生出一種哭笑不得的感覺來,只覺得自從入了這南荒之後,這神獒就比自己要威風的多了,旁邊這老頭兒,若非是看在神獒的份上,根本就不會理會他,而如今竟連這縱橫南荒的狼王,都要來膜拜它,當真是匪夷所思一般。
那白色的狼王此時來到阿黃的跟前,那貼着地面的嘴巴微微一張,只見光芒一閃,從狼王的口中滑出了一顆渾圓的東西來,狼王把東西吐出來之後,用前爪輕輕的向前撥弄,把那東西滾到了神獒的面前,然後用一雙狼眼期待的看着神獒。
神獒此時終於一改那倨傲的姿勢,把那大頭低下來,把鼻子湊到那東西跟前嗅了一嗅,用那大爪子撥弄了兩下,接着又擡起頭,衝這狼王哼了一哼。
隨着神獒如此一哼,只見那白色的狼王又小心翼翼的四肢向後倒,將身子慢慢的移向柵欄外,那嘴巴卻是始終不離地面,敬畏之態一望可知。
當白狼倒退出了木柵欄之後,這才把那高大修長的身子站直,緊接着它環顧一下週圍那狼羣,忽然從喉嚨裡發出一聲刺耳的嗥叫聲來,隨着狼王一聲嗥叫,周圍那羣狼同時齊齊發出狼嚎來,那聲音在這黑夜之中,竟是連綿不絕。
隨之只見狼王一轉身,率先又向沙丘跑去,那白白的皮毛在黑夜裡如此的顯眼,周圍那無數的荒狼,跟在狼王的後面,齊齊的離開了帳篷,那一眨一眨的綠光頃刻就全然熄滅了。
轉眼之間,帳篷周圍又恢復了平靜,一切就似乎沒有發生一樣。
顧勝瀾眼看着這狼羣消失,心知已經沒什麼事情了,一轉身,這才發現那老頭兒此時仍跪在自己身後,不禁心裡大是不安,連忙用手把老頭兒攙扶了起來。
此時神獒顛兒顛兒的來到顧勝瀾身旁,把那大嘴湊到顧勝瀾的手邊上,一張嘴,只見方纔那白狼吐出的東西,又落到了顧勝瀾的手裡。
顧勝瀾一看,只見那竟是一個珠子,此時在手心之中,不時的閃出一絲的綠色,湊到鼻息之間,有股淡淡的清香。身邊那老頭兒跟在近前一看,又有些激動的說道:“這一定是熊珠啊!”
“熊珠?”顧勝瀾一愣,他只聽過熊膽,卻從沒聽過還有熊珠一說。
那老頭點了點頭,說道:“狼王獻給大神使者的東西,一定是好東西,我聽上輩人曾經說過,荒原之林中,有老熊出沒,這個珠子一定是那老熊體內養出來的寶貝,放在身上可以驅毒避邪啊!”
顧勝瀾仔細想了一想,依稀記得當日在李慶陽的手記中提過這東西,只不過這東西與常人是寶貝,對於修真之人來說卻是沒什麼大用,他見老頭兒此時那神情,不禁一笑,說道:“今夜連番的叨擾,就把這珠子送給老丈吧……”
那老頭兒一聽頓時臉色大變,說道:“狼王送給大神使者的東西,我怎麼敢要,況且我已經得到了許多的好處,斷不敢再收東西,否則大神怪罪下來,我怎麼承受的起”說話間已經是須眉皆抖,看的顧勝瀾心一跳一跳的。
他見老頭兒表情堅決,知道再讓也是沒用,就把珠子隨手放進了懷裡。那老頭兒見顧勝瀾不再退讓,又恢復了方纔的笑容,說道:“你不知道,方纔那一次,我已經是得了大大的好處,日後我這裡必定是得那狼王的庇護,牛羊再不用收害,這對我已經是心滿意足了”
顧勝瀾沒想到剛纔狼王出現竟會有如此的作用,也就稍稍安心,正要隨老頭兒再進帳篷,忽然聽得一陣的吵雜聲音,只見由遠及近,一羣人手拿着火把直奔老頭兒的帳篷而來。
顧勝瀾不知道又發生了什麼,心裡暗歎,本以爲到了南荒會安靜一些,那知道只這一夜已經是吵鬧不斷。再看那老頭兒的表情,卻似及其的反感,兩道眉毛此時已經皺在了一起,原本那笑眯眯的表情已經掛了一層的冰霜。
看來這些人是奔老頭兒來的,顧勝瀾見這老頭兒如此的表情,也不多說,只靜靜的退在了一邊,看到底會是什麼事情,而阿黃卻是毫不客氣,一扭身就進了帳篷中,顯然是準備把那桌還沒吃完的東西消滅掉。
只見這羣人中爲首的是個中年的漢子,長的甚是強壯,即便是那厚厚的獸皮仍掩蓋不住身上那賁張的肌肉,顯然極具爆發力。
那中年的漢子此時表情有些焦急,還沒來到柵欄門口,就大聲的喊道:“老爹,你沒事情吧?我剛纔聽到你這邊好多的狼叫,就連忙過來了!”
老頭兒此時冷哼了一聲,卻是一句話也不說。
那中年的漢子此時來到柵欄門口,剛要推門走進來,忽然老頭兒一聲怒喝道:“你膽子長了嗎!還敢進我這個門!”
漢子聞聲手一抖,卻沒敢把門推開,只低聲的說道:“我是怕老爹出事,所以……”
老頭兒看都不看那漢子一眼,冷冷的說道:“我的命自有大神護着,用不着你來擔心!”
漢子聽這話臉色一抽,嘴角動了幾下,卻沒再說出一個字來,半晌,他才又低聲的問道:“老爹,你這裡有客人嗎?兒子來給客人倒碗酒吧……”
那老頭兒聽到這話更是惱火,聲音竟氣的有些發抖,指着中年漢子說道:“你滾,你再不滾,我就用皮鞭把你抽死!難道你要褻瀆大神嗎!”
那漢子聽老頭兒這麼一說,無奈的嘆了口氣,扭頭跟後面的人說了幾句話,帶着人又離開了老頭兒的帳篷。
顧勝瀾在旁邊看着一切,心裡卻不知道爲什麼老頭兒要對自己的兒子如此氣憤。
那老頭兒看那漢子遠離了自己的帳篷,這才重重的嘆了一口氣,轉身強自笑容,請顧勝瀾回到帳篷中。
進了帳篷,只見神獒阿黃此時正吃的不亦樂乎,兩個大爪子不斷的撥弄着身前的骨頭,全然沒有了半點神獸的模樣,直把顧勝瀾看的哭笑不得。
那老頭兒卻是歡喜,見阿黃對自己的食物如此喜歡,臉上又重新的堆起了笑容。
顧勝瀾見老頭兒顏色轉好,便有些好奇的問道:“老丈,剛纔那到底是怎麼回事……”
老頭兒聽顧勝瀾問起,臉色一下子又變的難看起來,他一下子跪在了顧勝瀾的跟前,說道:“那是個無知的人,不知道大神的威嚴,還望大神不要見怪啊!”
這一晚老頭兒已經是數次跪拜,顧勝瀾慌忙把老頭扶了起來。
只見此時老頭兒臉上全是憂慮之情,他嘆了口氣說道:“全都是因爲那個妖女啊!全都是因爲她,我們南荒,才變成了今天這番模樣!”
“妖女?”顧勝瀾不解其意,不知道何以老頭兒會說這樣的話。
老頭兒嘆息了一下,說道:“我們南荒世世代代,對於生我們養我們的大神充滿了敬意,每一刻都把大神的恩典放在心中,而不敢有絲毫的不滿……”
“而南荒,雖然貧瘠,但在大神的庇護之下,我們仍是過着快樂的日子,在這裡,我們有大薩滿來把我們的虔誠呈現給大神,讓大神來指點我們的方向,有那雪山之上的法王,來把那一切的災難爲我們化解,若明燈一樣給我們這微薄生命已希望之光”
“世世代代,我們都是這樣過來的,我們荒人,就是要在這風沙中才能磨礪,就是要在這貧瘠中才能頑強,這就是我們荒人的命!”
老頭兒胸口一起一伏,似頗爲激動,他看了看顧勝瀾,又接着說道:“可現在,一切都變了!我們荒人,變的不象個荒人了!”
“自從那個女人出現以後,荒人漸漸的不再信奉大神了,不再聽從大薩滿的旨意了,也不理會那雪山之上高高的明燈了,野心和慾望已經完全吞噬了荒人的心……”
顧勝瀾聽着老頭兒說的話,心裡已經明白如今南荒的情形了,這片土地之上,也正發生着一些不尋常的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