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州大地,極東爲汪洋大海,極南爲蠻荒野地,極北爲冰雪寒川,極西則爲泥沼深淵,只中原爲神州富麗之地,多聚靈氣鍾秀,少有惡毒之物,爲正道牢牢佔據,以保萬千生靈之平安。
在西方沼澤之邊,有道深淵,名爲雲澤,終日黑霧迷濛,鬼音繚繞,竟彷彿凝結了千古屈死的幽魂怨鬼一樣,深不可測,或有古奇惡獸出沒,便是中原修道之人,提到這個地方也是大皺眉頭,似乎這便是一個死地一樣,而不知道正因爲這雲澤人跡罕至多有怨靈惡獸,卻成了邪人的聚集之地。
石壁陡峭,潮溼的臺階沿石而上,每相隔數十米,則有高大的火炬照亮,可即使如此,對於這陰暗的世界,也不過是螢火之光罷了,伴着飄來蕩去的幽冥之音碧綠鬼焰,這火炬反倒更託襯了這高大洞府的陰冷可怖。
隨着臺階而去,頂端闊然而開,兩邊劇烈的火焰在石凹裡熊熊燃燒,中間樹立起一個巨大的雕像,面目可懼,手按巨劍,背收雙翅,兩眼卻深凹彷彿兩盞火焰一樣跳躍,遠遠望去,那兩盞如鬼火般跳躍的眼睛彷彿可以吸走靈魂一樣,而那些幽冥的聲音竟多從這雙眼中飄出。這雕像非金非石,藉着火光,周身有黑霧在緩緩的流動,就彷彿遠古時候已經靜靜的在這陰暗的世界蟄伏一樣,給人以如山般的威壓,又透着陣陣的陰冷,讓人喘不過氣來。
雕像下一個寬大的石椅,在上面坐着一個人,蒼白的面龐如同從未見過陽光一樣,偏偏雙眼卻如血般殷紅,十指如女人般纖細,而配上長長的指甲,給人以一種不真實的幻覺。
此時他彷彿臥在那石椅裡一樣,用一種很舒服的姿勢把身體深深的埋在那寬大的石椅裡,手向下垂着,擺弄着一串黝黑色的珠子,這串珠子通體閃着幽冥的光澤,借光線照射下,彷彿有物體在珠內流動一般,而一絲絲淡淡的霧氣,隱約間從那珠子裡不斷的溢出,又不斷的吸進……
兩邊分別站着幾個衣着古怪的人,此時卻是出奇的安靜,沒人出一點的聲音,只向中間看去,有一個人伏在道當中,全身黑衣籠罩,望臉上看去,卻是面容枯槁皮肉乾癟,彷彿被什麼東西抽取了血氣一樣毫無生機,竟是個死去的人,而從這伏在地上的姿勢隱約卻可看出這人死前的那種恐懼的掙扎。
過了好半天,那個臥在石椅當中的人才緩緩睜開眼睛,往了往四周的幾個人,說道:“出去一次,丟了人不說,還壞了我的事,霧隱無可恕,讓他死在大神面前已經是最大的寬待了,各位不必介意”
這陰柔的聲音若有若無,隱隱的透着股冰冷的滋味,讓人不寒而慄,兩邊的人維維而應,遲了遲那陰柔的聲音又飄出:“太乙奔雷,幾百年了,……”隱隱中竟掩飾不住一種渴望,一種發自血液裡的狂熱的渴望。
時光如梭,一晃顧生瀾在天都谷已經過了幾個月的光景,這幾個月可以說是顧生瀾最無趣的日子,每天早晨就是去山泉取水,而近一個月,又添了活,就是幫師兄們劈木做飯,這與自己想象的修仙的日子簡直是大相徑庭。
不僅如此,自從自己上山跳水開始,那個華笙丫頭就開始在半路上等着看他在地上摔的鼻青臉腫的笑話,在相當長的一段時間裡,經常在一條山路上,都可以看到一個穿着翠綠色衣服的女孩翹着腳丫坐在樹上笑靨如花,而樹下則是一個半大的少年滿身的泥土灰塵拎着兩個木桶呼呼喘氣暴跳如雷卻又是無可奈何。
雖然顧生瀾天生機靈古怪,可自從二氣華丫頭之後,這小妮子似乎是長了腦筋一樣,這段日子無論顧生瀾如何的施展手段都是來者不拒,只是每天在顧生瀾要經過的路上笑呵呵的看着顧生瀾跌倒再爬起,而爬起的結果不過是爲了下一次跌倒,讓顧生瀾大感丟臉,只得咬牙切齒的拎着兩桶水搖擺着向前走並琢磨着哪天抓只毛毛蟲丟在這丫頭的身上……。
私下裡顧生瀾也問過齊無畏,說華師姐似乎還沒有我大,她就不用提水嗎?
齊無畏一笑說:“小師妹雖然年齡與你相仿,可生在天都谷,又是天生異質,加上又討人喜歡,這些師伯師叔早就用靈丹妙藥把她給培固起來,哪裡還用提水啊!”
顧生瀾大是感慨一番,心說怎麼看那丫頭也看不出天生異質的樣子,就更別說討人喜歡了,真不知道這些所謂的師叔伯的眼睛都長到什麼地方去了,可偏偏又是無可奈何。
好不容易可以把小桶提的不摔跟頭了,齊無畏馬上不失時機的換了一號,於是自己又得在這後山的路上摸爬滾打,想想當初自己第一次摔的鼻青臉腫時齊師兄的表情,顧生瀾幾乎要懷疑那幾滴眼淚是裝出來的了。
這一日,顧生瀾早早的就從牀上爬了起來,他知道華笙一般都是在半午時分纔會懶洋洋去看自己的笑話,近些日子,自己已經不再象剛開始那樣每天要酸腿疼疲倦欲死了,所以就琢磨着早點起來提前去,省的老讓那丫頭撿笑話,於是天還漆黑中便顛着腳出了宅院摸上了後山。
出來了才發現,天上竟是個滿月,藉着月光,顧生瀾一個人走在漆黑的山路上到也沒覺得怎麼害怕,畢竟他自小就流落在街頭,所以膽子也比尋常同年的孩子要大,若換了其他的孩子,在這密林疊映裡,即使不被這黑暗所嚇倒,也被那不時傳出的不知名的夜梟聲所驚退了。
偏是這顧生瀾一副無所謂的樣子,提着兩個沉甸甸的木桶哼着小調往山澗泉眼走去,黑沉沉的山路比起白天的路又有不同,即使是已經走了幾個月的來回,顧生瀾仍是腳底沒跟一樣跌跌撞撞的,待走到泉眼的地方,身上已經是一身的泥土,不知道跌了多少跟頭了。
顧生瀾在心裡又不禁暗暗的罵起華笙小丫頭來,暗想若不是爲了躲她,自己又何至於這大半夜的跑出來提水,眼見泉頭就在前面,顧生瀾加快腳步,盤算着等華丫頭起來看自己熱鬧的時候自己已經躲進被窩裡睡大覺了。
就在這個時候,忽的聽到前面一聲沉沉的低吼聲,顧生瀾心頭一驚,猛的收住腳步,閃目看過去,藉着月光,只見泉眼處竟有一隻野獸,身形如虎般的大小,全身的毛絲絲縷縷,長可及地,粗壯的四肢扣在泉眼旁的石頭上,正冷冷的看着顧生瀾。
顧生瀾嚇的一身的冷汗頓時冒了出來,蹬蹬的倒退了好幾步,手也緊緊的握着木桶死死的盯着眼前這似虎非虎,象獅子又沒獅子大的野獸。
可這野獸卻似乎一點撲向顧生瀾的意思都沒有,只是看了看他,對他驟然停步彷彿很滿意,又扭過頭去伏在泉眼邊伸出舌頭來喝那泉眼嘀嗒嘀嗒流出來的水,就如同顧生瀾不存在一樣。
顧生瀾死死的盯着這怪獸半晌,待眼睛盯的感覺發酸了,才明白這怪獸絲毫不拿自己放在眼裡,也似乎對自己這身肉不感興趣,他膽子一壯,故意把木桶咚的一聲放在地上,想看看這野獸的反應,卻看見野獸頭也不擡,只是一門心思的伏在那泉眼處吧嗒吧嗒的喝着,一副很享受的樣子。
顧生瀾大感有趣,漲着膽子又向前走了幾步,再仔細一看,才發現這哪裡是什麼野獸,分明是一隻身形較尋常要大的狗,只不知道這狗何以長的如此大,粗壯的四肢寬大的額頭,尤其身上長長的毛閃着金黃色,遠遠看去,竟如獅子一般甚是威風。
顧生瀾自小流離失所,靠乞食爲生,在一年冬天,一日沒有乞到食物,到了晚上蜷縮在破廟裡差點被凍死,卻是靠一隻流浪的狗偎在他身邊才暖過來,所以對狗顧生瀾有一種說不清楚的喜歡。
自那以後,他在自己住的破廟裡便收留了一羣無家可歸的野狗,如今到了天都谷,還依舊不時的想着那羣狗,琢磨什麼時候有機會把那羣狗弄進天都谷。現在看到如此威風的一條大狗,顧生瀾竟有一種說不出的喜歡。
他小心翼翼的湊上前去,伸出手想摸摸這金毛巨犬的頭,憑着自己的經驗,他知道若是眼前這巨犬能讓自己摸摸頭,就說明它不反感自己了,想想自己能有這樣一隻威風的大狗,顧生瀾幾乎都要笑出來,就在顧生瀾的手探出去的時候,那隻巨犬忽然一聲沉吼,巨大的身子猛的立起來,全身的金毛抖動。
顧生瀾雖然愛狗,可畢竟沒見過如此大的狗,見它猛的起身,嚇的啊的一聲坐到地上,眼睛直盯盯的看着那威若猛獅的金毛巨犬,心怦怦的跳個不停,暗想自己這條命是狗救出來的,莫非今天就要還回去?
那金毛巨犬見顧生瀾一屁股坐在地上,卻也沒有撲上了,只是用閃着黃芒的眼睛看了他好一陣子,慢慢的起身走到他跟前低頭用鼻子嗅嗅着嗅嗅那。
顧生瀾驚魂初定,猶豫了一下,手慢慢的摸了摸那巨犬的頭,那巨犬彷彿是嗅出了顧生瀾身上有着自己同類的味道一樣,再沒有動作,只是低低的哼了兩聲,似乎有些頗爲倨傲的不屑,卻也沒反抗,用嘴拱了拱顧生瀾,搖了搖尾巴。
顧生瀾大喜,知道這金毛巨犬接受了自己,連忙從地上爬起來。這金毛巨犬的身形竟與顧生瀾的身高相若,一身長長的金毛迎風抖動,說不出的威風。
顧生瀾越看越開心,摟住巨犬的脖子把臉貼過去,一陣的親熱,那巨犬似乎有些受不住他的親熱,掙扎了兩下,把臉扭到一邊去,卻終究任顧生瀾摟着不動。顧生瀾畢竟孩子的性子,在天都谷悶了幾個月,猛然間得了這麼一隻威風的大狗,開心自是不言而喻,雙手摟着巨犬的脖子折騰了半天,才戀戀不捨的把手放開。
巨犬站在旁邊,用鼻子不停的嗅着顧生瀾的身上好半天,咧了咧嘴巴,似乎很高興的樣子,用爪子扒了扒他的腿,扭頭向山裡走去。
顧生瀾大奇,這狗的意思彷彿是要自己跟他走一樣,便大着膽子跟在它的後面,這金毛巨犬穿樹過叢,在密密層層的樹林竟毫不停滯,顧生瀾跟在後面一陣,大感吃不消,卻又不肯放棄,只累得張着嘴喘粗氣。
大狗走了一陣,扭頭看了看顧生瀾,似乎對這速度很不滿意,又回到顧生瀾旁邊,看着顧生瀾,用嘴拉了拉他的衣袖,把身子捱了過去,顧生瀾靈機一動,翻身跨到了狗的身上,伏了下來,抱緊了狗的脖子,這大狗身形巨大,竟絲毫不吃力一樣,馱着顧生瀾在樹林裡穿躍,只喜的顧生瀾歡呼雀躍,在上面大呼小叫,那股得意的心情實在不知道怎麼形容纔好。
這金毛巨犬馱着顧生瀾翻林過巖,剛開始的時候他尚能辨別出方向路徑,到後來已經是不知林深幾許,只覺得樹木在飛快的後退,兩耳呼呼生風,顧生瀾心裡暗暗吃驚,才醒悟這巨犬不是尋常山林裡的野狗,更加重了他的好奇。
跑了大約個把的時辰,巨犬才收住腳步,在一個樹草茂盛的地方停住,顧生瀾從狗身上下來,仔細的望了望前面這個地方,隱約發現在樹藤蔓羅的後面,似乎有一個山洞,巨犬牽了牽他的袖子,又扭過去身扒開樹藤鑽進了洞,顧生瀾立在洞口,隱約間竟感覺似乎在這洞裡有一種莫名的東西在召喚着自己一樣,他頓了頓,也跟着進了洞。
進了山洞,顧生瀾發覺這山洞並沒有自己想象的那樣陰暗潮溼,反到是透着一絲絲的暖意,巨犬帶着他進了山洞,似乎對這裡非常熟悉,不緩不急的邁着步子向裡走進去,顧生瀾感覺自己身體裡彷彿受到了某種召喚一樣,腳步好像剋制不住一樣越走越快,好像裡面有一種奇怪的力量在吸引他一樣,而全身的血液也似乎加快了流淌,更讓他吃驚的是,額頭中央的那個硃砂痣,竟如充血般的隱隱作痛,這是從來沒有過的事情。
他喘了幾口氣,儘量的平和一下心跳,跟在巨犬的後面走進山洞深處,隨着越走越深,山洞也越來越寬闊,顧生瀾沒想到這山洞裡竟有如此之大,初進洞時還可以感覺到有風呼呼的從耳邊吹過,而到了深處,竟如與世隔絕一般的寂靜,更偶爾有一絲絲的光亮從石壁間上射出來,卻不知道這石壁有什麼可以發光的東西,讓人詫異不已。
在那絲絲光亮照射不到的地方,偶爾傳出悉悉蘇蘇的聲音,顯然是一些暗生在石洞裡的動物被驚覺,而金毛巨犬恍若未聞一樣,毫不介意,仍然向前而行。
那些動物似乎對巨犬頗有畏懼,悉悉的聲音分別向兩邊傳去,其間也會從暗裡傳出很沉重的聲音,顯然是很龐大的移動聲音,顧生瀾雖看不見那到底是什麼,但聽着那沉重的聲音估計不是一般的野獸,一顆心提到了嗓眼,手緊緊的攥着,巨犬卻是滿不在乎的樣子,就彷彿開路先鋒一樣威風凜凜又不緊不慢的在前面走,顧生瀾跟在後面,卻也沒有什麼事情。
不知不覺間顧生瀾隨着巨犬走進谷底,沒想到這地方別有洞天,只見這洞底竟有庭院大小,四壁雖有岩石凹凸,卻並非凌亂而更顯幽奇,在中間有一石臺,巍巍懸在洞中,顧生瀾大感新奇,放眼過去,全身忽然如雷擊一般猛的一顫,只見石臺上,竟有一人盤膝跌坐在上。
遙遙可見此人雙目微微閉合,彷彿剛剛睡着一樣,又如同千百年來就生於此而從未醒過一樣,兩道白眉長及臉頰,雙手十指交結糾纏在一起,似乎在捏着奇怪的手印一般,身上披着紅色的袈裟,從這大廳般的洞頂口處,一道華光從上到下整整的罩在這人的全身上,在這華光中,這人顯露在外面的皮膚透着玉一般的光澤,那華光彷彿會流動一樣,銀白色的光線映着那血紅袈裟絲絲的紅色,使石臺和石臺上的人若隱若現,隱約間若水般的流轉。
顧生瀾此時全身的血液在急速的流動,他盯盯的望着眼前,一瞬間全身上下如被法術定住了一般再不會動彈,只覺得四肢再沒有任何的感覺,周遭的空間如水紋一樣忽然塌陷進去,而自己恍惚間如同進到了夢境一般,鼻息間彷彿感覺到有一種異香浮動,而眼前的身披袈裟的人閉合的眼睛竟似乎緩緩睜開,往着他微微的一笑,他一驚,想喊卻發覺自己已經發不出任何的聲音,就如同一隻在網中的魚一樣,越掙扎就越緊,而額頭的硃砂痣如充血般異常疼痛,只嗡的一聲頭彷彿受到重擊一樣,眼前一黑再沒有任何的知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