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晚,遠處蒼茫山影映着幾隻無家可歸的飛鳥,攪亂了天邊殘紅。
陸由轉述了院長賀老六的遺言。
“有陰謀家在操縱時空和因果,務必毀掉剩下的信。”
能夠操縱時空和因果的陰謀家?
難道除了死去的賀老六,被抹去存在感的寧不願,以及在場四人,還有其他人知道“穿越時空”?
李時真直接跳過這個問題:“什麼信?”
呂不詳知道無法再隱瞞下去,只能說明實情:“一共有七封信。”
六年前的平安夜,流星劃破夜空,即將墜落在六合孤兒院。
早前離開孤兒院的李時真及時趕回,使用超能力暫停時間,將孩子們以及院長、呂不詳、何生我等人悉數救出。
塵埃落定,一個來歷不明的女孩從廢墟中走出來,扶着昏迷不醒的李時真。
當時呂不詳與何生我正忙於安頓無家可歸的孩子們,只有院長賀老六在場。
女孩告訴賀老六,她來自2021年,此行的目的是爲了拯救李時真。
李時真過度使用暫停時間的超能力,帶來了嚴重的後遺症,生命只剩下六年時間。而繼續使用超能力,會進一步縮短這六年時間。
想要改變李時真的悲劇命運,需要找到一個能夠改變歷史的女孩,協助她完成七項回到過去的任務。而啓動任務的關鍵詞則寫在七封信裡,需要嚴格按照信封註明的時間打開才能奏效。
呂不詳先前提出的“球”“笑臉髮卡”“寫真集”都是從信中所得。
何生我張大了嘴巴:“瓶子,難怪你每次都能準確找到能夠讓我發動超能力的關鍵道具,原來是有提示啊,我還以爲是你預見了未來呢。”
李時真假意嘆氣道:“慚愧慚愧,我竟然跟腦瓜子不怎麼靈光的小何想到一起了。”
呂不詳哼了一聲:“我可從沒這麼說過。”
李時真立即改口:“瓶子,這些年你承受着如此巨大的責任和壓力,真是辛苦了。”
何生我晚了一步:“我好像見過那些信,就夾在那本《時間機器》裡面,只是沒打開來看,早知道就多嘴問一句了。”
呂不詳眼看何生我躍躍欲試的模樣,說:“我已經將信藏在了其他地方。”
李時真拍了拍沮喪的何生我的肩膀:“再接再厲。”
陸由忽然問:“李時真,你知道自己發動超能力會縮短生命嗎?”
李時真笑笑,顧左右而言他:“我們還是說說那個來歷不明的女孩吧。”
陸由伸手揪住李時真的衣領:“我現在就要知道答案!”
她終於明白,爲什麼先前呂不詳對於李時真擅自暫停時間如此憤怒,原來竟是這個原因。
呂不詳淡淡道:“院長將這件事原原本本告訴了我,我思來想去,只挑了這條與阿真切身相關的告訴了他。”
李時真訕訕道:“可不就是減少幾秒鐘,有什麼大不了的……”
陸由大聲問:“你還有多長時間?”
呂不詳見李時真又想打岔,幫忙回答說:“大概一百天吧。”
陸由握緊拳頭,看着李時真的眼睛,一字一頓地說:“從今天起,不要再寫毛筆字了,聽到沒?”
(寫毛筆字的目的是爲了鍛鍊肺活量,延長髮動超能力的時間。可暫停時間就會死得更快,真不知道這個李時真究竟是怎麼想的,真真氣死我了!)
李時真用比蚊子嗡還要低的聲音回答說:“聽到了。”
呂不詳不準備就這個話題展開討論,插嘴道:“我們還是說說那個能夠改變歷史的女孩吧,院長還提到,她會在多年後來到優名店婚姻登記處。”
她說着話,眼睛一直盯着陸由,似有所指。
陸由心裡如明鏡一般,瞬間想通了很多事,尤其是那晚李時真說“他只有守在優名店婚姻登記處,才能等到命中註定的女孩”,竟然並非全是戲言。
“那個來歷不明的女孩口中能夠改變歷史的女孩,其實指的就是她自己。而你認爲就是我,對不對?”
呂不詳點頭。
李時真恍然:“難怪瓶子要我想辦法將由由留下來。”
陸由心裡有些莫名的失落:“你留下我,只是因爲這個原因嗎?”
李時真的頭又開始痛了:“這……當然不是……我們還是說說那七封信吧。”
陸由向來拿得起,也放得下,沒有繼續糾纏:“七封信現在開了幾封?”
呂不詳伸出四根手指。
第一封信寫着“球”,第二封信寫着“笑臉髮卡”,第三封信寫着“寫真集”,第四封信寫着“筆”。
陸由扶着下巴:“筆?”她差點就要將“難道不是刀”說出口。
李時真解釋說:“老六的惡作劇,他將超市裡沒付錢的筆丟在祥林哥的口袋裡,導致感應門報警。我就是通過這支筆,才能回到過去將你帶回現實。”
時間同樣是婚禮那天,只是“刀”卻變成了“筆”。
而那場婚禮,現在已經沒人記得了。
難道就連“改變”都是註定的嗎?
何生我非常想爲呂不詳分憂,但又有些糾結:“剩餘沒有打開的三封信,怎麼處理啊?要不讓我……”
呂不詳擡眼去看李時真。
李時真表態說:“既然老六讓我們毀掉它們,自然有他的道理……”
陸由沒讓他往下說:“可如果沒有按照信中提示完成任務,你豈不是沒救了!”
呂不詳點頭:“對,我們不可能眼睜睜看着阿真去死。”
何生我附和:“瓶子說得對!”
李時真敲了一下何生我的頭,嘖嘖道:“大家這都是怎麼了,一個個愁眉苦臉的。什麼死呀活的,你們見過像我這麼帥的短命鬼嗎?”
陸由板着臉:“我穿越回到六年前留下這些信,可不是專門跟你開玩笑的。”
李時真聳聳肩:“那老六說的陰謀家怎麼辦?”
陸由斬釘截鐵:“如果真有這個所謂的陰謀家,那就將他揪出來!”
呂不詳點頭同意:“這件事就交給我了。”
何生我附和:“瓶子說得對!”
李時真伸了個懶腰,圍着賀老六的墳墓走了兩圈,嘴裡不停唸叨着沒頭沒腦的閒話,很快就恢復了慣常的那種漫不經心。
“塵歸塵,土歸土……天色不早了,我們回家吧。”
李時真驅車帶着衆人回到婚姻登記處,已是黃昏。
風都懶洋洋的,連一片樹葉都吹不動。
陸由先行下車:“你們先回去吧,我要去一趟三花精神病院。”
另外三人立刻像看精神病人一樣看着陸由。
橘貓三舍不知道從哪裡冒了出來,蹲在陸由的腳邊,舔着她的鞋尖。
陸由有些尷尬,思索了幾秒鐘,還是如實照說:“院長先前告訴我,我爸目前就在那裡。”
李時真由衷地歡喜:“謝天謝地,由由你終於達成願望了。那個……不知道叔叔在三花精神病院是做什麼工作的呢?”
陸由坦然道:“被別人研究。”
何生我小心翼翼地問:“研究先有雞,還是先有蛋嗎?”
李時真饒是巧舌如簧,也不知道應該怎麼接下去這個話題。
陸由覺得說出來這個秘密之後心裡舒服多了,索性說個痛快:“我當然不相信,所以想去看看。”
李時真脫口而出:“我陪你去!”
陸由有些意外,更多的卻是感動:“你不送他們回去嗎?”
呂不詳淡淡道:“我和小何準備去辦公室整理院長的遺物,估計要忙活一陣子,你們辦完事再過來接我們就行。”
就算是堅冰,終也有融化的一天。
陸由心裡涌出無盡的暖意。
李時真吹捧道:“能夠將女兒培養得像由由這樣出色,想必是個人物。”
何生我補充說:“應該是當成男孩子來養的吧。”
呂不詳咳嗽了兩聲。
陸由並不覺得有什麼被冒犯的地方,反而體驗到被信任的感覺。
她笑着說:“我爸是個天文學家,整天都埋頭在故紙堆裡,他可沒怎麼養我,一直都是我在養他還差不多,哈哈。”
李時真與何生我認爲陸由只是在開玩笑,跟着一起笑起來。
唯獨呂不詳,她自從聽到“天文學家”這四個字,就已經神遊物外,後面的話基本充耳不聞。
陸由拿出貼身收藏的那張“合照”,展示給衆人觀瞧:“大家認識一下,這個男的就是我爸。”
何生我見合照有男有女,而且被陸由貼身收藏,立刻誇道:“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呀,不過……”他眼中忽然飄過一絲狐疑,不過沒等到說清道明,就被李時真給打斷了。
合照的另一人並非陸由的母親,而是破壞他們婚姻的第三者。
李時真擔心不明真相的何生我會影響陸由難得的好心情,連忙錯開話題:“時間也不早了,我們還是先出發吧。”
陸由表示同意。
兩人鑽進車裡,駛進蒼茫的暮色中。
呂不詳看着消失的車尾燈,若有所思。
何生我提醒說:“瓶子,咱們不進去整理東西嗎?”
呂不詳喃喃道:“東西我其實早就整理好了……”她轉過臉,“你剛纔欲言又止,是準備說什麼卻被阿真給打斷了?”
何生我撓撓頭,說出了事情的原委。
陸由來婚姻登記處的第一份工作是將久遠前的婚姻登記檔案掃描成電子檔。
這本來是何生我的任務,他有點不放心,所以偷偷檢查過陸由彙總的成果,沒有發現什麼問題,但卻因此看過幾份檔案,尤其對第一份記憶尤深。
那對夫妻的登記時間是1997年,結婚登記照保存完好。
丈夫名叫陸巡,正是方纔那張“合照”上的男人,也就是陸由的父親。
妻子名叫高遙,卻並非“合照”上的女人。
呂不詳聽到“陸巡”這個名字,就好像觸到了高壓電,整個人差點跳起來。
她不再多問,立刻來到辦公室,打開電腦進入婚姻登記檔案查詢系統,翻出陸巡與高遙的結婚檔案,果然看見了剛纔“合照”上的那個男人!
“陸巡”竟然是陸由的父親,這真的只是一個巧合嗎?
何生我並不瞭解事情的嚴重性,嘀咕道:“陸巡很出名嗎?”
按理說,“陸巡”本應該非常出名。
根據陸由從過去帶回來的《自然科學》雜誌,這個“天文學家”曾經準確地預測到將有流星墜落在橫雲市優名店,並因此成爲有關部門的專家顧問。
呂不詳曾經下定決心要將這個“陸巡”找出來,但她搜索過很多有關天文學的資料,卻並未發現此人的存在。
不過就在昨天,情況發生了某種微妙的變化。
呂不詳整理院長的遺物時,發現了一封信,收件人並非“賀老六”,而是“有關部門”。
內容是舉報賀老六假借開辦孤兒院爲名,實際則在蒐羅懷有超能力的兒童,意圖不軌。
寫這封信的人正是陸巡。
不過這封信在到達有關部門之前,似乎就被神通廣大的賀老六給截留了。
呂不詳深吸一口氣:“我有理由懷疑,院長所說的那個操縱時空和因果的陰謀家,就是陸由。”
何生我握着這封意義重大的“舉報信”,試探着說:“會不會是陸巡搞的鬼?”
呂不詳搖頭:“陸巡這些年一直在精神病院被研究,而且能否免疫你們的超能力還是未知數,應該不是他。”
何生我很少會質疑呂不詳的看法,因爲受過專業訓練,除非實在忍不住:“如果由由……陸由真是陰謀家,老六爲什麼會託她帶話?”
呂不詳眉頭緊鎖:“這正是我所擔心的問題,院長可能在暗示我,陸由自己都不知道她就是那個陰謀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