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莊煜和無忌兩人渾身往下滴水,不多時便將毯子打溼了,莊烴見了便說道:“五哥,郡王,先到艙中換下溼衣裳,再用些薑湯去寒,也免得被風吹了感染風寒。

季無憂向莊烴頜身輕道:“多謝六殿下施以援手。”說罷拉着季無忌便往船艙走去,她此時只想讓弟弟快快換下身上的溼衣裳,其他什麼都顧不得了。

莊烴笑道:“郡主客氣了。”

莊煜走到無憂姐弟的身後,向莊烴說了一句:“六皇弟,多謝了。”

莊烴依舊溫和的笑道:“五哥說這話可是見外了,我們是親兄弟。”

莊煜點了點頭,也走進了船艙。

莊烴看他們都走進去了,面上笑意漸淡,轉身吩咐道:“去看看薑湯可熬得了,快些送上來。”

莊煜進船艙之時季無憂已經將無忌的外衣脫了下來,季無忌臉兒通紅通紅的,掩着中衣前襟跳腳叫道:“姐姐我自己來。”

季無憂見素來天不怕地不怕的弟弟居然害羞了,不由輕笑起來,站起來轉過身子說道:“你自己快些換。”

莊煜看看揹着身子的季無憂,再看看自己身上的溼衣裳,便一把抓起榻上的衣裳跑進內艙,手腳並用換上乾淨衣裳,然後才走了出來。

此時季無忌也已經換上了乾淨的中衣,季無憂正幫他穿外衣,惹得季無忌一陣怪叫:“姐姐我自己來……”

季無憂沒好氣的嗔道:“你自己來。你怎麼不說小時候還要姐姐幫你洗澡呢。”

季無忌大窘,立刻捂着季無憂的口低聲叫道:“姐姐別說了。”

季無憂白了他一眼,利落的給無忌穿好衣裳,拿過一方極大的帕子裹住無忌的頭髮,飛快的擦拭起來。無忌的頭髮又黑又濃密,很不容易乾透,這會兒又是在船上,若被江風一吹,最容易傷風頭痛的,季無憂絕不允許弟弟在自己的照顧下生病受苦。

莊煜有些羨慕的看着被無憂擦頭髮的無忌,心中暗想若無憂也能這般給自己擦頭髮該多好。只是現在他也不過在心裡偷偷想一想,到底還是要自己扯過一條大帕子擦頭髮。這時一個小丫鬟端着托盤從外頭走進來,屈膝說道:“請五殿下和小王爺用薑湯。”

莊煜略遲疑了一瞬,季無憂已經搶在頭裡拿過一碗薑湯送到弟弟脣邊,以不容抗拒的語氣說道:“無忌,快趁熱喝了。”

莊煜見了暗暗自嘲,便是莊烴有心想害他們,也不會蠢到明晃晃的在薑湯裡下毒,若是在他們在畫舫上出了事,莊烴怎麼都脫不了干係的。莊煜忙也拿過一碗薑湯吸溜着喝下去。季無忌見狀只能撅着嘴,不情不願的喝了大半碗薑湯,他剛覺得身上熱乎起來,便搖着無憂的手撒嬌道:“姐姐,我喝的好撐啊。”

季無憂卻不依着他,硬逼着無忌把薑湯全都喝完。莊煜見自己明晃晃的被忽視了,只搖頭笑笑,便挑開簾子出了船艙。季無憂聽到動靜向艙門方向看了一眼,淺淺笑了一下便又換了帕子幫無忌徹底擦乾頭髮,替他梳了頭戴上頭冠,方纔問道:“無忌,剛纔發生了什麼?”

季無忌一想起剛纔之事便憤憤的說道:“剛纔五哥的船突然失控撞上咱們的船,我扒着船幫往後瞧,正好看見水下有個黑影子閃動,就和五哥跳下去抓人。就是綁在外頭的那個人,他正在我們的船底下鑿船板,已經鑿出銅盆那麼大的洞。要不然我們的船也不能沉到江中。”

在季無憂盤問之時,莊煜來到甲板上,見莊烴坐在一張太師椅上,正在審問那身着魚皮水靠的賊人。莊烴看到莊煜走來,忙站起來問道:“五皇兄,怎麼就出來了,可感覺好些了?”

莊煜笑道:“有勞六皇弟掛念,愚兄沒事兒。這回真是得虧碰到六皇弟,要不然愚兄可要吃苦頭了。”

莊烴忙笑道:“五皇兄言重了,小弟沒遇上也就罷了,既然遇上,怎麼能不相助五皇兄。對了,小弟剛纔正在審這賊子,不想這賊子牙口緊的很,竟咬死了不說,小弟正爲難着。”

莊煜看着那跪在甲板上的鑿船賊人,冷冷道:“六皇弟,你我兄弟豈是那審案之人,這種人直接送到刑部去也就是了,憑刑部之人的手段,還怕撬不開此賊的牙口。”

莊烴拊掌笑道:“着啊,小弟怎麼就沒想起來,還是五皇兄英明。小弟得多跟五皇兄學習纔是。”

莊煜笑笑道:“六皇弟太過謙了,父皇着我們入部學習,因愚兄去的是刑部,才略知一二,若是事關禮制,愚兄必定不如六皇弟多矣。”

這兄弟二人你來我往的說了起來,看上去很是和睦,可莊煜和莊烴心裡都清楚,他們只是在逢場做戲罷了。

過了一會兒季無憂帶着弟弟走了出來,季無憂向莊烴躬身道謝,“萱華多謝六殿下相助。不知可否請六殿下命畫舫靠岸,我們要回府了。”

莊烴看着季無憂,刻意流露出一絲兒的不捨,遲疑的說道:“好,郡主稍候,我這便命船孃靠岸。”

莊煜見莊烴對季無憂態度有些異樣,心中警鈴大做,他清楚莊烴只比自己小一個月,也到了相看皇子妃的年紀了。莊烴的身份並不比他差多少,絕對是個勁敵。莊煜心中暗自忖度,是不是要回宮求求母后,也好早些把季無憂定下來。

因無憂姐弟在曲江上受了驚,也沒了精神再走到曲江苑的大門口,季無憂便命人出去將轎子擡進曲江苑。季無忌自從下了畫舫之後便有點兒打蔫,厭厭的沒有精神,季無憂很是擔心,便叫無忌隨自己乘轎子,又命侍衛快馬去請太醫前往王府,一行人急匆匆的離開了曲江苑。莊煜不放心,便也騎馬跟了上去。莊烴看着莊煜和無憂姐弟一行人走遠了,眼睛微微眯起,閃過一絲寒意。

還在路上,無忌便靠在無憂的身上,沒精打采的說道:“姐姐,無忌好累。”

季無憂心中極爲擔心,一疊聲的催轎伕快些走,八個轎伕幾乎飛跑起來,不到三刻鐘便趕回了王府。此時,專精婦兒兩科的孫太醫也趕到了王府。

顧不上寒喧,季無憂扶着迷迷糊糊臉兒通紅的弟弟下轎,莊煜見狀心中大驚,忙搶上前來抱起無忌,便如一陣風似的衝到了離王府大門最近的雞鳴齋,雞鳴齋位於前院演武場附近,取聞雞起舞之意,季無忌每日在此習文練武不綴,很是勤奮刻苦。

莊煜在宮中之時見過夭折的三公主剛生病時的樣子,和季無忌現在的情形極爲相似。莊煜的一顆心立刻提到了嗓子眼兒,他極怕無忌同夭折的三皇妹得的是同一種病。

孫太醫跟着趕到雞鳴齋,無憂也追了進來。只見莊煜已經將無忌緩緩的放在牀上,爲他蓋好了被子。而無忌此時臉越發的紅了,嘴脣也有些乾裂,他迷迷糊糊的叫道:“娘……好熱……”之類的字眼,聽得季無憂一陣陣心酸,眼淚奪眶而出。

孫太醫還未診脈,只看了無忌的情形,雙眉便擰了起來。他沉聲道:“五殿下,郡主,請後退些,容老臣給小王爺診脈。”

季無憂和莊煜略往後退,讓孫太醫上前。孫太醫診過脈之後臉色微變,立刻問道:“郡主,小王爺從前可曾見喜?”

季無憂臉色大變,驚慌的搖了搖頭,孫太醫見狀不由嘆了口氣,沉聲道:“從脈相上看,小王爺恐是見喜了。”

季無憂一聽這話,身子晃了幾晃便往後栽倒,莊煜眼疾手快,伸臂兜住無憂的身子,急切說道:“無憂你別慌,無忌身子一向極好,他不會有事的。”

季無憂強自穩住心神,喃喃道:“季無憂,你要撐住,不能慌,無忌一定不會有事的。”

孫太醫是見到季無憂與季無忌同轎,剛纔又見到莊煜抱着季無忌,便急急說道:“郡主從前可曾見過喜?”

季無憂點點頭道:“我見過喜,我沒事,我能照顧無忌。”

孫太醫這才微微鬆了口氣,他是太醫,自然知道莊煜四歲那年就見了喜,如此一來,莊煜和季無憂都不會有被傳染的可能。總算情況沒有到糟糕到無法收拾的地步,若然五皇子沒見過喜,這事情可就大了。當今站住的皇子不多,五皇子又是養在懿坤宮的,這份量不言而喻。

孫太醫是知道無憂姐弟情況的,他穩了穩心神,沉聲說道:“郡主,從現在開始這院子得封起來,任何已經進來的人都不可再出去,包括老夫,所需之物全由人送到門口,再由院中之人取用。”

季無憂點點頭道:“從此刻起王府上下人等全聽您的安排,我只求保住無忌。”

孫太醫點點頭道:“小王爺的症候雖險,卻並非沒有轉機,老夫自當盡全力保住小王爺。”

季無憂看着躺在牀上,燒的迷迷糊糊,不住喃喃叫“娘……”的無忌,含淚道:“無忌,姐姐陪着你,你一定要撐下去。”說罷,季無憂立刻轉身出屋,親自下達封鎖雞鳴齋的命令。

因事發突然,除了無憂身邊的春蘭春曉和無忌身邊的赤霄青虹之外,便只有趙嬤嬤一個積年的老嬤嬤,其他人都沒有跟進雞鳴齋。季無憂命令一下,雞鳴齋立刻被封鎖起來,得到消息匆匆趕來的崔徐二位嬤嬤已經被鎖在了雞鳴齋院門之外,急的兩位嬤嬤在門外一個勁兒的懇求讓她們進來服侍。

季無憂站在院中,盡力讓自己的聲音聽上去沉穩鎮定,只聽她說道:“兩位嬤嬤的心意本郡主明白,只是府務還需兩位嬤嬤照應,雞鳴齋窄小,也容不下許多人。小王爺這一病,必有人趁機做亂,王府諸事就託付給兩位嬤嬤了。憑是誰來,但凡有對王府不利之舉,兩位嬤嬤只管擋回去,不管出了什麼事,都有本郡主一力承擔。”

此時莊煜也走了出來,他高聲喚道:“崔嬤嬤,速速派人去大公主府請駙馬前來。”

季無憂立刻低聲道:“靈兒姐姐有孕在身,怎麼好驚動她。”

莊煜亦低聲道:“我現在不能出去,得讓姐夫替我進宮回話。”

季無憂急道:“你怎麼不能出去,你見過喜的,並不會染上,只要沐浴更衣便能出去的。”

莊煜沉穩的說道:“無憂,我絕不會讓你和無忌獨個兒撐着,就算天塌下來,也讓我這個個子高的人替你們撐住。我一定不會出去,你若把我趕走,信不信我半夜會翻牆進來。”

季無憂氣急,直直的瞪着莊煜,莊煜卻笑着說道:“好了無憂,你難道不相信無忌能撐過去麼!”

“呸,無忌一定不會有事!”季無憂不等莊煜說完便氣憤的叫了起來。

莊煜笑道:“這就是了,既然你相信無忌不會有事,那何必還一定要我出去,橫豎我出去了也不安心,說不定還會因爲惦記無忌而說錯說做錯事,被父皇重重的責罰,與其那樣,我還不如就躲在這裡呢。”

季無憂如何不知道莊煜是在寬慰自己,她看着莊煜的眼神和緩了許多,無奈的說道:“好吧。”

孫太醫在房中奮筆疾書,飛快的將所有的注意事項全都寫下來交給外頭等候的下人一一照辦。不多時,大駙馬嚴謹安趕了過來,因雞鳴齋已經被封,所以嚴謹安只能在牆外與莊煜說話。

聽罷莊煜之言,嚴謹安立刻說道:“好,我立刻進宮替你向父皇請假。五弟,你和無憂都要當心,雖然你們都見過喜,可那預防的藥也得每日不落的喝下去。外頭的事情有我們,叫無憂不必擔心。”

嚴謹安來去匆匆,立刻到宮門外遞牌子求見。隆興帝一聽無忌見喜,騰的從御座上站了起來,三步並做兩步走到嚴謹安面前追問道:“無忌真的見喜了,沒有診錯脈?”隆興帝自己的兒女中便有四個夭折於天花,所以對於天花這一險症,隆興帝心中極爲恐懼。他怎麼都想不到無忌好端端的只是去遊了一趟曲江,怎麼就染上了天花。

嚴謹安點點頭,低沉的說道:“回稟父皇,給無忌診脈的是孫太醫,他已經在王府住下,兒臣再三請他務必保住無忌的性命。”

隆興帝緩了片刻方纔慢慢點了點頭,低低道:“任安,你在天有靈,一定要保佑無忌這孩子,你只有這一點根苗啊!”

又過了片刻,徹底回過神來的隆興帝纔回到御座上沉聲問道:“煜兒怎麼會在郡王府,他是要你替他向朕告假?”

嚴謹安忙道:“回稟父皇,五弟遊曲江之時遇上無憂無忌,因在曲江上撞了船,無憂無忌受了驚,五弟便護送她們回王府,結果未到王府無忌就發了病,是五弟抱着無忌進雞鳴齋的,故而不能出來。”

隆興帝點點頭道:“萬幸煜兒見過喜,倒是不怕的。有他在也好,無憂到底是個女孩兒家,遇到事情難免驚慌,煜兒雖然平日裡毛燥,卻還是個能頂事的。陸柄,去太醫院傳朕口喻,命太醫院上下通力配合孫太醫爲忠勇郡王治病。若有人敢玩忽懈怠,朕定斬不饒。”

陸柄也擔心的要命,忙應了一聲飛快趕去太醫院傳喻,他正好借這個機會出宮去忠勇郡王府走一趟,看看情況到底怎麼樣了。無憂無忌這對命苦的孩子可不能有事啊!

很快忠勇郡王見喜的消息便在京城貴族之間傳開了。因住的離王府近,葉氏也在第一時間得到了消息,一聽說無忌見了喜,葉氏險些兒驚的暈了過去。江嬤嬤一把扶住葉氏,急急的問道:“夫人,怎麼辦?”

葉氏定了定神,毫不猶豫的說道:“江嬤嬤,帶上如姐兒揚哥兒跟我走,我們去王府。”

江嬤嬤大驚,忙拉住葉氏道:“夫人三思啊,小王爺是見了喜,小姐和少爺可都沒有見過喜啊。”

葉氏深深吸了口氣,決然說道:“王府很大,只要隔離開不會有事的。”

江嬤嬤搖頭道:“不行,夫人去王府老奴不能阻攔,可兩位小主子不行,她們太小,倘若有個萬一,可怎麼向老爺交待。”

葉氏抓着江嬤嬤的手道:“嬤嬤,我知道你的意思,可是現在更不能把她們放在家裡,你知道王府還安全些。到了王府之後,我去照顧無忌,你在後頭照顧兩個孩子,只要你們不靠前就一定不會有事,嬤嬤,時間不等人,若是讓那府裡知道了必會生出種種算計,若不把兩個孩子帶去王府,我如何能安心。倘老夫人找上門來,你能頂的住麼?”

江嬤嬤黯然搖了搖頭,對上那府裡的老夫人,她一個奴婢能有什麼辦法,看起來帶着兩位小主子一起去王府倒成了最好的選擇。

江嬤嬤立刻去收拾東西,好在葉氏常帶着孩子們到王府小住,收拾起來極便宜的,很快江嬤嬤便收拾好包袱,跟着江氏做了車子趕往忠勇郡王府。

葉氏剛進忠勇郡王府,穆國公夫人樂宜郡主也趕到了王府,她看到葉氏在前頭,欣慰的點了點頭。心中暗道:怪不得無憂對季光慎一房看重,這葉氏果然是個好的。她此時能不顧風險趕來,也不枉素日無憂對她的暗中關照。

葉氏聽到身後有人叫自己,忙轉過身來,等看清是穆國公夫人,葉氏忙上前行禮道:“郡主怎麼來了?”

穆國公夫人笑道:“你爲什麼來我就爲什麼來的。先不說了,去瞧瞧孩子們。”

葉氏隨穆國公夫人趕到雞鳴齋,此時雞鳴齋內外都上了鎖,穆國公夫人只能在門外喊話。

雞鳴齋中的下人忙向季無憂回稟,季無憂先是一愣。繼而感動的跑出房門,向院外喊道:“舅媽,三嬸不用擔心,我們沒事,無忌一定會好起來的。”

穆國公夫人忙道:“無憂,要照顧好弟弟,可也不能不顧着自己,外頭的事情你不用擔心,有舅媽和你三嬸幫着照看,保管你進去時什麼樣出來時還是什麼樣。”

葉氏則急急叫道:“無憂,你快讓人開門放三嬸進去,三嬸來照顧你們。”

季無憂忙道:“三嬸的心意無憂明白,無忌這裡照顧的人儘夠了,三嬸,你幫舅媽一起照應着王府,無憂心裡就越發踏實了。”季無憂知道穆國公夫人管着偌大的穆國公府,並不能長時間住在王府之中,倒是三嬸葉氏能走的開,故而有此一說。

葉氏急的不行,忙忙對穆國公夫人說道:“郡主,您快幫我說說話,無憂還是個孩子,她怎麼能撐的住,我好歹是個大人,便是體力上也比無憂強的多,回頭無憂再累病了可怎麼是好!”

穆國公夫人搖了搖頭道:“無憂這孩子性子犟,她說不開門必不會開門的,季夫人,就按無憂說的,替她照顧好王府,不叫這孩子心掛兩處吧。你且看着,雞鳴齋一天不解禁,這王府裡便一天不會消停。”

葉氏如何不明白穆國公夫人的言外之意,她說的不就是靖國公府裡那讓人不省心的婆婆麼。想到極品的陳老夫人,葉氏頓覺頭大如鬥。

靖國公府如今沒了那麼迅捷的消息通道,在雞鳴齋被封鎖的第二天,季重慎才得了消息,趕緊回府告訴給陳老夫人。意欲趁這個機會掌握住忠勇郡王府。

陳老夫人聽完季重慎的話,臉上神情很是古怪,她只說了一句“知道了”,便讓季重慎回房,季重慎大爲不解,忙湊上前道:“母親,這可是個絕佳的機會,若是錯過可就再沒也有了。”

陳老夫人不耐煩的說道:“你不必多言,老身自有主張,退下吧。”

季重慎有些困惑的退下,他一回到欣泰院中,便見柳氏身邊的大丫鬟雙喜滿臉帶笑的迎上前來,曲膝行禮道:“奴婢請老爺安,給老爺道喜。”

季重慎有些糊塗,皺眉問道:“老爺我有什麼喜事?”

雙喜笑道:“請老爺進房一問夫人便知。”

季重慎匆匆走入上房,只見柳氏半臥在牀上,一雙眼睛水汪汪的,看着他一個勁兒的笑,柳氏的臉上也紅紅的,不過應該不是擦的胭脂,胭脂的紅沒有這麼自然。

季重慎見柳氏躺着不動,只是看着自己笑,一雙手穩穩的護住小腹,不由驚喜的叫道:“你有喜了?”

柳氏點點頭,眼中幾乎泛起了淚花,輕聲道:“是,妾身有喜了,剛剛請過大夫診脈,已經一個多月了。”

季重慎不由鬆了口氣,坐到柳氏身邊攬住她的肩,笑着說道:“有喜了好,你好生將養着身子,給老爺我生個大胖小子。”

柳氏笑着點頭道:“但願如老爺吉言,這一胎能生個兒子。”

季重慎忙道:“一定是兒子,一定是兒子。”他一時高興,便將季無忌見喜之事忘到腦後,只歡喜着自己要有嫡子了,而且再也不用日日歇在上房,又可以到西跨院風流快活。

季重慎樂了一陣子才問道:“可曾向母親報喜?”

柳氏輕輕搖頭低低道:“妾身想第一個告訴老爺。”

季重慎滿意的點了點頭,笑着說道:“做的對,回頭我親自去向母親道喜,你躺着別動好好養胎,從今往後別的都不要想,安心養胎把兒子生下來要緊。”

柳氏歡喜的糊塗了,也沒在意季重慎話中的玄機,只點頭應了,閉上眼睛靠在季重慎的肩頭,想象着兒子的模樣,她卻不知道季重慎此時人在這裡,心早就飛到西跨院去了。

季重慎去慈萱堂向陳老夫人報喜之時,陳老夫人剛剛把鄧嬤嬤打發出去,命她去尋吳道婆報信。當初吳道婆曾經留過話,說是季無忌遇劫之時一定要立刻通知於她。

想到吳道婆道行越來越深,陳老夫人也越發的相信她了。她相信借吳道婆之力,必能制季無忌於死地。此時陳老夫人絕不去想季無忌還是她的承重孫,她一門心思想的就是如何讓她自己風風光光的活下去。

一心想着如何置季無忌於死地的陳老夫人在聽說二兒媳婦柳氏懷了身孕之後,並沒表現出太多的驚喜,只是循例賞賜一番,叫柳氏好生養胎,便再沒有別的了。這讓季重慎非常失望,他還以爲母親高興之下會多賞賜些好東西,好歹能讓他手裡寬裕些。如今柳氏雖然是當家夫人,可是靖國公府的財權卻牢牢掌控在陳老夫人手中,季重慎手中並不寬裕,除了偷偷拿些東西出去當了換錢之外,季重慎就再沒別的進項了。

鄧嬤嬤去報了信,吳道婆立刻收拾了幾樣法器跟鄧嬤嬤前往靖國公府。這一來一回天色也黑了下來,吳道婆便在夜幕遮掩之下悄悄進了慈萱堂的小佛堂。

陳老夫人聽說吳道婆已經到來,忙屏退衆人去了小佛堂。吳道婆一見她便問道:“老夫人可有季無忌的頭毛指甲等物?”

陳老夫人搖頭道:“已經分府三年,如何還能有這等東西。仙姑,不能用別的替代麼?”

吳道婆一雙掃帚眉緊緊擰了起來,她想了片刻後方說道:“也不是一定不能替代,只是這替代之物卻不好找,須得與季無忌有血親,八字還要相配,而且取替代之物那人還會受到反噬,甚至有血光之災。”

陳老夫人立刻想到了季無憂,她咬牙說道:“若論血親,只有季無憂與他最親。”

豈料吳道婆堅決搖頭道:“不可不可,貧道說過,季無憂十五歲之前決不可有任何危險。老夫人另選他人。”

陳老夫人皺眉想了半天,低低道:“當今皇后,太子,大公主都是血親之人。”

吳道婆冷道:“皇家之人都有龍氣護體,也不可動。”

陳老夫人又道:“那就是季光慎和他兩個孩子。季光慎在漠南,他的頭髮指甲不易得,那兩個小的倒在京城,想想法子還是能弄到的。”

吳道婆皺眉道:“你且去弄,回頭將那兩個孩子的八字寫下,貧道需得推演一番。”

陳老夫人立刻道:“老身這裡只有如姐兒的八字,揚哥兒的沒有,仙姑請先推演如姐兒的,明日一早老身便去將他們的頭髮指甲連同揚哥兒的八字一起拿回來。”

吳道婆看着陳老夫人,半晌之後冷聲道:“其實季重慎和他的兒子同季無忌的血緣更近些,不過是老夫人捨不得罷了。”

陳老夫人聞言立刻低聲叫道:“老身只重慎這一個兒子,如何能讓他以身涉險,這絕對不行。”

吳道婆冷冷道:“那季延雲呢?”

陳老夫人沉默許久,方纔緩緩說道:“若別人的都不行,也就只能用他的了。”

吳道婆這纔沒有再說什麼,只是讓陳老夫人將季維如和季延雲的八字寫下來,她好慢慢的批算。

次日一早,吳道婆便告訴陳老夫人,說是季維如的八字不合,她的頭髮指甲沒有用。倒是季延雲的比較合適。

陳老夫人吃了一驚,忙說道:“老身這便去取揚哥兒的八字和頭髮指甲,仙姑還是批過他的再看吧,或許他的比延哥兒更合適。”

吳道婆勉爲其難的點了點頭,沉聲道:“要快,如果今日子時之前不能擺陣做法,這法子便行不得了。”

陳老夫人一聽這話什麼心思都沒有了,連早飯都顧不上吃便命人傳了轎子立刻前往帽兒衚衕去拿季維揚的八字和頭髮指甲。

陳老夫人趕到帽兒衚衕,卻見季府大門緊鎖,連個看門的下人都沒有。陳老夫人忙命管家四處打聽,卻因葉氏走的急,而看門的老蒼頭福伯忽然得到鄉下兒子生病的消息,也急急帶着小孫子回了鄉下,是以周圍的鄰居誰也不知道季府的消息。

鄧嬤嬤在一旁想了一會兒,對陳老夫人輕聲說道:“老夫人,您看三夫人會不會是去了王府,奴婢聽說三夫人同王府走的極近。小王爺出了事,三夫人按理說一定會去的。”

陳老夫人點點頭道:“你說的有理,快去郡王府。”

到了郡王府,葉氏得報忙出來迎接,陳老夫人看到葉氏方纔鬆了口氣,急急問道:“揚哥兒可跟你過來了?”

葉氏一愣,季維揚自出生至近也有三年了,這可是陳老夫人頭一次問起他。葉氏不能不暗自警惕,她心中暗暗思量有了主意,悄悄捏了捏扶着自己的丫鬟海棠,然後淺笑說道:“回老夫人,原本揚哥兒是跟着妾身的,可是昨日嚴老夫人見了揚哥兒愛的不行,又因妾身這裡忙顧不過來,嚴老夫人便將揚哥兒帶去衛國公府了,說是替妾身照顧幾天,等小王爺大安之後再把揚哥兒送回來。”

葉氏的話一說完,海棠便悄悄鬆了手,趁陳老夫人不注意去了王府後院。季維揚根本沒有被嚴老夫人帶到衛國公府,一切都是葉氏編出來的,爲的就是從根上斷絕陳老夫人打揚哥兒主意的可能。

聽完葉氏之言,陳老夫人臉色便難看了許多,她重重哼了一聲,責難道:“你既顧不過來,如何不把揚哥兒送回府中由老身替你照看着,難道老身這個祖母還比不得外四路之人。”

“陳老夫人還記得自己是做祖母的呀?”一聲誇張的驚呼響起,陳老夫人擡眼看去,只見滿臉譏誚之色的穆國公夫人快步走了過來。

不等陳老夫人說話,穆國公夫人便飛快的說道:“身爲祖母,陳老夫人自進王府大門到現在,可曾問過一聲無忌病情如何,無憂的身子又怎麼樣?”

穆國公夫人的聲音極大,讓那些被主子們打發來問候無憂姐弟的各府下人們聽了個真切,她們回去之後必要向各自的主子回稟,陳老夫人的名聲又要創下新低了。身爲祖母,卻在孫兒生病的第三天才登門,上門之後連一聲問候之言都沒有,這事兒是個人都做不出來,所有聽到穆國公夫人之言的僕婦們立刻向陳老夫人投以鄙夷的目光。

陳老夫人尷尬極了,她瞪着穆國公夫人氣道:“樂宜郡主,你休要欺人太甚!”

穆國公夫人卻冷聲道:“本宮欺人太甚?難道本宮所言不是事實?事實如何是個有眼睛有耳朵的都能看到聽到,也不必本宮多說什麼。”

陳老夫人氣的直哆嗦,穆國公夫人卻不理會,只喝道:“來人,小王爺生病,郡王府沒工夫招待客人,速速請陳老夫人出府。”

萬三行立刻大聲稱是,大步走到陳老夫人面前,板着臉冷冷道:“老夫人請。”

陳老夫人一雙眼睛直直盯着葉氏,憤憤叫道:“好你個葉氏,竟然如此不敬婆母,老身要告你不孝!”

葉氏嘆了口氣,走上前淡然說道:“婆母大人要告妾身不孝,妾身不敢說什麼,只是今日之事見證之人衆多,婆母告之前一定要想清楚,我大燕律對於誣告之人,素來都要判重罪的。”

穆國公夫人將手搭在葉氏的肩上,用眼神威脅陳老夫人,沉聲說道:“若陳老夫人一定要告,本宮必定爲季夫人做證,決不叫你受無妄之災。”

萬三行再次站到陳老夫人面前,黑沉着臉冷冷道:“老夫人請!”

陳老夫人見情勢比人強,不得不恨恨轉身走出忠勇郡王府,心中將葉氏和穆國公夫人恨了個賊死。她拿不到季維揚的頭髮指甲,便是得了他的八字也沒有用。何況葉氏防的緊,她連八字都不曾拿到。時間已近午時,陳老夫人卻沒有絲毫辦法接近季維揚,她只有捨棄養在慈萱堂小半年,很是乖巧聽話的季延雲。

回到靖國公府,陳老夫人命人將季延雲帶到上房,親自給季延雲剪了並不長的指甲,又從他的頸後剪下一小撮頭髮,季延雲始終都極爲乖巧聽話,祖母讓做什麼就做什麼,連一個字都不會多問。陳老夫人將指甲和頭髮小心的用帕子包起來,然後緊緊的抱住季延雲,口中喃喃唸叨着,季延雲也不知道祖母唸叨的是什麼,只是抓着陳老夫人的手仰臉笑着說:“祖母,延哥兒很乖很聽話哦!”

陳老夫人眼神一閃,低聲問道:“延哥兒可想吃點什麼?”

季延雲眨着眼睛看着比平日更加和藹的祖母,小聲問道:“祖母,延哥兒想吃菱粉糕,喝果子露。”

陳老夫人立刻道:“好,就給延哥兒吃菱粉糕喝果子露,祖母還叫人給延哥兒蒸酥酪好不好?”

季延雲歡喜的直拍手,陳老夫人又抱了他一會兒,終是放開了手,讓丫鬟服侍季延雲去吃些點心糕餅,若然吳道婆的法術應驗,這說不定就是季延雲在世上的最後一餐。

將身邊服侍之人都打發了,陳老夫人將包着季延雲頭髮指甲的帕子塞到袖中,匆匆去了小佛堂。

吳道婆接過帕子問了一句:“這是誰的頭髮指甲?”

陳老夫人沉聲道:“延哥兒的。”

吳道婆點了點頭,沒有再問什麼,她掐指算了算時辰,便對陳老夫人說道:“老夫人回去吧,貧道做法需得六個時辰,明日午時之後再過來。”

陳老夫人點頭應了,往外走了幾步之後又折返回來問道:“仙姑,可否確保萬無一失?”

吳道婆道:“貧道只有五成把握,另五成,便要看季無忌的命數了。若然老夫人能取來季無忌的頭髮指甲,貧道便能有七成把握。”

陳老夫人默然不語,只靜靜的走出小佛堂。只是五五之數,她卻要陪上唯一養在跟前的孫子,陳老夫人就算是鐵石心腸之人,也多少有些捨不得。她只能這樣安慰自己,反正柳氏已經有了身孕,若生下個兒子,便可以做嫡長子,如此一來對兒子的官聲也是有好處的,季延雲到底是姨娘所出的庶子,國公府養了他一場,他也應該爲國公府做些貢獻。陳老夫人不斷的這樣暗示自己,等走回慈萱堂上房,她的臉色方纔漸漸好轉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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