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靜怡看了看她腕上的手錶,輕咬紅脣,到底什麼都沒有說。
他們沿着漆黑的樓前小路一直往東走,大概走了有五百米的樣子,便走到一片半人高的綠化隔離帶邊上。
安重森學着布穀鳥叫了兩聲,便有一個男人從綠化帶裡鑽了出來。
“重森先生,這邊走。”來人並沒有多寒暄,直接在前面帶路。
天色太黑,柳河並沒有看清來人相貌,一直到他們走到一輛車前,車燈打開,柳河纔看清那人的樣子。
全國通緝令上的第三個人,安重森的私人助理,怪不得柳河被關這麼多天一直沒有看到這個人,原來一直埋伏在外面等候時機做接應啊。
準備的車是一輛能容納多人的麪包車,有些舊,裡面充斥着難聞的油味和一股子不知道什麼東西的味道,總之聞了就令人很不舒服。
柳河平日暈車不嚴重,不過這一次,她恐怕會暈了。不光是她,對於養尊處優的安重森來說,坐這樣的車也是一種考驗。
柳河坐在靠窗的位置上,帶着手錶的胳膊搭在窗戶上,森綠的幽光正好對着車外。
“安安,天冷,把車子搖上吧。”安重森坐在副駕駛上,殷殷囑咐道。
“我暈車”,柳河皺着眉頭,不耐地說道。
安重森也有些不適,所以也並沒有再多說什麼。
車子發動,並沒有走寬敞的大路,專門撿狹窄坑窪的泥土小路走。透過車窗向外看,看到的也只是暗黑的夜和隱匿在暗黑的夜中的一叢一叢樹影。
車子晃晃悠悠。車裡的人也便跟着晃悠,不多一會兒,柳河便難受的嘔起來。
助理早有準備,在柳河嘔之前就遞給了章靜怡一個塑料袋。章靜怡也不嫌髒,雙手幫柳河撐着塑料袋。
柳河吐過一回。感覺好了很多。對章靜怡扯出一個抱歉的笑容,章靜怡也回以一笑。
柳河轉過頭,面朝着車窗外,眼神越來越凝重。
省城到d市的路途可不近,若是這麼一路穿山越嶺的走過去,她的身體肯定受不了。
“重森先生。這一路要走多久,我恐怕堅持不住,你直接把我放下車吧。”想到這裡,柳河便任性地說道。
安重森還沒開口說話,助理便代爲回道。“柳小姐,您再堅持堅持,再走不遠,我們就換車,走大路,到時候您就不會再暈車了。”
“還有人接應?”柳河驚疑地問道。
這回沒有人回答她,她也沒有繼續問下去,中途還要換車。這是不是一個機會呢?
車輛在坑坑窪窪的土路上行了足有三個多小時,零點過後不多一會兒,車子便突然停了下來。
車燈照亮的地方。依然十分荒涼,根本沒看到其他車的影子。
“柳小姐您慢一點兒”,助理先下了車,伸手要扶柳河。
柳河躲開他的手,不高興地問道:“哪有人來接我們?你剛纔全都是騙我的!”
“柳小姐,前面這段路不好走。車上不來,您堅持堅持。走一段路就到了。”助理好脾氣地解釋道。
走一段路……
柳河心下一動,面上依然不情願。心裡卻有了別的打算。
路確實很難走,很陡的一個上坡,路面坑窪且狹窄,別說是麪包車,就是山地越野,也不一定能上來。
助理拿着手電走在最前面,章靜怡扶着柳河走在中間,安重森墊後。
走了一段時間,好不容易爬上陡坡,接下來便是長長的一段下坡路。
柳河實在疲倦,便提議道:“歇一會兒吧,我實在走不動了。”
安重森也已經氣喘吁吁,便答應了柳河的請求。
幾個人就隨意地坐在路邊,不說話,周圍除了風吹樹枝發出的沙沙聲,便沒了別的聲響。
“我想去方便一下”,歇了一會兒,柳河緩過一些,對安重森說道。
生理問題,不管在什麼時候該解決都要解決,安重森也不能阻止。
“讓靜怡陪你一起去,不要走太遠,有事就叫一聲。”安重森囑咐道,然後把手電筒遞給了章靜怡。
柳河輕輕應了一聲,拉着章靜怡就往樹叢裡鑽。
枯葉掉落在地上,積了厚厚的一層,走在上面,難免發出聲響。
“柳河,就在這裡吧,往裡走不安全”,章靜怡突然拉住柳河的胳膊,怯怯地說道。
柳河伸手奪過章靜怡的手裡的手電筒,對她道:“你在這裡等我,我再往裡走兩步,你在旁邊,我不好意思。”
章靜怡抓住柳河的胳膊不鬆手,“不行,這樣不行。”
“那這樣吧,我不往裡面走,你背對着我。”柳河退了一步。
章靜怡鬆了一口氣,就按柳河說的,背過身去。
柳河是真的想方便了,這個時候也顧不得尷尬,解了褲子蹲在地上。
與此同時,她握緊手電筒,對着天空,用另外一隻手遮住光源,如此幾次,像是在玩耍。
手電筒的發射出去的光,可要比電子錶發出的光傳播的更遠,求救的效果當然也更好。
她在賭,賭章靜怡忘記當年彭煜城教給他們的野外求救辦法。若是章靜怡沒有忘記,那她就賭之前多番幫助章靜怡,此時章靜怡能放她一碼,假裝不懂。
早之前,若不是想着章靜怡興許關鍵的時候還有用處,柳河哪有心情一次又一次的幫她。在別人絕望的時候伸把手,那人也會格外的感激吧。
從始至終,章靜怡站在原地一動不動,柳河提着褲子艱難地站起來,把手電遞還給章靜怡。
往回走的時候,章靜怡突然開口對柳河道:“柳河,跟着重森先生出國也沒有什麼不好,你別想那麼多了,沒有用的。”
她是想說,掙扎求救沒有用嗎?
原來,她已經知道了柳河的小心思。不過,她不戳破柳河,不是因爲要還她人情,而是因爲她認爲柳河這樣做——沒有用。
柳河不說話,有沒有用,也只有做過才知道,她很感激章靜怡,至少,她沒有阻攔她,她猜想,一會兒回到安重森身邊,她也不會多說什麼。
果然,回去之後,章靜怡也保持了沉默。
他們又歇了一會兒,便再次出發。
磕磕絆絆地走了有半個多小時,終於影影綽綽地看到前方有兩輛車子停在那裡。
走近了,前頭的車子裡走下來一箇中年女人,身材不多好,偏偏還要穿修身的旗袍,腰腹間的贅肉,全都凸顯了出來。
柳河驚訝地看着這個女人,轉眼想到了什麼,身子往章靜怡身後躲了躲。
“不要讓那個女人看到我!”柳河緊張地悄聲說道。
章靜怡不明所以,沒有把柳河從伸手拉出來,卻也沒有刻意地幫柳河隱藏。
章靜怡身量很高,可偏偏太瘦,哪裡能遮擋住柳河的身形。
“聶二夫人怎麼親自過來了?”安重森大步迎前,主動和女人握手。
這個中年女人,不是別人,正是聶紹輝的二嬸,還曾經在療養院裡與柳河有過一面之緣。
“重森先生這一走,不知道要到什麼時候才能再見,也興許這輩子都沒有機會再見,我當然要來送一送。”聶二嬸笑意盈盈地說道,一點兒也沒有深夜助通緝要犯逃跑的緊張感。
“聶二夫人放心,我答應你的,一定會做到。等我回到m國,馬上把錢轉給聶二夫人。”安重森鬆開聶二嬸的手,含笑說道。
原來兩個人之間存在金錢交易!
也是,聶二叔升職無望,因爲聶父被查的事情,仕途也受到了影響。人的貪婪之心就是一個無底洞,聶二叔和聶二嬸怎麼甘心就在那個高不高、低不低,一點前途都沒有的位置上混到退休呢,如果有機會,他們當然還想着撈到更多。而顯然,幫助安重森,他們能從中得到不少好處。
“重森先生辦事我當然放心,我只是聽說,重森先生還要帶一個人走。你也知道,現在外面查的嚴,我託了不少門路才幫重森先生想到辦法,這突然不聲不響的多出一個人來,我也不好交代不是。”聶二嬸的目光在幾個人的身上打轉,最後終於落到章靜怡身上,準確的說,是落到章靜怡身後的柳河身上。
柳河緊張的不行,聶二嬸那天在療養院見到她時的樣子讓她心生狐疑,回去問了彭煜城才知道,聶二嬸已經知道有她的存在,只是一直沒見過罷了。
當時在療養院見面,話雖然都沒有明說,但是以聶二嬸細緻的心思,應該能猜出她就是聶家當年丟失的那個孩子!
萬一,不對,聶二嬸看到她,肯定會揭穿她!這個時候被聶二嬸揭穿,安重森怎麼可能會繞過她。
不過幾息之間,柳河已經急出了一腦門的汗,抓着章靜怡的手也不自覺地顫抖起來。
就在這時候,旁邊的林子裡傳出細微的沙沙的聲響,柳河下意識朝那面側了側頭。
枯草叢裡,靜靜地躺着一把瓷柄鋼頭的勺子。
是她的勺子,什麼時候掉的?
不對,那把勺子就算是掉了,也不該出現在那裡!她剛纔,根本沒去過那片枯草邊。
那裡,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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