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院邊上有不少小飯店,方美婷也不管哪家門面大,哪家乾淨衛生,直接選了離醫院最近的一家。
已經過了飯點兒,飯店裡的人依然不少,連一張空桌都沒有。
兩個人正準備離開,就有一桌客人主動讓了位置,柳河和方美婷坐下,方美婷笑看着柳河,“要是沒你這身病號服和柺杖,咱們還要多走一家。”
柳河這才意識到,她是穿着純棉病號服出來的,怪不得往外走的時候那麼多人用奇怪的眼神看她呢。
“你和煜城就是有緣,住院都能在一起,我早就覺得你倆般配,”方美婷叫了一葷一素兩個菜並一碗米飯,等上菜的功夫和柳河說道:“你別看煜城有時候冷冰冰的,其實心裡火熱的很,就是現在大家常說的悶|騷。”
“噗嗤”,柳河一個沒忍住,咯咯笑了出來。
別說,方美婷的形容還真貼切,彭煜城其實就是這樣一個人。
方美婷卻還是一本正經的模樣,“你別不信,就說煜城對石頭他爸那事兒吧,要是擱到別人身上,哪能照顧我們這麼久。”
彭煜城對石頭他爸的什麼事?柳河不知道,只疑惑地看着方美婷。
正好此刻服務員把菜端上來,方美婷扒拉幾口菜,“我要和你說的就是這事兒,我猜煜城肯定沒和你說過。”
早在方美婷察覺彭煜城對柳河有意思的時候,她就想把彭煜城的事情告訴柳河,只是一直沒找到一個合適的機會。
上次彭煜城突然打電話過來讓她對柳河說他們之間的關係,她心裡就猜到柳河可能誤會了什麼。
既然誤會和她有關,她把事情說清楚也是應該。
於是,接下來的半個多小時裡,方美婷把當年彭煜城初入軍營一直到石長志爲救他犧牲,再到後來彭煜城爲石長志正名的事情都說了。
“我在濱城的房子是他買的,還有現在的工作,也是他找的。不光是我,當年和他一起守邊防的退伍兵,他也儘量幫他們安排工作。”方美婷悠悠說完,垂頭抹了抹眼淚,拿起筷子默默地吃已經冷掉的飯菜。
柳河呆呆的坐着,她沒想到彭煜城身上還發生過這樣的事情。
因爲自己一個錯誤的決定,讓自己敬愛的排長爲他而死,且還是死在他眼前,當時的他該有多恐懼,事後又該有多後悔。
要給石長志正名,當年的事情必然要挖出來,命令是他下的,他該承擔主要責任,興許他現在擁有的一切便不再屬於他。他肯定知道後果,可是他依然義無反顧地去做,足可見他有多想贖罪。
還有安置退伍兵的事情,柳河最先想到的就是方美婷小區門口的保安,軍姿那麼挺拔,還對彭煜城敬禮,當時她就覺得奇怪,聽了方美婷的話也就能解釋的通了。
吃散夥飯時嫌他們吵得那幾個男人,也是退伍老兵吧。
很多事情清晰之後,柳河的心竟然微微刺痛起來,不是爲了自己,而是爲了在她面前時而霸道時而無賴時而嚴肅的彭煜城。
她心疼他。
把所有的事情都埋在心裡,把所有的責任都扛在自己的肩上,把內疚和後悔化作行動,在反省自己之後義無反顧地去做自己認爲對的事情。哪怕已經沒有人在意最後的結果,哪怕結局會影響到他的前程,他也依然執着。
這樣的彭煜城,怎麼能不叫人心疼。
“轟隆隆”,烏雲密佈的天空突然打起了響雷,這聲響也把柳河從怔愣中驚醒過來。
“好像要下雨”,方美婷也吃飽了,用餐巾紙擦了擦嘴,又喝了口大麥茶,“我一會兒還有事要辦,先把你送回去吧,別讓雨淋了。”
方姐起身要來攙扶她,柳河擺擺手,“我沒大事兒,其實根本不用拄拐,是彭煜城非讓我拄着。方姐你有事就先走吧,我自己走回去就行。”
方美婷反覆確定柳河自己一個人沒事之後才拉着行李箱匆匆走了。柳河又坐了一會兒,穩了穩心神,這才離開小飯店。
剛走到醫院門口,柳河就覺得一陣陰惻惻的風吹過來,緊接着豆大的雨點就落了下來。
她一手拿着柺杖,一手舉在頭頂擋雨,想要找一處可以避雨的地方。
雨下的又急又快,不過片刻功夫她從頭到腳都被淋溼。雖然是夏天,被急雨淋還是有些冷。
她所處的位置距離住院部還有些距離,沒奈何,她只好轉身,想去剛纔的小飯店躲躲雨。
轉身沒走幾步,頭上突然多出一把淡粉色帶**邊的小傘。
“愣着幹什麼,還不趕快拿着!”彭煜城不耐煩地道。
柳河訥訥接過雨傘,擡擡胳膊想把彭煜城也罩住,彭煜城卻冷着臉把傘推回去,任由雨水落在他臉上、身上。
“你帶傘了怎麼還把自己淋溼了?”柳河疑惑地問道,胳膊又固執地舉到彭煜城的頭頂。
他一個一米八幾的男人,舉着一把女士小洋傘像話嗎?彭煜城腹誹道。
不過,看到一大半都舉在自己頭頂的傘,再看看柳河倔強的小模樣,彭煜城立即改了主意。
他突然蹲下身子,“上來。”
他揹着她,她舉着傘,這樣兩個人就都淋不到了。
可是——
“彭煜城,你還有傷呢,快起來。”雖然到現在柳河也不知道彭煜城到底傷在哪,但是看大夫每次查房對他的千叮嚀萬囑咐,想來他傷的不輕。
彭煜城蹲着不動,冷冷淡淡的道:“你這點兒分量,還扯不開我的傷口。不過我的傷口可怕沾水。”
柳河遲疑了一下,還是慢慢地伏在他的悲傷,他緩緩站起身,步伐穩健地往住院步走。
他走的很慢,不像急着躲雨,很有幾分閒庭信步的意思。
雨水打溼的衣服緊緊地貼在柳河身上,勾勒出她上身的輪廓。剛纔她沒注意,伏到彭煜城背上的時候才發現。
一手雨傘一手柺杖,她沒辦法整理衣服,便只能儘量挺着自己的背,不讓自己前胸貼到彭煜城的背上。
可是彭煜城走的實在太慢,本來十分鐘不到的路程,他愣是走了十五分鐘還沒走到。
“彭煜城,你是不是不舒服,要不你把我放下來吧,反正也沒多遠了。”柳河沒多想,只以爲他是身體原因才走的這麼慢,心裡不免擔心。
“你老實給我待着!”彭煜城往上提了提柳河,腳下的步子依然不緊不慢。
柳河長嘆了口氣,實在支撐不住,身子慢慢貼上彭煜城的後背。
“彭煜城,你別硬撐,我自己真的能走。”身子放鬆下來,柳河的腦袋搭在彭煜城的肩上,囑咐道。
彭煜城輕輕“嗯”了一聲,嘴角的笑容慢慢擴大。
雨點噼裡啪啦落個不停,小小的洋傘遮在兩個人的頭頂,擋住了風雨,只是,腳下的路依然泥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