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到醫院後,葉蓉還沒有醒過來。
“去做個腦電圖吧。”急診大夫說。
“大夫,心電圖、腦CT都已經做了,都很正常,爲什麼要做腦電圖?”周乾問。
“心電圖是看病人有沒有潛在的威脅生命的疾病,因爲病人是頭部受到撞擊,做腦CT是看看有沒有腦出血、腦疝等最壞的損傷,這些都是致命的,排除這些以後,病人還沒有醒過來,再加上家屬提供的病人最近情緒不穩定的消息,我們懷疑有其他的隱形疾病。”
“到底是什麼病啊。”聽醫生說了一大堆,周樂聽得雲裡霧裡,她想知道結果是什麼。
“等做完腦電圖再說吧。”醫生說。
看醫生凝重的表情,他們意識到葉蓉的病情不會那麼簡單,趕緊推着葉蓉去腦電圖室。
“我感覺葉蓉的脈象跳動得很紊亂。”紫墨拉着葉蓉的手說。
“快點,你懂什麼,大夫還沒下結論呢。”周樂焦急起來。
他們一行人做完腦電圖回來,把長長的一條單子交給大夫。幾個年長的醫生湊在一塊分析了很長時間後,一個略顯老態的大夫過來對他們說:“病人腦電圖異常放電,可能會精神失常。”
“什麼?”簡直是晴天霹靂,他們都驚呆了。
“怎麼會呢,她一直好好的,也沒有家族遺傳史。”朱敏着急起來。
“病人長期精神壓抑,很容易患上精神疾病,何況又受到腦部外傷,如果她受傷前兩個小時內受過巨大精神刺激,那麼她患精神病的概率會更大一些,而且復原的可能性不大。”
周樂這才意識到她犯了多麼不可饒恕的錯誤,後悔、自責都已經晚了,她連哭都哭不出來。
“請家屬節哀。爲避免病人醒來後精神失控對自己或他人造成傷害,我建議儘快轉入精神病醫院。”
“不。”朱敏哭着說:“我不能讓蓉蓉去精神病醫院,不能讓蓉蓉的人生打上精神病的印記,醫生,我求求你,不要把她轉走。”
“對不起,我們這裡缺乏相關的藥物和設施,您這樣反而對病人的康復不利,我這就去爲您聯繫救護車,儘快把病人轉去精神病醫院。”醫生說完轉身就要走。
朱敏抓住醫生的胳膊,聲淚俱下:“一旦去了精神病醫院,蓉蓉的病情就會記入檔案,我不能讓她戴着瘋人的帽子啊。”
醫生推開她,搖搖頭,說:“女士,您不能這樣,爲了讓病人儘快接受最好的治療,請您想開些,不要再攔在這裡了。”
“醫生。”周乾站出來說:“不是隻是懷疑嗎,還沒有確診,能不能等她醒來後再作決定?”
“是啊。”周樂插嘴說:“如果她不是太嚴重,可以在這裡接受治療的,您知道一個精神病的診斷對一個女孩子的壓力有多大啊。”
“那好吧,轉去神經內科亞監護病房。不過請你們做好心理準備,就算她不會太嚴重,依然會有精神障礙的。”
“謝謝,謝謝醫生。”他們感恩戴德地說。
費了一番周折後,終於把葉蓉安頓到了病房裡。因爲她的病情比較特殊,專門把她安到了一間無人病房,護士還在牀旁備下了鎮靜藥、約束帶。
“這是防止她顱內壓增高的甘露醇,一定不要私自調慢速度,否則會影響藥物作用,她醒來後一定要及時通知我們。”交待完注意事項後,護士才離開。
“都是我不好。”周樂抽泣着說:“我怎麼能把怨氣撒在她身上呢。”
“萬一蓉蓉有什麼不測,讓我們怎麼和她九泉之下的父母交待。”周乾說女兒:“我們說過你多少次了,對你姐姐好點,你們從小一起長大的情誼哪去了,你就這麼不近人情。”
聽到周乾的訓斥,周樂哭得更厲害了。
“老周,其實樂樂也很關心蓉蓉的,她也沒有想到後果會是這樣。”朱敏把紙巾遞給周樂:“樂樂,不怪你爸爸說你,你該改一改你的壞脾氣了。”
“周樂,不要哭了,萬一葉蓉醒來看到這個場面會再次受到打擊的。”
聽到紫墨這樣說,周樂趕緊止住了哭泣。
紫墨是唯一一個至始至終都很平靜的人,她沒有哭,沒有埋怨,可她的心,卻始終是懸着的。醫生的話不是危言聳聽,她只期待葉蓉的情況不要太壞。這時葉蓉像睡熟了一樣昏迷着,她的睫毛在面頰上投下長長的一圈弧影。當初在孤島,她可以輕易只好她的頑疾,但在這個醫學發達的現代社會,她對任何事情都束手無策。
他們靜靜地等着葉蓉醒來,連瞌睡都不敢打一下,說話也是儘量把聲音壓到最低。已經到了凌晨兩點,她都沒有絲毫醒過來的跡象。
“你們說葉蓉會不會有意外啊。”周樂終於按捺不住,說出了自己的擔憂,她擔心的正是所有人都在擔心的問題。
“醫生說,她醒來的時間越長,病情就會越嚴重。”周乾的聲音都有些顫抖了。
“蓉蓉。”朱敏的眼淚又掉了出來:“難道真的要讓我們看到一個已經瘋掉的葉蓉嗎,難到要真的把你送到瘋人院,讓你在那裡度過餘生。你不能讓我們沒臉去地下見你的父母啊。”
“媽。”周樂帶着長長哭腔把臉埋進朱敏懷裡。
“最近葉蓉都在家昏睡,她的睡眠時間延長了,可能會和醒來的時間有關吧,也許她早就醒了,然後又睡着了。”紫墨懷有一絲僥倖心理說。
在他們焦急和不安猜測的期盼中,葉蓉的睫毛終於動了動,一點點睜開眼睛。所有的人都屏住呼吸,看她的反應。
葉蓉掙扎着做起來,她擡手看了看自己的手背,就要把上面的針拔掉。
“蓉蓉,不要。”朱敏慌忙按住了她。
“疼。”葉蓉含糊着嘟囔了一句。她的臉上很平靜,沒有一絲精神失常病人的表現。
“姐姐沒事。”周樂率先歡呼起來。
“謝天謝地,博麟,一定是你在保佑蓉蓉吧。”周乾老淚縱橫。
“媽媽,爲什麼給我打針呢?”葉蓉揚起臉問。
朱敏愣住了,她問葉蓉:“你叫我什麼?”
“爸爸,你也在這裡啊,我們在哪兒?”葉蓉又轉過臉問周乾。周乾吃驚地愣住了。
“姐姐。”周樂伸出手在葉蓉面前晃了晃。
葉蓉拿眼睛瞅了瞅周樂和紫墨,問朱敏:“媽媽,這兩個阿姨是誰呀?”
朱敏完全沒有想到葉蓉會是這個樣子,周樂早跑出去把醫生喊了過來。醫生掰開葉蓉的眼睛看了看,說:“恭喜你們,病人患的是輕度精神障礙,這個是精神病中最容易治癒的一種,叫選擇性智力減退性失憶。”
“她爲什麼會變成這個樣子?”朱敏依然不解。
“患者過去受到過巨大的變故,可她從心理上不認同這些,她還幻想着事情並沒有發生過,只是做了一場噩夢而已。腦部在受到外部撞擊後,大腦回路紊亂,她就會選擇接受自己夢想的一切,把過去當做噩夢,然後讓自己從噩夢中醒來,大腦就像個過濾網一樣,把原來不願面對的都主動濾去,把自己渴望得到的東西留下。”
“那她渴望的東西已經失去了呢?”周樂插嘴問。
“那她就會把平時熟悉的人或者事物當成她最渴望得到的。”醫生說。
“所以她就把我們當做了她爸爸媽媽,她是最想還有父母在身邊啊。”朱敏的臉上已經掛滿了淚:“有一次我叫她起牀她還叫了我一聲媽媽,我以爲她是在說囈語沒有在意,那時她就有症狀了,是我太粗心。”
“蓉蓉五歲時沒有了媽媽,那麼她現在的智商會不會回到五歲以前呢?”周乾問醫生。
“有可能。”醫生點點頭說。
“那她什麼時候能治癒呢?”周樂問。
“這個要繼續觀察,看病人恢復的情況再下結論。雖然她有可能痊癒,但不能排除其他併發症,在這期間,你們不僅要配合治療,還要密切觀察病人反應,不能讓她受到外力損傷。還要一些程序需要辦,誰是她的家屬,請隨我來。”
“醫生,您的意思是她不用去精神病醫院了是嗎?”朱敏問。
“根據病人的情況,也屬於神經內科能治療的範圍,再加上家屬情感上不能接受,我們同意讓病人在這裡接受治療。”
“謝謝你們,我去辦手續吧,你們留在這裡照顧蓉蓉。”周乾說。
“爸爸,你去哪裡?”葉蓉撲閃着大眼睛問。
“蓉蓉,爸爸去醫生那裡一趟,馬上就回來,你在這裡聽媽媽的話。”周乾像哄孩子一樣。
“我得的是什麼病呢?”葉蓉歪着頭問。
“你只是有一點感冒,一定要聽話,好好吃藥,病好了我們就回家。”朱敏撫摸着葉蓉的頭髮說。
“那等我病好了媽媽會做紅燒獅子頭給我吃對嗎?”
“蓉蓉乖,媽媽天天做給你吃。”朱敏拭去眼角的淚,柔聲說。
看到這個情形,紫墨和周樂悄悄轉過臉去,擦去臉上的淚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