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允兒正在用早膳,齊奚進來稟報:“蔡貴人求見。”
允兒微微驚詫她來的如此之早,點點頭道:“請她到堂中。”
蔡姬在堂中坐了片刻,允兒姍姍而來。蔡姬見到立刻拜伏:“妾身拜見夫人。”
允兒急忙走幾步上前,雙手扶起蔡姬,親熱地說道:“姐姐快起來,何必如此大禮。”蔡姬起身,眉開眼笑地說着:“夫人現在身居高位,妾身必得禮數週全,焉能隨便。”
允兒微微笑着,令齊奚奉茶。
蔡姬在下首安坐,一雙眼睛卻滴溜溜地打量着周圍。嘴中讚歎道:“夫人這流觀閣,除了大王的華章宮可以媲美,就連太后宮中,也無這般擺設!妾身進宮這許多年,也不曾見過這些寶貝……”
允兒笑道:“貴人說笑了,我這宮中哪裡能和大王相比,只是稍多些好玩好看的擺設罷了,太后一向清儉,貴重的東西一概通通不用,倒便宜了我……”
蔡姬借題站起,遊覽着多寶格架上之物,邊看邊讚歎着:“嘖嘖,這便是祁連玉山屏吧,我只在大王宮中見過一次……嘖,這人高的蝠鹿同春碧玉葫蘆,妾身倒是第一次見……夫人這裡,好東西真是多啊。”
蔡姬眼花繚亂地看着,口中嘖嘖不止。允兒笑而不語。
蔡姬在琳琅滿目的一片寶貝之中,發現了那個紅漆的銅虎,眼光定了定。
轉頭向允兒笑道:“夫人,這個妾身卻沒見過,妾身粗鄙沒有見識,不知這是何寶貝?”
允兒笑道:“這個卻並不值錢,是個玩物罷了,因是家鄉故人所贈,情義值千金,便放在了這裡。”
蔡姬難掩羨慕之色:“夫人還可收到家鄉故人之物。可憐我入宮十一載,卻連半點家人音訊都沒收到過。”
允兒腦中閃過自己上次剛剛回宮時,蔡姬也曾拿故鄉的事由來博得允兒的同情。心中冷笑,嘴上卻嘆道:“得了音訊又如何,見也見不上,還是眼不見心不煩爲好。”
蔡姬扯了絹帕,揩了揩眼角道:“夫人豁達,妾身不如。”
允兒陪她閒扯了一會,喚齊奚前來換了熱茶,蔡姬連忙起身,令司墨將帶來食盒打開,呈上兩碟點心,陪笑道:“妾身爲夫人制了兩道點心,內裡是棗泥,裹以糯米,此物補氣血甚好,望夫人笑納。”
允兒心中啼笑皆非,這個蠢婦,自己都不提她上次捱打之事,她倒是自己去打自己的臉,毫不避諱居然又送點心來,只是微微笑着,令齊奚收下。
蔡姬見她收下,十分高興,又閒聊幾句,便起身告辭。
齊奚將她送至門口,司墨扶了蔡姬走下臺階。
忽聞旁邊花木旁的偏室有喝罵之聲。
蔡姬看着齊奚已經轉回屋裡,四下無人,便扯了司墨停住腳貼着牆壁聽動靜。
“賤人,整天就知道到夫人面前賣乖,當我們這些人是瞎的聾的嗎?”一個清脆的聲音喝罵着。
“姐姐莫要生氣,我並沒有去夫人面前賣弄……”一個聲音帶着哭腔分辯着。蔡姬一聽之下,大吃一驚,卻是入畫的聲音。話還沒說完,就聽得“啪”的一聲,接着是一聲驚叫,入畫卻是發出一陣哭叫的聲音,“還敢哭,可是要哭給夫人聽嗎?不去討巧你手上這鐲子哪裡來的,可是偷來的嗎?”哭啼聲立刻小了下來,轉成了抽泣。“好了,且饒過她這次吧,量她下次也不敢趁我們不在去夫人面前賣乖……你須得明白,你是一個新來的,豈能繞過我們這些夫人的貼身心腹去,想往上爬也要掂掂斤兩……”另外一個懶洋洋的聲音勸道。那個忿忿之聲哼了一下,又罵了兩句,除了幾聲抽泣,便再無聲息。
蔡姬在牆邊聽着沒了動靜,司墨怕站久了讓人看到,便扯扯她,蔡姬回過神來,便攜着司墨匆匆忙忙地走出了流觀閣。
偏房裡浣紗從窗椂處偷偷向外看着,見她二人走遠,口中笑道:“好了,走了。不必哭了。”
招月手裡拿着藤條,又啪地一聲抽在杌上,笑道:“讓姐姐受委屈了,今番可如了那人的意,想必很快便找上姐姐給好處了,到時莫要忘了我等。”
綜紗過來捏着招月的臉頰,笑道:“就你一張巧嘴,不說可會憋死你不?”
入畫赧然一笑道:“姐姐們說笑了,這有何委屈,能爲夫人做事,入畫可是心甘情願的。”
浣紗推了推招月,笑道:“快進去回齊奚姐姐吧。”
允兒在堂中,聽了招月一通比劃,淡淡地笑着,輕輕抿了口茶道:“將這兩道點心拿下去,你們分而食之吧。”
齊奚知她心意,便端起盒子給招月拿去。
蔡姬一路腦中不停地轉着,入畫在流觀閣不受待見,想必是一定的了。
齊奚招月浣紗這幾個大姑娘一直牢牢地霸着青鸞夫人左右,入畫是有前史的,青鸞夫人最近剛剛立了宮冊名錄,一查便知入畫曾是鄭姬貼身心腹,又安能讓她近身。
入畫,確實是可用的。
想來想去,天賜這樣一個釘子在青鸞夫人身邊。但又如何來用纔好呢?
蔡姬激動地想了半天,也想不出個頭緒來。
……腦子不夠用,便又懷念起鄭姬來,鄭姬在時,這些事情只需她搖搖扇子便可想出辦法來的,如今倒是無人商量了。
蔡姬輕輕嘆了口氣。
午後,秋夔回來,求見夫人。
允兒見她臉色紅潤,一身微汗,笑道:“頂着這麼大太陽回來找我,可有要事?”
秋夔坐下,一雙美目如秋潭般沉靜,直接開口:“芊公主與奴婢說,太后欲將我納入大王后宮,夫人也這般想嗎?”
允兒看着她,只微微一笑:“如此不好嗎?妹妹一針成名,太后又喜歡你的性子,成了大王的貴姬,大王也必不會虧待於你。”
秋夔望着允兒,聲音又變得十分冰冷:“原是奴婢看錯了夫人!夫人當知奴婢在想什麼,奴婢是不願當什麼貴姬的,尤其是仇家的後宮!”
“夫人可知奴婢爲何要一直身着白衣?奴婢誓爲父君和母親守孝三年!我父親雙親在城破之日雙雙自刎而死,秋氏在夔國苦心經營,一夕之間,百年基業化爲灰燼!我連見母親最後一面都不得!我一弱女,復國無望,又被擄到這裡,安能像沒事人一樣以平常心事大王?”
允兒斂了笑容,正視秋夔,坦誠問道:“那你爲何還要救我?”
秋夔苦笑:“夫人雖是大王的女人,但卻是個好人,我夔國國破,又與夫人有何相干,見死不救,也有違母親當年教我施針的教誨。”
允兒認真地說道:“那你可知,你這一手豔絕的針技施了出來,宮中誰人不知你,你已經被衆人注目,想走又哪裡這般容易了?”
齊奚送上茶盞。
允兒道:“你且先靜靜心,聽我把話說完,這件事情,我也思量了許久。”
秋夔端起茶盞慢飲。
“原我是打算留妹妹在宮中的,你不貪圖小利,又志趣高潔,對我又是一顆忠心,留下來我們姐妹互相照應着,在這宮中今後還會怕了誰。”允兒看着她,推心置腹地說着。
“太后對你感覺甚好,也在我面前提起過你,我明白她的心思,太后都張了嘴了,我順水推舟豈不是正經。”
“可那日在藏書館內,我眼中看到了公子堅對你的一番情意。也聽到了妹妹對我說的願望,我便明白,這宮中,必是留你不得。”
秋夔默然不語。允兒又繼續說道:“如今太后已經挑明瞭說起這事,我若順着她意,便可當好我的賢良夫人。可如果我這麼做,便違了你的心。”
“如今我也是左右爲難,你可知我的難處?”
秋夔擡起頭,眼中含淚,口中稱道:“還請夫人放我出去。”
允兒嘆道:“放你出去倒也不難,我只道是你求我,我一時動了側隱之心,又念你救命之恩,便私下放了你,大不了太后責備我些,倒也沒什麼。可是,你一介弱女,夔國己破,孤苦伶仃一人,又如何安身立命,這卻是要好好思量的事。”
秋夔低下頭去。
允兒知她心內掙扎,繼續和氣地說着:“如今還有這一條路擺在這裡,公子堅可曾向你透露過此意?”
秋夔臉兒慢慢緋紅起來:“未曾,他只是常來書室閒坐,也並不多話。”
允兒有些意外,轉念一想,便明白了:“恐他是擔心自己漂泊四海,居無定處,前程渺茫,不願將你拖到這苦日子裡吧。……那你心中怎麼想?”
秋夔想了想說道:“公子堅爲人和善,知書守禮,……倒也不討人嫌……至於飄泊四海,本也是我的願望,出了這禁錮的地方,看看青山秀水……”
允兒微微笑了:“傻丫頭,既如此,我便與他說說此事,替你做個媒人。”
秋夔臉皮兒漲紅了,一雙美目越發的秋水盈盈,最終張口稱謝。
允兒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卻莫要謝的早了,事成之後再謝不遲。”
晚上,允兒坐在燈下,齊奚輕輕爲她梳理着一頭烏髮。突然發現頭頂有一根銀閃閃的白髮,齊奚臉上變了變。允兒見她手中一頓,銅鏡中眼神瞟過來的樣子。便笑道:“你這妮子又做怪,什麼事情這般難說。”
齊奚慢慢將銀絲挑起,垂至額頭處。
允兒一看,笑道:“這也值得你難受。”伸手捏住,直接拽了下來。
上一世,她活到了三十二歲,本是風華正茂的年紀,卻因爲宮中種種難捱的際遇,早早地青絲變白髮。那麼多的白髮,讓她無法再一根根拔除。正如那一根根的刺,紮在心裡,亂了心志。直至那一壺酒送過來,便覺得如此也好,一了百了了。
正想着,外面一陣腳步,夾雜着內侍太宰的聲音:“大王駕到!”
齊奚忙起身去門口打簾,允兒將那根白髮握在手中,姍姍起身去迎楚王。
楚王坐下,伸手將人撈過來,打橫直接將允兒放在膝上,抱住允兒盈盈的細腰,頭深深地埋下來,直接索着嫣紅的脣。
齊奚帶人退出去。
允兒也不推他,雙手也緊緊地環住楚王。
細細地喘息着,一個深深的細細的吻,幾乎要擭的魂兒都飛出去。
允兒軟成一團,迷醉地閉了眼。
事畢,二人光着躺在榻上,楚王撐着頭看着允兒,燈下看美人,果然是越看越美。允兒被他看的羞了,扯過錦被蓋上,楚王卻又拉開,手輕輕覆上那一處柔軟。
允兒見他半晌不動,湊上去相貼着,輕聲問道:“大王可是累了?不如早點歇息。”
楚王將頭埋在芳香的烏髮之中,“唔”的一聲:“連着十幾日了,見這些縣尹們,見的寡人十分疲累。”
又擡起頭打趣道:“如果這些老朽都像夫人這般美貌,上朝便不再是一件困事。”
允兒不禁笑了起來。
楚王又低低地說:“今日見了申縣縣尹……”允兒驚了一下,擡起頭看着他。
楚王見她一幅驚惶的樣子,不由得笑了一下,故意逗她:“就是那個子離……”
允兒見他使壞,便緊緊地抱着他嗔着:“大王,爲何這般欺負妾身……”
楚王低低地笑着,將她拉了起來,眸光一片柔情,說道:“你莫要急。申尹說,你兄長新添了一丁,全家都十分高興。”
允兒一楞之下,十分開心地叫了起來。
楚王看着她的樣子撇撇嘴道:“這就高興了?”
允兒驚覺自己祼/身從牀上坐起,羞澀道:“妾身好久不知家人消息,自然是高興。”
楚王又摟了上來,笑道:“到夏天時,寡人還打算去一次大澤,到時帶你同去,讓你回家看看!”
允兒開心地直接撲過去,將嘴脣堵在楚王嘴上,吮吸不停,楚王伸手將她抓住,忍着笑道:“反應這麼大,那便讓寡人再來一次,以謝君恩,如何?”
幾番*,允兒感覺腰肢快斷了,楚王意猶未盡。允兒抓住楚王的手連連告饒。
楚王不忍再折騰她,笑着躺下來,手又搭上來探索着。
允兒嬌喘躲避着。
楚王附耳戲道:“夫人可受用?”
允兒忍着笑意:“大王神威,天下無雙。”
叫人送水洗漱完畢,摟在一起說着悄悄話。
允兒撫着楚王的臉頰,突然起身跪在榻上,開口道:“妾身有事有求於大王。”
楚王啼笑皆非,拉過她,板着臉道:“牀榻上求的不準。”
允兒也笑了,款款開口:“大王,妾身想求大王送一個人給我。”
楚王哦然,“這後宮除了太后,誰不歸你差遣。”
允兒搖搖頭笑道:“妾身並非此意,妾身要了這個人,便會放了她出宮去。”
楚王看着她哂然一笑:“什麼人這麼重要,值得你親自向寡人來求。”
允兒粘糖般貼上來:“大王準不準嘛,大王快說。”
楚王被搖的沒辦法,連連點頭道:“依你依你,你還沒說是誰呢。”
允兒得意一笑:“妾身要那個秋夔。”
楚王楞了下,搖頭笑道:“這有何難,她本就在你宮中,你做主便是。”
允兒伸手探上楚王的方脣,笑道:“大王有所不知,太后欲將她說給大王爲姬,如今大王答應了我,可不能再反悔了。”
楚王笑着咬住她的手指:“就知道是有緣故的。你又爲何想讓她出宮去,可是怕寡人爲她動心?”
允兒斂了笑,正色道:“她救了我和商,又來求我,不願呆在這深宮之中,想去看青山綠水。”
楚王聽着這話幼稚,笑着搖搖頭。
允兒知道他心中所想,笑道:“還一件事,大王一定不知,公子堅對秋夔心有所屬,經常去藏書室看她。秋夔也對公子堅頗爲動心,這一次,妾身便可借大王之手成人之美!”
楚王在心裡轉一轉,點頭笑道:“公子堅在這裡也住了幾月,前日秦國國君修書前來,欲助他歸國謀求大業,我看他頗爲上心,己與秦君聯繫,想必動身也就在近日了,也好,我別的沒有送,便送個心上人給他吧。”
允兒暗想,看來天助秋夔!這個忙,看來是幫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