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正輝選擇在春日映畫的會議室而不是社長室見了劉欣一行，雖然社長室也足夠大。劉欣看上去沉穩幹練如同多年職場的職業女性，她在春日的辦公樓裡熟稔地和認識的人用日語打招呼，對這裡顯得異常熟悉。被她打了招呼的人都非常熱情地迴應她，這就越發地顯出了跟在她身後的以阿衡爲首的中國人的侷促不安。
馬振陪着劉欣一起過來的，一邊走他一邊給阿衡一行人介紹，“這是春日映畫，好像沈老闆在這裡也有投資，春日雖然在電影製片上還不是特別厲害，每年的電影產量不是特別多，但是它發行這一塊特別厲害，gonzo的幾部電影包括我們的《浦海堡壘》都是通過春日映畫發行的。”
阿衡一行人看了春日工作的地點和場景之後，只有擡頭仰望的份了。阿衡本人臉上的表情倒是越來越沉重了。
堀口奈津美下來迎接劉欣，兩個女人湊在一起說了半天，堀口奈津美對着後面一大羣男人點了點頭，轉身帶着劉欣走向了電梯。
劉欣轉過頭來，“沈正輝在會議室等我們，”她板着臉說道，“你們一會兒有什麼想說的直接和他說吧。”
阿衡抓了抓頭，他身後的一羣中國漫畫家都有些侷促，到了一個完全陌生的地方，這完全不可避免。
沈正輝在會議室迎來了這個訪問團，阿衡帶隊。帶了七名漫畫作者出來考察，這七名漫畫作者都是他提拔起來的最具有港漫風格的作者，有兩個人還是香港人，一見這八大金剛的樣子，沈正輝就覺得一陣無語。
“話說我上次確實說了出國考察的事情，但是你們出來這件事情怎麼沒有通報我？”沈正輝皺眉，“不是說應該李鴻帶隊嗎？你們什麼時候出發的？”
阿衡有些侷促。
“鴻姐打電話給我聯繫的，當時和你聯繫不上。”劉欣說道，這算是解釋了緣由，不過沈正輝心裡面清楚。李鴻這算是想辦法在曲線救國。果然劉欣繼續說道，“鴻姐準備把考察分成兩期，一期阿衡帶隊，一期她帶隊。免得影響金鴻漫畫的重組。”
沈正輝揚了揚眉。不再去提李鴻想繼續保持在金鴻漫畫影響力的小心思。讓大家坐下，然後有工作人員上前端上了各種飲料和咖啡任大家選擇。漂亮的女孩子端上飲料或者咖啡然後用日語問你要哪樣，要不要再泡茶。這羣深受宅文化影響的年輕人們都紛紛侷促不安起來。沈正輝不理會這些傢伙們的尷尬，轉而先問劉欣，“你有什麼事情？”
“主要是《叛逆的魯魯修》的製作讓你看一下樣品，”劉欣回答道，“我們第一次製作這種有機甲的動畫片，有些不自信。”
“這個不是應該直接問gonzo那一夥專業的傢伙嗎？”沈正輝問道。
劉欣哼了一聲，“他們忙着製作《戰鬥妖精雪風》呢，我不想去麻煩他們。”
沈正輝稍微明白了一點劉欣的心思，在gonzo的戰績面前，劉欣自覺矮了一層，問gonzo有傷她的自尊心，其實當初《浦海堡壘》的票房出來的時候她還是蠻得意的。
沈正輝看了看馬振，馬振急忙說道，“對於這類動畫片我們也沒有經驗，我們自己看了是覺得蠻好的，但是就怕不合日本觀衆的口味。”
“那麼你們就放給日本人看啊，給clamp看了嗎？”
“她們也覺得挺好的。”
“那不就結了嗎？你們應該自信一點，《全金屬狂潮》不是很好嗎？”
“但是她們是女的啊，女的說好，男的不一定買賬啊！”
“那麼你覺得我就能代表典型的日本人了？”沈正輝反問，他看向劉欣，“你這個問題呢，還是要和村浜章司溝通，雖然tv動畫他是交給你們製作，但是並不代表他完全不關心這個啊！雖然他把主要的精力放在電影動畫上了，但是他不會只關心電影動畫，不關注自己公司的其他業務的。”
眼見劉欣的表情越來越難看，沈正輝翻眼看了看天花板，“……不過既然帶過來了，那就看看吧。”
投影儀很快拿過來放置好了，沈正輝讓堀口奈津美去忙自己的事情了，這邊一幫中國人湊在一起講各種口音的國語，日本秘書留在這裡真心意義不大。
馬振帶過來的是部分製作好的tv集數，連上筆記本，投影儀在白色幕布上投放出來了tv動畫的影像。阿衡一夥人也認真地開始觀摩這部動畫片的圖像，雖然他們在工作是那邊已經看過一遍了。
clamp的人設偏重陰柔的女性化，不過男人也還能夠接受，故事的劇情沈正輝覺得和自己當年看的故事大差不差，人物的樣子雖然變了，但是看起來感覺還是一樣。
馬振特別給沈正輝放映了機甲戰鬥的場景。日本人對於高達的熱愛已經成爲了一種國民風潮了，所以劉欣他們纔會對機甲戰鬥的場景這樣擔心，不過對沈正輝來說完全不用在意這一點，要知道這個故事實際上完全是一個披着政治皮的中二故事，所以故事的關鍵根本就不在機甲上，只要不出現大的設定的漏洞即可。故事的關鍵就在於要把故事中的這些主人公的中二氣質表現出來。所以沈正輝粗粗看了幾集就當場表示，效果很好，不用擔心。
劉欣自然不滿意沈正輝這樣敷衍的態度，但是她沒有辦法。馬振倒是因爲沈正輝的表示顯得心中放下了一塊大石的樣子。
“十月新番嗎？”
“對，東京衛視已經定好了。”劉欣說道。“現在我們又要考慮下一部的問題了。”
“這個不用急，”沈正輝轉向阿衡他們，“你們有什麼要和我說的嗎？”
阿衡顯得非常侷促，先是掃望了一下自己的同伴，同伴們也都尷尬靦腆，個個抓耳撓腮個個坐立不安的樣子。這讓沈正輝對阿衡要說的話有了一絲不好的猜想。
“沈先生。”阿衡叫道，不過隨即他又換了一個稱呼，“呃，董事長。”
沈正輝點了點頭。
“我們到劉總的工作室參觀了一下，真的是非常震驚。劉總取得的業績和成績非常值得我們學習。對於動畫工作者的培養也非常有效果，這個，我們都很佩服劉總的能力和您的眼光。”
沈正輝繼續點了點頭，沒有打斷他的話。倒是一旁的劉欣有些不耐煩的樣子移動了一下自己的身體。
“自從上次聽您講了雜誌社改組的講話以後。我也一直在思考關於我自己的問題。”阿衡說話越來越艱難。每一個字都彷彿是擠出來的一樣。
“你有什麼想法嗎？”沈正輝問道。
阿衡咬了咬牙。“我覺得是這樣，我個人的風格太偏港漫了，可能和雜誌社日後的發展方向相悖。我想試着……自己創業一下。”
“自己創業？”
“上次您說到香港電影界有意拍攝動畫片的事情，我仔細想了想，覺得……”他開始字斟句酌，“我可以開一家小的動畫製作公司，製作一些港漫風格的動畫片。”他有些緊張地看着沈正輝的臉，生怕沈正輝惱火起來將他們趕走。
“這也算是一個嘗試，畢竟我覺得各種風格的動畫製作能力我們都應該掌握的，當然，我也很希望您能夠投資這家動畫製作公司。”
在沈正輝的目光的注視下，阿衡終於將完了，他的呼吸有些急促，感覺非常緊張。
“講完了嗎？”沈正輝問道，“就是這個事情？”
阿衡點了點頭。
沈正輝又看了一眼他左右的那些漫畫家們，這就是阿衡的班底，最近一段時間幫助他製作《斬魔傳》的製作組。沈正輝抓了抓自己的頭髮，問道，“你的這個想法，和李鴻說過嗎？”
阿衡抿了抿嘴，“她不是很贊成，所以她讓我先到日本來和您說一下。”
“想當老闆是很好很上進的事情，”沈正輝背靠着椅子說道，“我當時在鵬城的時候也許麼有說清楚，不過你應該也知道香港電影圈的德行，什麼片子能夠賺錢，他們就一窩蜂地上，日本動畫電影登陸香港賺了錢了，他們也想搞動畫，但是就憑着香港市場那麼點人，你覺得動畫市場有多大？我們的動畫部門當初是怎麼發展起來的？還不是靠着鵬城電視臺和整個嶺南省發展起來的，香港的tvb和atv可以做你的後臺？一直買片免得你餓死？還是星空衛視能夠買你的片？你光聽我一番話做決定嗎？自己不做做市場調查？”
“呃……”阿衡張了張嘴，“這個，大陸應該也有市場。”
“不可能，你要做港漫風格的動畫片，短時間你就不要想大陸市場了。”沈正輝搖了搖頭，“你自己也知道港漫是什麼風格，你覺得審批能夠通過？”
阿衡嚥了一口口水，他鼓足勇氣前思後想終於下定決心，想不到到了沈正輝這裡就捱了一棒子，而且捱打的姿勢還不是他所設想的。他本來以爲沈正輝會爲他自立門戶而勃然大怒，又或者正想着將自己這個金鴻的元老清理出門，沒有想到的是自己的計劃居然被他說得一文不值。
“那麼董事長你說的接香港動畫片的活是在騙我們嗎？”一個愣頭青開火了，這讓一旁的劉欣都忍不住瞥了他一眼。
沈正輝深深吸了一口氣，“我不知道你們看過麥兜，就是一頭豬的那個漫畫沒有，那個漫畫也是香港漫畫，不過和一般的香港的肌肉漫畫有區別。”停頓了一下沈正輝繼續說道，“暴力題材的漫畫很明顯市場不會太大，香港人自己也知道，特別是他們所能影響的市場越來越少的情況下，他們根本就不可能冒着被大陸拒絕的風險製作你們所期望的風格的動畫片，所以我所瞄準的動畫市場一開始就和我們的低齡動畫差不多。過幾年題材也許會放寬，反正我是外包製作單位，風險不在我身上。”他攤開了手。
愣頭青啞口無言，把頭埋了下去。
“我們是大公司，”沈正輝說道，“這一塊不賺錢，還有其他部分賺錢，你自己辭職出去一條路走到黑，風險太大了，你自己考慮。”沈正輝說道。
阿衡有些狼狽。“可是……”
“你的漫畫在香港賣得怎麼樣？”沈正輝繼續問道。“單行本出了嗎？銷量如何？”
阿衡被徹底打垮了，“差強人意。”
“香港這兩年經濟很不好，電影這個行當也不賺錢。”沈正虎哼了一聲說道，“佳和年初的《公元2000》號稱投資一億四千萬。票房只有一千萬。虧得血本無歸。”停了一下。他問阿衡，“你各種渠道都沒有，就想着去做動畫片。你是不是沒有考慮過自己失敗的情況？還能回到以前拼死拼活一個人畫漫畫的日子？”
阿衡一下子站了起來，狠狠喘了幾口氣，他又重新坐下，“我還有些積蓄。”
“你那點積蓄，根本不夠你賠的。”沈正輝抿嘴，“你有沒有到動畫部那邊去問問他們的製作成本？《喜羊羊和灰太狼》這種你肯定看不上眼，”他看了一眼劉欣，“日本的價格虛高，也不現實，取箇中間數30萬一集，你能製作幾集？賣不出去怎麼辦？國內的電視臺收動畫片什麼價格你知道嗎？如果不是國家補貼，好多動畫公司都要倒閉。”
阿衡把頭埋了下去，整個會議室都沉默了下來。
劉欣在一旁輕聲問道，“這個怎麼處理？”她也有漫畫社的股份，對金鴻也很有感情。
沈正輝看了一眼阿衡，“這樣吧，”他說道，“你有兩條路，一是回國之後到動畫部門那邊去工作，從最基本的東西入手，好好學習一下，先對整個動畫製作的流程有所瞭解了之後，到時候如果組建新的動畫部門的時候，我把你放進去——當然，不是做部門老大，從中層位置上開始幹吧。”在場的小青年無不兩股戰戰，阿衡以前是漫畫部門的藝術總監，李鴻不說話的時候他就是老大，李鴻說話也要顧慮他的感受，現在居然要被踢到其他部門做普通員工，這誰受得了。
劉欣在一旁都有些不忍，拉了拉沈正輝的衣角。
“另外一條路就是繼續呆在日本，就在劉總的工作室學習一段時間，當然，也是熟悉一下動漫製作的過程。等你什麼時候學好了，想通了，再和我談談，看你到時候是什麼想法，我再安排你的工作。”沈正輝敲了敲桌子，“現在你還有什麼想法，可以一起踢出來，我也可以考慮。”
阿衡搖了搖頭，“沒有了，我留下來好了。”這個選擇只能說是緩兵之計，算是一個暫時保存體面地選擇，阿衡也沒有勇氣站起來徹底離開金鴻，這畢竟目前爲止還是全國最好的漫畫和動畫公司，阿衡經歷過艱苦創業的生活，要讓他重新再來一次他倒是不害怕，但是他沒有信心一定能成。
沈正輝看了看劉欣。
劉欣點了點頭，開口說道，“這樣也行，不過你們的簽證要改一下了。先在我們員工宿舍住下吧！”
在場的人都鬆了一口氣。
劉欣繼續吩咐道，“馬總，先送他們回去，我和沈總談一談下一個題材的事情。”
馬振點了點頭，站起身來。阿衡一行人也都站起來，沈正輝和他們一一握手，囑咐他們珍惜這次機會。
看着阿衡垂頭喪氣的樣子，沈正輝不禁搖了搖頭，“和李鴻聯繫一下，讓她儘快到日本來，也和我聯繫一下。”
阿衡點了點頭。沈正虎叫來堀口奈津美送他們出去。劉欣坐在一旁發呆，等到人都走完了，她站起身來，“去你辦公室！”她說道。
“福田光美身體不太好，這段時間你有空多去看看她。”沈正輝一邊走一邊說道。
劉欣明顯心情不太好，在沈正輝看來，大概是因爲阿衡這件事情的影響，“她身體不好，你怎麼不去看？你和她不是老朋友嗎？”
沈正輝不禁咧嘴，他和福田光美確實是老朋友，但是在知道了彼此的身份之後，面對福田光美沈正輝總有一種尷尬的感覺，因此下意識地減少和她的會面，大部分事情都是通過電話來溝通。
“你是女人，比較方便。”沈正輝只能這樣說。
劉欣狠狠瞪了他一眼。
到了沈正輝的辦公室，劉欣坐下來便說道，“別的不要說了，把你的原稿拿出來看看吧，我們從中間選一個題材。”
“先不要說這個，”沈正輝擺了擺手，想起另外一件事來，“明天晚上我約了哥倫比亞的托馬斯吃晚飯，需要帶一個女伴，不如你和我一起去？”
劉欣瞪大了眼睛死死盯着沈正輝，隨即又是一副懷疑的表情，“爲什麼選我？”
“你比較合適。”
“我可不覺得，”劉欣撇嘴，“明顯是福田光美最合適，不過她身體不舒服，這種場合你不是應該帶一個女秘書嗎？不然你和別人談什麼你知道嗎？”
“原則上的東西都已經談好了，這次見面主要是拉拉關係。”沈正輝撇嘴，“我日後可能回國內繼續拍電影，想要國際發行還是要抱索尼-哥倫比亞的大腿，況且你日後如果製作動畫電影，不想發行到北美去嗎？”
劉欣眨了眨眼，抿嘴笑道，“你說得對，我應該感謝你邀請我纔對。明天晚上什麼時候。”
“晚飯時間，我和奈津美來接你？”
劉欣似笑非笑，“當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