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仇恨的種子、經過歲月的灌溉,早已在她心底生根發芽,長成了參天大樹,根鬚深植在她的骨血之中,日日夜夜折磨提醒,無法釋懷、唯有殺戮才能平息。
這條路註定孤獨、她已沒有回頭路。
“別想那麼多了,現在養病重要,你這先心病也不是沒有辦法治,只要好好將養,活個百八十歲不成問題,總之有師父在,不會讓你死的。”
張華生擡手給她掖了掖被子,語重心長的說道。
雲涯心底再清楚不過,這樣的病,醫學上是無法根治的,也許哪天一覺就睡過去了、更要忌情緒激動、抑鬱、就像一把時時刻刻懸掛在她頭頂上的長劍,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掉下來……
她看着自己這雙手,柔嫩細白,修長優雅,美好的像是藝術品一般。
這雙手……救了很多人、卻最終、救不了自己。
閉了閉眼,輕輕嘆息了一聲,“其實這一生、老天已待我不薄,我沒有什麼好遺憾的,唯獨一個人……我終將要辜負他了……。”
眼底的哀傷濃的幾乎要化開。
張華生心底揪緊着難受。
前世啊、他終究離她而去,臨死的時候,她其實是釋然的,多好啊、他就算知道她死了,也最多難受一下罷了,她只是一個“水性楊花”的女人、他看透了她的“真面目,”最終哀莫大於心死,決絕離她而去。
因爲她的自卑、她的惶恐、她的不安、終於一步步把他推出了她的世界。
最終,她還是辜負了他的深情。
而今生呢,她一開始對他敬而遠之,她從地獄而來,沒有資格擁有一段美好的愛情,更不想把他扯進這個漩渦裡去,但是那樣烈如驕陽的男子、眼裡心裡只有她一個人的男子……是她前世今生求而不得的執念,她想、她也許可以的、可以擁有幸福的……
然而她錯了,錯的離譜,她是被上天詛咒的孩子,帶着罪惡降生,這樣滿身罪惡的人,怎麼可能擁有幸福呢?
她不能哭、不能笑、不能憤怒不能悲傷……除了默然接受,走向那條既定的道路,她還能做什麼呢?
她不負天不負地不負任何人,唯獨負了他。
晏哥哥、對不起啊……涯涯不能再陪你走下去了,走了這麼久、我好累好累,我想歇歇了……
看到她臉上溫柔到漠然的表情,張華生一陣心涼,“雲涯……你不要嚇爲師啊……。”
這孩子精神是有點問題的,一旦鑽進死角,就麻煩了。
但這問題、除了她自己想通,旁人就算磨破嘴皮子也是白搭。
雲涯溫柔的微笑,恬靜美好的彷彿天使一般,卻令張華生心驚不已。
“師父,你在擔心什麼呢?”
“雲涯。”張華生嘆了口氣,“不管你做出什麼選擇,師父永遠站在你這邊。”
“謝謝師傅。”語氣格外溫柔,卻又分明沒有丁點情緒。
——
張華生離開雲涯的房間,囑咐小南和阿華務必要好好看着雲涯,他注意到雲涯胳膊上的舊傷口,恐怕這孩子有自殘傾向,她的精神問題已經非常嚴重了,搞不好這孩子還能做出更瘋狂的事情來。
小南和阿華自是不敢怠慢,寸步不離的守着雲涯。
張華生直接闖去五樓,卻在樓梯口被子魚管家攔下,子魚管家笑眯眯道:“神醫,有什麼事嗎?”
張華生冷着臉,沉聲道:“我要見紀瀾衣。”
這個名字早已是個禁忌,沒有人知道,這個人怎麼會……?
子魚管家瞬間眯起眼睛,自他身後閃現兩個士兵,來勢洶洶。
子魚管家揮了揮手,準備先把這人抓起來再審訊。
張華生冷哼一聲,甩了甩袖子,“你去問問你的女王大人,還認不認她的母親?”
子魚管家謹慎的打量着他,“你到底是什麼人?”
“穆青瓷。”張華生咬牙切齒的吐出這個名字。
子魚管家意識到這人身份不同尋常,可能和女王有某種淵源,不敢怠慢,先吩咐將人扣押起來,馬不停蹄的跑去稟告女王。
很快,張華生被子魚管家恭敬的請上了五樓。
子魚管家將他帶到後,就轉身關上門離開了。
張華生走了兩步,看到站在窗前的那道婀娜身影,冷笑了一聲:“天作孽尤可恕,自作孽不可活,你如此糟蹋雲涯,死後可有臉去見你母親?”
女子撫了撫寬大的裙襬,背影頗有股飄逸的風流。
“抱歉,母親於我,不過是個陌生的詞語。”語氣平靜中夾雜着一抹嘲諷。
“你的母親是個品德高尚的女子,她溫柔美麗、忠貞善良,懷胎十月飽嘗艱辛纔將你帶來這個世間,卻不是讓你爲禍,連自己的親生骨肉都能折磨利用,她若活着,看到你如今這副模樣,會有多心痛?”
“可惜、她已經死了。”玩味的勾了勾脣,女子轉過身來,眉眼桀驁冰冷,猶如九天之上的鳳凰,高高在上、目無下塵。
“正是她的善良毀了她,死的那麼慘、嘖嘖……。”女子語氣嘲諷,眉眼冷漠。
張華生爲這個女人的冷血感到可怕,要有多冷的心腸、纔會在提起自己的親生母親時、用這樣隨意而諷刺的語氣評判。
“我不許你侮辱她。”張華生雙拳緊握,吹鬍子瞪眼睛。
“呵呵。”女子笑了笑,笑聲意味不明。
張華生握緊了拳頭,深呼吸一口氣。
“適可而止吧,我不求你改邪歸正,但是雲涯、她是你唯一的女兒,是你十月懷胎生下的骨肉,你就真的忍心這樣折磨她?她的身子已經經不起折騰了,我帶她走,走的遠遠的,以後再也不出現在你的面前。”
女子認真的看了他一眼,隨後搖頭笑笑:“可是她未必如此想,你的一廂情願,着實可笑。”
“那是她沒想明白。”張華生斬釘截鐵的說道,“她早晚會想明白的。”
“你可以問問她,是願意跟你走,還是留下來、做一個尊崇無量的公主?”
答案是顯而易見的。
自己生的女兒,她太瞭解了。
嘴角輕輕勾起,女子笑的玩味而冰冷。
“但願你不後悔。”張華生冷哼一聲,轉身離去。
這個女人太難琢磨,因爲你根本就不知道她心裡在想什麼,摸不到套路又怎能求勝?
張華生最終挫敗的走了。
他站在晨光中,深深的嘆了口氣,師姐啊師姐,你分明是那麼好的女子、卻爲何生出了一個這樣的女兒?
造化弄人啊。
空曠的房間剎那間沉靜下來,女子靜默的立在窗前,暖風拂過她的裙襬,在晨光中飛揚出絢爛的弧度,絕代風華的背影,透露出鐵血一般的冰冷薄情。
“後悔嗎?”
一聲輕輕的呢喃消散在風裡,映着女子脣畔淺笑,恍然如夢。
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
——
“主人,小姐這裡暫時沒什麼危險,屬下會留人暗中保護她,但我們不能再此地久留了。”
少年沉痛的閉了閉眼:“她又病了。”
想到她面色蒼白的躺在牀上,忍受着病痛帶來的折磨,就恨不得代她承受。
“屬下剛剛纔看過,小姐已經沒有大礙了,張神醫留在小姐身邊爲她調理身體,他是小姐的師父,更是華氏一族的後人,醫術高絕、有他在,主人可放心。”
雖然如此,但他又怎能安心離去?
他的妹妹,從小將他呵護長大的妹妹,沒有過過一天安心的日子,如今爲了他,又踏入了這個狼窩,每每想到她所受的折磨,就恨不得衝進去把罪魁禍首大卸八塊。
可是他如今除了忍耐,什麼都做不了。
“主人,我們若想救出小姐,就必須強大起來,到那時,Queen也只能乖乖的交出小姐。”赫連明月低聲勸道。
少年拳頭握緊了又鬆開,眸光浮浮沉沉,最終眸底有什麼東西沉澱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