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出馬車,外面已經屍首橫飛,血肉模糊了,杜子衿即便是已經從地獄爬出來的人了,面對這樣的慘烈血腥也是幾欲作嘔,禁不住腿軟。
她們坐的馬車早已被刺成了馬蜂窩,而馬被分屍在不遠處,周圍起碼倒了幾十具屍體,草地上到處血跡斑斑,碎肉殘腿。那六個侍衛已經倒下四個,只剩兩個身負重傷還在勉力應戰,而墨槐青色的身影被七八個人團團圍住,根本看不出請裡面的狀況。
更爲可怕的是,不遠處的山丘旁還站着二十來個蒙面黑衣人,手中的大刀在太陽下照的明晃晃的。
杜子衿看着倒吸一口冷氣,到底是誰,這麼大手筆出動這麼多人迫切的想要她死?耳邊呼嘯着兵器鏗鏘聲,明明是六月的天,太陽照在身上卻絲毫感覺不到溫度,那種被死亡籠罩的寒意凍得人瑟瑟發抖。
那兩個侍衛又接連倒下,而墨槐已經解決了好幾個殺手,不過身上的衣服已經被血浸染看不出原來的顏色了,動作也變得遲緩下來。突然一個黑衣人從前面進攻,而另一個配合的天衣無縫迅速從背後偷襲……墨槐心有所察,知道接招的同時側身閃避,奈何對方人多,而她開始力竭,被破空而來的羽箭刺中,穿身而出。
“不,墨槐!”杜子衿驚聲尖叫,睜大一雙赤紅的眸子想要衝過去。
難道她還是沒能改變墨槐死於南疆之行的命運?不不不,墨槐明明已經躲過了前世的厄運,爲什麼……
杜子衿跌跌撞撞的奔向墨槐的方向,墨桑無視自己手臂傷口汩汩而出的鮮血,也跟着杜子衿踉蹌而行。
那原本停在山丘旁觀望的二十來個黑衣人卻在此時慢慢的朝杜子衿他們靠攏。
墨槐緩緩倒下,最後的視野中出現杜子衿和墨桑在朝自己奔來,想要開口讓她們快逃,卻是怎麼也發不出聲來。
杜子衿眼看着墨槐就在眼前了,可是面前的黑衣人如一堵黑牆堵在面前怎麼也過不去,她不知道前世父母遭遇所謂的流寇時是不是也是如她現在這般的慘烈和絕望。
“滾!”杜子衿瞪着面前的黑衣人,發出嘶啞如獸的低吼聲。
黑衣人面無表情的緩緩舉起手中的刀,墨桑瑟瑟發抖的抱緊杜子衿,即便害怕,仍堅定的擋在杜子衿面前。
金黃色的陽光映照着這修羅場一樣血腥的一幕,明晃晃的大刀反射的光投射到杜子衿的眼睛上,刺得她閉上眼。
她不甘心,大仇未報,難道重生也僅此而已?她能躲過一個危險卻躲不過因軌跡改變而衍生的下一次危險?
“嗖!”急速破風而來的聲音快的讓人來不及反應,很快利器刺入皮肉的噗嗤聲伴隨着悶哼聲傳來。
杜子衿緩緩睜開眼,面前舉起大刀的黑衣人已經倒地長眠,而他的左胸口插着一柄短小鋒利的弓弩,周圍的黑衣人已經警覺的回頭查看四周。
“小姐,你沒事吧?”墨桑壓抑着恐懼和哭腔的聲音小聲從身邊傳來。
“得得得……”一陣輕巧的馬蹄聲從山丘後的樹林中傳來。
單從聲音便可以辯出只有一匹馬的馬蹄聲,說明來者勢單力薄。
杜子衿默然搖頭,剛升起的些許希望馬上又熄滅。看來今日她註定命喪於此,還要連累無辜的人。
紅棕色的汗血寶馬輕越而來,很快一個十七八歲的少年身姿矯捷的出現在衆人視野之中。
這少年只是一身黑布衣,腳上綁着黑白交叉的綁腿,很普通的江湖人打扮。而這少年從出現的那一刻,不管是騎姿還是下馬,一路行走至黑衣人面前,動作都是行雲流水,姿態甚是優雅靈巧,如閒庭散步,淡然自若,那種骨子裡的矜貴和風采讓人下意識的不敢小覷。
而他擡袖亮劍的剎那,那種睥睨天下的霸氣和自信自然流露,讓他秀美絕倫的臉耀眼非凡。一雙點漆似的眸子淡淡掃過狼狽的杜子衿主僕倆,眸底不見半點波紋,清冷異常。
“你們旁邊一點。”
清冽的聲音自脣邊溢出,杜子衿慢了一拍才反應過來他是在對自己說話。
而此時黑衣人似乎也感覺到巨大的壓力,已經等不及一擁而上出手了。
杜子衿忙和墨桑互相攙扶着朝一旁倒在不遠處的墨槐走去,墨桑伸手探在墨槐的頸動脈上,蹙眉細診,又埋下頭去細細的聽心跳,許久才吁了一口氣,“還有心跳。”說着已經撕下自己的衣襬給墨槐胸口撒藥止血。
“墨槐還有救?”杜子衿激動的抓着墨桑的手臂,此刻她急需肯定。
墨桑點頭,“呼吸很微弱,不過脈搏和心跳都有,只是失血太多,又傷了心肺,此刻不宜拔箭。等到了醫館,我才能動手,能不能熬過去權看她自己的意志力了。”
杜子衿憂心的點頭,扭頭看向身後還在奮戰的救命恩人,卻發現那矯若遊龍的身姿如閃電穿梭在衆人黑衣人之中,根本看不清怎麼動作的,周圍的黑衣人紛紛倒下,片刻就死了大半。
那一柄漆黑的劍比一般的劍身窄上半寸,卻異常的堅硬,只要被它劃過,那些寒光閃閃的大刀紛紛寸斷。
很快,當最後一個人睜大不敢置信的眼睛倒下時,那少年手腕利落一抖,瞬間那劍就不見了蹤影。
而少年姿態瀟灑的撫了撫袖上看不見的塵土,身上滴血不沾,如剛散了步回來神清氣爽的踱步到杜子衿面前。
“傷了大動脈,金創藥再好,也止不了血。這兒離下一個鎮子還有六七裡山路,若是不拔箭就挨不過去。”清冽的聲音聽不出情緒,只是就事論事說出事實。
“可是若強行拔出,這會兒沒有工具我也沒把握止得住血……”墨桑第一次這麼着急無力,她的金針以及許多特製的藥全才另一輛馬車上,可那一輛馬車在混戰一開始就被驚得跑到不知道什麼地方去了。
“那你說該怎麼辦?”杜子衿強制鎮定心神,擡起頭目光定定的看着那少年,莫名的,對他多了一分信任。
那少年二話不說彎下腰在墨槐心臟幾個穴位輕點,隨後一把抓住箭身,在兩人還沒反應過來就迅速拔出。
殷紅的血注衝出來,少年再度快速出手止血,再按下傷口出血點上方排出空氣。墨桑愣愣的看着,完全被他精湛嫺熟的手法鎮住了。
等到少年鬆手,墨桑纔回過神來,趕緊上去再度給傷口包紮。
杜子衿揉了揉發麻的小腿,緩緩站起身,對着那少年開口,“謝謝你,救了我們,救了墨槐。”
少年微微頷首,依舊是淡然無波的表情,彷彿剛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而已。
對於他的冷淡,杜子衿也不以爲意,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性格,但他出手救了她們事實,外表冷並不妨礙內心古道熱腸。
“請問恩公尊姓大名?來日有用得着小女的時候,送信去京城定國公杜府,今日大恩必報。”
聞言,少年目光緩緩落在杜子衿那一雙清澈動人的眼睛上,略作停頓,隨即目光落在一旁的草地上,淡淡開口“蕭夜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