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雲妃走出雲袖宮,便從派出去打探皇上行蹤的宮人口中得知已經下朝了,她略作思索,就直接去了南書房。
雖然各宮都在等雲妃的反應,即便她再低調也逃不過衆人的眼睛,然而云妃還是隻帶了瑾姑姑就隻身去找皇上了。
到了南書房,還沒上前通傳,就見殿外福公公已經等候在那兒了。
一見雲妃,福公公便步下臺階上前笑着客氣道,“奴才參見雲妃娘娘,皇上已經在裡面等着娘娘了。”
竟是早有準備等着她過來,雲妃覺着自己被算計了一般,不由臉色一沉。
福公公到底是跟着皇上三十年的老人了,他只當不曾覺察雲妃的不悅,依舊笑的和悅春風的對着雲妃身後的瑾姑姑道。“瑾姑姑咱們也許久不曾見面了,不妨跟着咱家去偏殿敘敘舊。”
瑾姑姑下意識的看了雲妃一眼,主子不曾發話,她當然不敢越過主子去擅作決定。
雲妃知道,如今她人都到了這裡了,斷不能再退回去的道理。不管是眼下還是當年,她都沒有做錯,錯的人都不是她,她又有何懼?
當下昂起頭,伸手拂了拂衣袖上看不見的塵埃,對着跟來的瑾姑姑淡聲吩咐道。“你就跟着福公公去偏殿候着吧。”
說完,便不顧身後躬身恭敬應是的瑾姑姑,擡腳就往臺階上優雅擡步。
殿門開着,雲妃一步一步的提腳往上,南書房殿內的佈置景象便一點一滴的展露在她眼前。
明黃的帷幔、赤紅的柱子、楠木桌案、堆積如山的奏章……一切一如二十二年前,就連殿內的龍誕香亦是跟當年一模一樣。
雲妃的動作漸漸慢下來,眼神有些恍惚,彷彿穿過了長長的時光一下子回到了當年……對了,當年她是懷着什麼樣的心情走進這扇高聳的殿門的?
思緒中斷,一下子又想不起來了,雲妃卻是馬上就清醒過來。
彷彿剛剛短暫的恍惚不曾發生過一樣,表情清冷倨傲的邁進門檻。低着頭朝前數着步子走了幾步便跪在厚厚的地毯上,彎腰低頭開口,“皇上萬福金安。”
只是偌大的南書房靜悄悄的,雲妃低着頭等了許久也沒聽到皇上那一句‘免禮’,只能屏息等着。
時間靜悄悄的流逝,直到雲妃耐性耗光,猛地擡頭朝着上首望去,一下子就撞進一雙深不可測的漆黑冷眸,正毫無情緒的看着自己。
心頭一跳,雲妃避開常德帝的眼神,隨後也不顧皇上的允許就兀自站起了身。“請恕雲霓愚鈍,不知皇上唱的這一出到底意欲何爲?想讓雲霓怎麼做皇上直說便是,您是君,是天下的主宰,別人難道還敢忤逆你不成。”
一番冷冷的措辭,說的極爲不客氣,雲妃也不管會不會得罪面前的男人,只是看着他,就覺得二十多年了依舊是意難平。
楚靖陵扔下手中的奏章,雙手背立,繞過楠木桌案走出來,優雅踱下階梯來到雲妃面前。
“如你所說,朕是這天下的主宰,難不成你以爲朕要召你還會問得你的同意或是弄這些彎彎繞繞?”淡淡的質問,嗓音低醇威嚴,與生俱來的強勢和尊貴一開口便顯露無疑。
雲妃喉嚨一梗,胸腔中卻是莫名翻騰着怒火,冷哼,“皇上自是不屑用彎彎繞繞來愚弄後宮嬪妃。”因爲,他甘願取悅的女人根本不在這後宮。
想到這,不由的低下頭去掩去臉上的傷痛和黯然,她放逐了二十多年的神傷,在他眼裡原來根本不值一提。
何其諷刺!
“你明白自是最好。”楚靖陵幽暗鋒利的目光從雲妃單薄的身上刮過,這才走到右手邊的花黃麗羅漢牀邊坐下,取了涼好溫度事宜的茶水喝了兩口,舉手投足盡是帝王的風範。
雲妃的目光不自覺的跟着他的一舉一動,最後落在那一雙精心雕琢的美玉般完美修長的十指上,怔怔的出了神。
楚靖陵出身尊貴,亦是當年相貌最爲俊美出衆的皇子,其風流其深情,得天獨厚。如今幾近天命,時光在他身上彷彿停滯了,歲月留給他,不是衰老,而是越發成熟的氣度風華。
若說他這一輩子,唯一的挫折和遺憾,莫過就是,數不盡的鐘愛他的女子之中,唯獨沒有他想要的那一個。
楚靖陵喝了幾口茶,沒再聽到雲妃冷言冷語的反脣相譏,便覺得大約她的氣已經消了大部分了,便重新開口。“今日朕想與你談談太子的婚事。”
雲妃心神一斂,這才慢了半拍反應過來他說的是什麼,同時心中惱怒自己再一次被楚靖陵的俊美迷惑。“太子早就過了娶妃的年紀,皇上不提,臣妾哪敢擅自決定。”
話中卻是暗諷楚靖陵心機深沉,什麼都能拿來利用取捨,皇子公主的婚事他自有主張,眼下又何必假惺惺的來問她的意見。
“皇子公主的婚事,朕的確都早有決斷,都是朕的兒女,朕總會挑選最合適的。”楚靖陵不是聽不出雲妃的暗諷,不過年事漸長,除了前朝國事,已經甚少能有令他真正動怒之事了。是以聽了雲妃的話,他依舊一貫冷漠無動於衷,也並不否認。“然則太子比較特殊……朕挑了這麼些年,也並無最合適的,他自己……”陡然語氣一沉,變得嚴厲危險。“這幾年他越發不要好,尤其是這陣子做的事情,哪一件做的令人滿意的?他是不是以爲坐上太子之位,就可以高枕無憂了?”
雲妃一驚,皇上的威脅不言而喻,“那就請皇上替太子選一個賢良淑德的妻子好好的管束他,也讓他儘早斷了那些荒唐不羈的念頭。”不管她自己是怎麼想的,但是她無法改變自己與身後的王氏一族榮辱與共生死同盟的關係,是以她可以冷落母子之情,卻不能不顧整個王氏一族的榮辱興衰。
“自太子出生以來,你們母子關係日漸淡漠隔閡,朕不知道你將這個兒子置於何地。若是連你都不在乎,那麼他未來的結局如何,你屆時是不是也能做到不怨?”楚靖陵的語氣越發的冷漠,彷彿他所說的那個人不是親生兒子,而是一個毫不相關的將死之人。
想到死這一字,雲妃心中也慢慢的不能在平靜,心中潛藏多年的懷疑呼之欲出,她眼眸冷光一閃,警惕的追問。“皇上此話何意?”難道,這一切真的如他想的那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