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雅忙問:“您怎麼了,可是早晨吃得不舒服?”但是心裡一個激靈,似曾相識的情景,就在一年前發生過,不知不覺地,竟然過去那麼久了。
珉兒與她面面相覷,自己心裡也有計算,算着月信最後的日子,雖然還不能完全確定,但只要不是身體除了毛病,就該是有了。
“娘娘!”清雅異常興奮,眼中不禁浮起了淚花,“奴婢立刻就去宣太醫。”
“若是真的我也高興,可今天是小皇子滿月之喜,清雅,不要讓淑妃掃興,別搶了她的風光,日子還長着呢。”珉兒吩咐道,“不是說不要張揚纔好嗎,這一次我們就小心些,真的有了也等上幾個月再說,那會兒是正月,說了更喜慶些。”
清雅道:“總該讓皇上知道的。”
珉兒笑:“那是自然。”
實則她也很激動,之後扶着清雅坐了會兒讓自己平靜些,才重新穿戴鳳袍,此刻再纏腰帶,清雅格外小心,珉兒看着鏡子裡的自己,也是思緒萬千。想象着之後也會像淑妃那樣大腹便便,也會經歷分娩的痛苦,想象着她若是生下皇子……
“清雅,你讓陳太醫悄悄地來,我心裡按捺不住了。”珉兒無奈地笑着,坦率地說,“讓他悄悄的來,別驚動旁人,我撐不到宴會結束,心裡頭壓不住這股子興奮。”
清雅歡喜極了:“這就去。”
半個時辰後,珉兒見到了陳太醫,喜脈是脈搏裡最明顯易辨的,陳太醫經過兩次判斷,連聲恭喜皇后。珉兒和清雅心裡都踏實了,珉兒囑咐他先不要張揚,且等過了今日,她與皇帝商議後再說。
清雅送陳太醫出來時,問他皇后這樣曾經失去過的,是不是該特別小心,太醫道是小心是必然的,可皇后年輕底子強,若上一次當真傷根本,也不可能再次有孕。
等清雅再回來時,皇后正站在鏡子前,她笑着問:“娘娘是不是覺得這一身衣裳太笨重了,咱們重新選一套。”
珉兒搖頭,欣然道:“穿什麼都不要緊,我是盼着肚子能快些大起來,盼着那孩子踏踏實實地在我肚子裡。”
“娘娘終於想做母親了嗎?”清雅攙扶她坐下,把陳太醫的話複述了一邊,好讓皇后放心。
“比起去年來,現在特別得高興。”珉兒道,“宮裡發生了那麼多事,這個孩子來得剛剛好,大臣們不斷地給皇上試壓,他揹着我一個人扛着。不是說要爲了他才生兒育女,可我的確希望能有個孩子,讓我和皇上的腰桿再硬一些。我會好好保護這個孩子,再也不會讓任何人傷害我的孩子。”
“一切都會順利,娘娘放輕鬆些。奴婢還曾擔心您傷過一次難再有,私下裡和周懷擔心得不得了,如今能有就是好兆頭,您是福澤無窮的人,這纔剛剛開始呢。”清雅說不盡的歡喜話,一面道,“今晚娘孃的酒,可喝不得了,但不喝就怕有人挑唆您不爲淑妃和小皇子高興,奴婢會派人把酒壺裡的酒換成白水。”
珉兒道:“有你在,我很放心。”
不久後,安泰殿裡擺了午宴,淑妃抱着小皇子,被衆星捧月地擁簇着而來。皇帝親自去抱了兒子來,送到太后懷裡,太后喜滋滋地說着:“這孩子比灃兒小時候還要漂亮,小哥兒倆將來長大了,可了不得了。”一面就對皇帝說,“灃兒轉眼也要入學了,皇上可要給選最好的啓蒙師傅,灃兒資質好,一定能學得出息。”
底下的人見太后絲毫不提起大孫子,彷彿死去的大皇子不曾存在過一般,不知內情的人,都嘆是帝王家無情,又怎麼知道太后得知大皇子不是親孫子後,連想都不願再想起那母子倆。畢竟當年,是她把王氏派去軍營,若沒有這件事,也不會有後來的悲劇,提起來,至少她有三分錯。
太后抱着小孫兒,聽着皇親國戚們的祝賀,只顧着樂呵,在林嬤嬤的提醒下,才顧忌到皇后的感情。再看今日席上,皇帝和淑妃穿着同樣褐紅色的禮服,哪怕分開坐着,也是成雙成對的模樣,而皇后一身明黃鳳袍,雖是赫赫揚揚,但瞧着和皇帝就不般配了,可見皇后是故意讓着淑妃的,太后心裡釋懷了幾分。
至於珉兒,既然有心讓着淑妃,即便坐在項曄身旁,也沒怎麼和皇帝說話,有貴婦人前來問候,她便含笑應付幾句,沒人的時候,就只顧着看臺上的戲碼。酒壺裡溫熱的白水喝得有滋有味,心裡想着陳太醫的話,嘴角揚起的笑容,僅僅是爲了腹中的小生命。
“珉兒。”喜宴過半時,皇帝忍不住喊她了。
珉兒這纔看向項曄,目光詢問皇帝要做什麼,他們原是說好的,今天要讓淑妃風風光光,他們連話都最好少說。
可是皇帝忍不住了,微微皺着眉頭,目光裡帶着幾分嚴肅,指了指珉兒身前的酒壺和酒杯:“你怎麼了,大中午的就喝這麼多,朕見你沒停下來。”
珉兒一愣,她喝着溫熱的白水,當真沒留神,可一想到歡喜的事,便赧然一笑:“是,臣妾不喝了。”
項曄帶着嗔怪的眼神,將她掃了一眼,嘴裡輕聲嘀咕:“朕就說,做什麼要讓淑妃和朕穿一樣的衣裳,你雖然大度,心裡真的能快活嗎?”
珉兒笑得眼眉彎彎,心裡頭默默唸:這會子,誰還在乎兩件衣裳!
項曄哪裡知道她在樂什麼,但見她笑眯眯的,只當是嘴饞而不是心情壓抑喝悶酒,之後又偷偷看了幾眼,身旁的人就是透着喜慶,旁人瞧着或許很應景,但是項曄瞭解珉兒,總覺得她是遇見什麼高興的事了。不過高興的事總比壞事要好,皇帝漸漸就安心下來,且等宴席過後再問不遲。
座下淑妃,今日雖是衆星捧月,更難得的能與皇帝着同一服色顯示尊貴,但皇帝和皇后的眉來眼去她是看見的,而皇后手裡的酒杯沒空過,她也留意到了。最初和皇帝一樣,是覺得皇后在喝悶酒,可是皇后的笑容那麼燦爛,她在高興什麼?
宴會散去後,回宮的路上,爾珍還回味着淑妃今日的風光,可淑妃的臉色卻越來越沉,待回到安樂宮,看着浩兒睡踏實了,她纔對爾珍道:“別瞎樂呵,都過去了,下一回皇上能這樣惦記我不知是幾時了。你且看今日是午宴,宮裡的喜事極少是擺午宴的,必定是皇上不想夜宴之後,不得不跟我回這裡來,也一定是爲了皇后的心情。今天這光景瞧着,我反而覺得自己是被施捨的那一個。”
她說着冷冷一笑:“她是妻,我是妾,本就註定是要被施捨的。”
爾珍勸道:“娘娘別胡思亂想,今天您的風光,兩位殿下的風光,王公大臣們都看在眼裡的,特別是皇上的幾位重臣,都看不慣皇后獨斷專行,一直以來都很支持您。”
“那是他們怕皇后和宰相勾結,可皇后和宰相怎麼回事,你也是知道的。”淑妃捂着心口,像是覺得胸悶,“你們都被小皇子高興得忘了另一件事,我到如今還是妃位,那貴妃之位,皇上到底是不捨得給,太后那兒必定碰了釘子了,索性當沒這回事,提也不提。皇后若真是大度,怎麼不把貴妃之位給我,是怕我的兒子子憑母貴,還是怕我威脅她的地位?”
爾珍纔想起這茬來,從前總是太后唸叨,現下太后都不提了,必定是皇上那兒始終不肯鬆口。過去不管是爲了什麼,現在一定有皇后的緣故在裡頭。越發心疼淑妃,含辛茹苦地生養皇子操持六宮之事,卻永遠抵不上皇后本身讓皇帝着迷喜歡,到底是帝王薄情,還是男人寡義。
淑妃長嘆,面上是散不去的憂傷:“只怕在皇后有身孕之前,皇上再也不會來這裡了。”
然而此刻,珉兒正喜滋滋地等待着項曄來上陽殿,方纔分開時,皇帝就叮囑她回去後別亂跑,他空了便要來的。知道皇帝一定是好奇自己爲什麼喝那麼多酒,珉兒便故意讓清雅再準備了酒壺灌上熱水,慢悠悠地“品酒”賞雪景。
只是皇帝那麼忙,一頭扎進清明閣,就難有出來的時候,待得初雪將皇宮染成白茫茫一片,他才終於撂下手裡的事,此刻已是華燈初上,皇帝踏雪而來,周懷在一旁說:“往年初雪都攢不起來,今年第一場雪就這麼壯觀,皇上,瑞雪兆豐年吶。”
項曄且笑:“你總是能找些吉祥的話來說。”他瞧見周懷的袖籠,嗔道,“又是清雅給你繡的,年年都有新花式。”
周懷笑着:“今年奴才可只得了邊角料,清雅給沈將軍做的,才叫漂亮。”
提起沈哲來,項曄微微皺眉,問道:“雲裳的孩子,該是幾時生?”
周懷算着日子告訴他,項曄便吩咐到時候要提前提醒他,不論如是那是沈哲第一個孩子,他一定要重視的。
到得上陽殿,卻見一片安寧,清雅迎上來說:“皇上,娘娘睡下了。”
“這麼早?”皇帝大步走進門來,見桌上擱着酒壺酒杯,他責備清雅,“怎麼又讓她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