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下午顧翕如還有手術，等謝正軒回病房躺下，她也急急忙忙就回去準備了。
小護士今天才知道他是2002年末那場疫情犧牲的章曉敬醫生的獨生子。章醫生的照片就掛在院史館的牆上，入院培訓時大家都見過。
給他扎針更加小心翼翼了。
謝正軒躺着病牀上，雖然剛剛情緒激動，現在心情卻前所未有的平靜。那麼多橫亙在他們之間的問題，都在一項項的解決，希望結果總是好的。
……
顧翕如剛下了手術就接到院裡通知。援非申請，批准了。
這幾個月，她差點忘了這件事情。
這批援非人員，大半年前就已經開始培訓了，可是三個月前，原本在名單上的醫生突然發現癌症早期，必須補一個外科醫生上去。
那時候知道謝正軒馬上就要回國，爲了躲開他，沒和家裡商量就報了名。
原本她是沒資格報名的，從醫時間不符合年限要求。但是去非洲要參加半年的法語培訓，重新培訓時間來不及了，全院報名的人員中，只有她是法語一級。這還是大學時閒來無事，報了個雙學位學的。用謝正軒的話說，技多不壓身。
這段時間一直沒收到院裡的消息，她以爲沒批准，早就拋到腦後了。沒想到今天突然接到通知，是普外的奚主任給她做的保。奚主任是這次援非領隊，對翕如印象不錯，去了也能給他當助手。
……
顧翕如有點懵。那時候是爲了躲謝正軒才報的名，現在院裡已經批了，下週五出發，想後悔都來不及。
謝正軒一走就是五年，現在終於回來了，她又要出去。況且非洲不比美國，連網絡都不通暢，估計視頻通話網速都不太夠。
顧翕如坐在辦公桌前愁眉苦臉，不知道怎麼和謝正軒說，急得要哭了。
辦公室門突然被推開，花小蕊砰砰砰跑了進來，中午的事情下了手術檯她才聽說，後悔得捶胸頓足。
這次錯過了，以後連逞口舌之快報一箭之仇的機會都沒有了。
“你什麼時候出發？”花小蕊沒問能不能不去，心裡清楚申請批准了就必須得走。
“下週五。”顧翕如趴在桌子上，可憐兮兮。
“我馬上回家讓爺爺給你配藥，一去兩年，藥得多帶點。”既然必須得走，那就要最短時間把最重要的事情安排好，“要是過海關沒收，大不了都扔了，反正不是違禁品。”
“先帶半年的量，之後我再給你寄。”
說完，又風一般跑出去。
……
顧翕如又自己趴了一會，謝正軒打電話，讓她來病房。
小姑娘忐忐忑忑戰戰兢兢，斟酌着怎麼和謝正軒說。沒想到剛進病房，就看見他靠坐在牀上，衝她招手，讓她到自己身邊。
“定了嗎？哪天出發？”
“你怎麼知道的？”顧翕如聲音像蚊子哼哼，低着頭不敢看他。
“小護士說的，”謝正軒摸着他的頭髮，“你啊……”
顧翕如坐在牀邊，由着他拉着手，眼淚噼噼啪啪往下掉。“正軒，兩年後回來，你不會不要我了吧？”
“想什麼呢？整天胡說八道。”謝正軒一邊給她擦眼淚一邊安慰，“心外醫生如果熟悉普外，對本身業務有好處，這兩年機會挺好，認真學學。”
顧翕如癟着嘴，沒精打采的點點頭。
……
回到家爸爸媽媽倒是沒說什麼，孩子大了，要對自己的選擇負責。
謝正軒第二日就提前出院了，這個時候他可不想躺在醫院浪費時間。於是緊鑼密鼓的準備行李，一時全家都有點手忙腳亂。
顧翕如白天要上班交接工作，晚上參加各種聚會各種送行，安排得滿滿當當，比平時手術還忙。
好不容易讓孟揚排上兩個小時做東。孟揚拍着胸脯保證：“你放心走，我幫你看着你老公。”
顧翕如眯眼看看他，又看看坐在她旁邊專心啃着豬蹄的竹瑩瑩。“算了吧你，不幫倒忙就不錯了。”
孟揚眉毛一挑：“妹子，不能因爲哥犯一次錯誤就不信任我了啊。得給改正機會是不是？”
孟揚眼睛看着顧翕如，手卻沒停下，撈了一大勺水煮魚放到竹瑩瑩碗裡，小聲囑咐：“把這個也吃了。”
顧翕如看他那殷勤模樣，知道這貨終於春心蕩漾了。懶得理他，問花小蕊：“你媽說當前第一要務，是不是快要完成了？”
花小蕊悠盪着腿，笑得像只小狐狸，想着今天晚上就回家告密。
……
出發前，院裡給翕如兩天假期。行前綜合症，這幾天總覺得心煩意亂的。
一大早，謝正軒就過來了，和全家吃了早飯，拉着翕如就開車出了門。
翕如以爲他是找機會和自己獨處，猜了半天，才忍不住問：“我們去什麼地方？”
“民政局。”
顧翕如先是眼睛不可思議地瞪得溜圓，才過幾秒鐘，臉上的笑容就藏也藏不住。“怎麼不提前告訴我啊？我也沒換件漂亮衣服。”
想了想又抱着謝正軒胳膊來回搖：“我說要嫁給你了嗎？”
“別鬧，開車呢。”
“我還沒同意嫁給你呢，連求婚都沒有。”顧翕如放開他，有點點小鬱悶。
“行，以後給你補上。”
“嫁都嫁了，怎麼補啊。”太虧了。
“我爸媽同意嗎？”
“你爸媽要是不同意，我能拿到戶口本嗎？”
“那爲啥他們不提前和我說啊？你老實交待，是不是全家只有我不知道我要結婚了？”
顧翕如沒系安全帶，整個人都快趴到謝正軒身上，輕柔呼吸吹的他耳邊直癢癢。
京水河畔，微風輕輕掃在戀人的心房。
黃道吉日，排隊的人不少。
下一個就排到了，顧翕如突然擡頭，很認真的問：“沒有孩子，你會不會後悔？”
謝正軒也很認真的看着她的眼睛：“不會。”
……
結婚的事情，謝正軒只告訴了舅舅，主要是怕外婆知道顧翕如剛結婚就要出國，心裡不舒服。另外也怕老太太又提起生孩子的事情，讓顧家人心裡難受。
晚上舅舅做東，兩家人坐到一起，商量了一下，婚禮等翕如援非回來再辦。
時間緊，家裡沒重新裝修，也沒換新傢俱。謝正軒不知道從哪裡變出來一套紅色真絲牀品和窗簾，還繡着龍鳳呈祥。翕如一進房間，就抱着丈夫紅了眼眶。
身體的結合，要帶着滿心的愛才能感受到生命的快意。
這一夜，似是要耗盡所有精力。
……
第二天自然起牀晚了。爸媽昊如都沒等他們過來，王嫂把飯菜放在鍋裡溫着。
倆人九點多才起牀，匆匆吃了早飯，謝正軒又要帶她出去。
坐在車裡，“今天去哪？”
謝正軒吹着口哨不回答，反正到了你就知道了。
房產局。
謝正軒遞給工作人員結婚證和五六個紅本本，顧翕如懵懵懂懂的簽了一堆單子，不到一個小時，倆人拿着幾張紙走出房產局，一週後取新房產證。
顧翕如還是一臉懵，你這是幹什麼啊？哪來那麼多房產證？
謝正軒刮她鼻子：“不知道幹什麼你就敢簽字，不怕我把你賣了？”
“要賣早賣了，人老珠黃的，誰愛買？”
問了半天謝正軒也沒答正題，顧翕如不幹了，抱着脖子要咬他耳朵，他最受不住這個。
果然沒到兩秒鐘，謝正軒就繳械投降：“舅舅開發的第一個商業地產項目，挑了最好一個樓層給我媽傍身，用的是我的名字，連我爸都不知道。”
“一個樓層？”那項目顧翕如知道，20年前開發的，當時周邊還一片荒蕪，現在已經發展成CBD的中心。一層樓，現在至少值一個億吧？
“那你今天讓我籤的是什麼？”顧翕如聲音有點發抖。
“加上你的名字。”謝正軒字正腔圓，“我的彩禮。”
彩禮？……太重了吧。
“我出國之前就告訴你家裡保險箱的密碼，房產證都放在裡面，還給了你一張銀行卡。”
“我知道啊，保險箱密碼是我生日。銀行卡就在保險箱裡，密碼也是我生日。”顧翕如點頭，有這回事。
“你沒開過保險箱？”
“沒有啊。”
“你也沒用過那張卡？”
“我自己錢夠花，拿你的銀行卡幹什麼？再說後來咱倆都那樣了，更不能花你的錢了。”
“我把全部身家都交給你了，你竟然不知道。”
謝正軒坐在車裡，細細密密的吻上她的脣。“每年的租金五六百萬都直接匯到那個卡里，這些年少說也有幾千萬了。”
顧翕如聽了，歪着頭笑得像一隻慵懶的貓：“那也就是說，我其實是個小富婆？”
……
剛剛知道自己是小富婆的顧翕如，馬上要去世界上最貧窮的國家了。
學習白求恩爺爺，救死扶傷。
……
週五上午是院裡的歡送儀式，午飯後醫療隊準備出發。
顧翕如自己和幾位同事拎着大箱子在門口等，爸爸媽媽哥哥小蕊都來送行。
左等右等，謝正軒還沒過來。這一上午都沒見到人影，也不知道去做什麼了。
馬上就要開車了，纔看謝正軒慢慢悠悠的走過來，看樣子像是不舒服走不快。
走到身邊，捧起她的臉，吻吻她的額頭。該囑咐的昨晚都說過了，大家都已經上車等着，謝正軒不好再嘮叨，只是遞給她一個信封。
一再囑咐，登機了才能打開。
待到機艙關閉，飛機緩緩在跑道上滑行。顧翕如一分鐘都等不了，微微顫抖着打開那個信封。
霎那間，淚如雨下，真愛無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