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韋簡單收拾了一下衣物就獨自上路去找那莊子了,在等待的時間裡,他們還是照常生活。韋媽媽依舊每日去買麪粉餡料回來,緬梔子和寶貞幫忙做些南方的果子糕點,然後再回房做那件繡莊裡接回來的嫁衣繡活。
這日,她們終於把最後一個袖子繡完,抖開整件衣服一看,彩繡輝煌,華麗異常。寶貞摸着上面緬梔子這近一個月以來嘔心瀝血繡下來的花樣讚歎道:“娘子好手藝,似乎比以前繡得更好了呢。只可惜呀,繡工這麼精美的一件嫁衣要穿在別人身上。”
緬梔子打趣她道:“怎麼,你如此感觸,是否也應該開始繡自己的嫁衣啦?”
“哪有!我沒什麼好繡的。”寶貞臉一紅,着急地搖頭。
“難道我們的寶貞打算一輩子不嫁人,那可叫方慎思怎麼辦呢?”緬梔子促狹地看着她,她漲紅了臉,不像上次那麼着急否認了,乾脆走開不理緬梔子,緬梔子見狀,差點哈哈大笑起來,看來好事近了。
寶貞不一會兒又轉了回來,手裡拿個熱氣騰騰的火斗,裡面早已放了燒紅的碳。她把火斗遞給緬梔子道:“這衣服熨一下就可以拿去交貨了。”
緬梔子見她面皮薄,便不再取笑,免得到時候她惱羞成怒發誓這輩子都獨身那可就害慘兩個人了。她接過火斗,寶貞把嫁衣平攤開來,緬梔子細細地一寸一寸熨平,然後把衣服整齊疊好,那個包袱布包好。待吃了午飯,本來寶貞要那嫁衣去交貨的,緬梔子見無事可做,也跟着一起去,也是順便到那個繡莊看看。
繡莊那邊對嫁衣十分滿意,說是這麼多年來很少見過有這麼好的繡工,給了緬梔子她們非常豐厚的工錢。緬梔子又把帶來的一些小繡件賣給繡莊,還接了一些活兒,這才從繡莊出來。拿到平生自己賺來的第一筆錢,緬梔子很是興奮,拉着寶貞去買了一些肉,說是給今晚加菜,又興致勃勃給展顏買了幾個時興的小玩意兒和一些蜜餞果子。要不是寶貞拉住她,恐怕她還會給家中每人置一身新衣!
“娘子!又不是過年過節,省着點用!”寶貞在旁絮絮叨叨,緬梔子才把這做新衣的年頭壓下去。不過她尋思着快要端午了,到時候一定要給大家每人做身新衣裳,一起高高興興過個節。
這時,寶貞在旁“咦”了一聲,說道:“那不是容阿郎麼?前天我見方慎思的時候沒聽他說容阿郎回來了呀?”
緬梔子往前看去,果然見容裁從幾步之遙的一間賣布匹的鋪子走出來。許久不見,他眉眼間很是憔悴,還帶着些許愁容,而且人也黑了,在那寬大的袍衫下,整個人顯得如此瘦削,只有那雙銳利的眼睛,依舊炯炯有神。只是不知道在這些日子裡,他找到容娘子了沒?瘦得如此厲害,必是和容娘子有關吧。
緬梔子正發着呆
,容裁也看見她了。他走過來,緬梔子慌忙行禮。容裁看了她一會兒,問候道:“娘子,別來無恙?”
“尚好。不知舅舅回來了,沒來得及上門問候呢。”緬梔子寒暄道,兩人之間竟感覺陌生了許多。
“哦,我也是昨晚纔回來的,因離開的這段時間拋下了太多事務,所有有點繁多,還來不及跟你說。”容裁的語氣也有些疏離。
緬梔子聽了不免有些傷感,這纔多久,他們之間又回到了原地,彷彿鹿城的那些日子,不過是久遠的夢一場。但她來不及傷感太久,只聽得容裁在問她:“聽說娘子搬家了?”
緬梔子驀然清醒,想起自己在容裁離開清曼城的這段日子裡,把整個慕府賣得一點不剩,實在有違當初容裁替慕止晦提親的初衷,連忙告罪說:“舅舅,此事說來話長。我本就打算要親自登門謝罪的,如今碰見了正好,希望舅舅能聽我一言,再怪罪於我。”
“先到我鋪子裡面坐坐吧。”容裁的神情看不出是憤怒還是平靜,說完這句話便率先往剛纔他出來的那間賣布匹的鋪子走去,緬梔子趕緊跟上。
鋪子後面是個小小的院子,院子收拾得很整潔,還種了幾株月季,正開着紅豔豔的花朵。院子對面是一排廂房,想必是平日鋪子的掌櫃處理賬目和瑣事,以及容裁巡視時落腳的所在。一個掌櫃模樣打扮的從正中的廂房走出來,見容裁去而復返,正想開口詢問,容裁卻擺擺手道:“你自去忙你的,我有點事要用廂房。”那人也是個有眼力見的,只稍稍看了一眼緬梔子,什麼都沒說就折返廂房拿了幾本賬本出來,到別處去了。
緬梔子跟着容裁走進廂房,裡面擺設很簡單,就幾張椅子和兩張書桌而已,桌上放着一套茶具,除此之外並無多餘的裝飾。寶貞覺得他倆之間的氣氛有些不尋常,只留在門口沒跟進去,他們二人進去後,也不待容裁坐定,緬梔子忽然面對他跪了下來。容裁沒料到她一來就如此,饒是他見過不少場面,還是嚇了一跳。他趕緊去扶緬梔子,緬梔子硬是不肯起來。
“舅舅,我把慕家的祖宅都賣掉了,實在有違你當初所託。我也不求舅舅能原諒我,你要打我罵我,我並無任何怨言。”緬梔子朝他一拜,等着他的責罰。
“你先起來,我責罰你幹嘛呢?我又不怨怪你。”
聽得容裁此言,緬梔子有些疑惑,整個慕家在她手中算是敗掉了,容裁都不責怪她?容裁堅持扶她起來,才道:“你賣掉慕宅,賣掉慕家僅剩的產業,方慎思早前已經告訴過我了。我當時一得到這個消息,本想馬上趕回來阻止。可後來想想,賣掉便賣掉罷。這並非是你一人之過,其實要不是止晦一開始想要敗掉慕家,慕家又怎會落到如今這個地步?我代他向你提親之時,慕家其實已經回天乏術了
,只不過我不願看到這種結果的發生,才做出後面種種,反而是害了你。要怪,其實要怪我纔對,是我把無辜的你拖進這個泥潭,又無力幫你離開這個泥潭。反而是你,依靠自己的力量擺脫那種窘境。我向你請罪纔對啊!”
說罷容裁便要向緬梔子告罪,緬梔子慌忙阻止道:“別了,舅舅,你長我一輩,我又如何能受得了你的禮?這一切都是我的選擇,不能怪舅舅的。”
容裁一怔,眼裡閃過一絲痛,但他很快掩飾過去,他定了定心神道:“那此事就此揭過罷。坦白說,我曾十分難以接受,也怨恨過娘子如此魯莽行事,但我如今還是理解娘子你的難處。若是我處在你這般的處境,也未必能處理得比你好。”
見容裁已經不再追究,長久以來壓在緬梔子心中的大石終於落地,連連謝過他。兩人又重新落座,緬梔子偷眼瞧那容裁,見他目光深遠,不知在想些什麼。大概又在想容娘子吧?明知問來不妥,她還是忍不住問他:“聽說舅舅這次離城是爲了去找容娘子,不知可有找到?她……回來了嗎?”
容裁聞言,只是嘆氣,最後搖搖頭,連語氣都變得低沉起來:“她……還是堅持自己的選擇,不肯跟我回來,她不知,那唐四郎其實……唉……”
聽容裁這麼說,緬梔子不知爲何自己心中竟有一絲……高興!容娘子畢竟是沒有選擇回來清曼城和容裁在一起!只不過……她又偷偷看向容裁,愁容滿面,嘆息不已,狀似十分心傷。看來,他對容娘子用情十分之深,即使她已經跟別人走了,他還是念念不忘,心有不甘。那麼,她緬梔子呢?在他心裡可有一點點她的位置?那日在鹿城算是什麼?還有那幅畫……
呀!緬梔子差點叫出聲來,她在想些什麼亂七八糟的?好像是爲了掩飾心中的不安,她抓起旁邊的一個茶杯,執起茶壺想斟杯茶,不料不但茶壺裡沒茶水,她手一抖,還差點把茶杯摔地上了。容裁奇怪地望着她,她簡直要羞到恨不得地上裂個縫讓她鑽進去。
“那……我……舅舅沒什麼事的話,我要先回去了,出來也很久了。”緬梔子結結巴巴,差點連句完整的的話都說不出來。
容裁點點頭,起身說:“那我送你罷。”
“不用!”緬梔子幾乎是從椅子上跳起來,生硬地拒絕了容裁。話剛出口,她發現自己反應太過激烈,連忙放緩了語氣說:“舅舅事忙,還是不用送我了,免得耽誤你時間。我先走了。”說完,也不等容裁說什麼,幾乎是逃一般走出去,連寶貞都沒有招呼。
寶貞正坐在門口的臺階上呢,一見緬梔子出來,張口欲叫,卻見緬梔子匆匆越過她,她奇怪地摸摸腦袋,看看屋裡的容裁,他站在暗處,臉上神色不明。這兩人在搞什麼?寶貞攤攤手,追緬梔子去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