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方慎思的鎮場,衆債主不敢再造次,只得都拿好自己手上的欠條等緬梔子還。緬梔子讓人把案桌搬到客廳上首,備齊文房四寶和算盤,按先前就整理好的還款順序,一個個都算給他們。數額少的直接就給全了,那些人歡歡喜喜而去;數額大的就只給一部分,讓他們過兩日再來。他們雖有怨言,看看到在一旁手持寶劍、眼睛瞪得銅鈴大的方慎思,也值得悻悻而去。寶貞和韋媽媽則在旁幫忙覈對及銷燬已還欠條。
忙了大半日,好容易送走最後一個債主,衆人都累癱了。緬梔子去謝方慎思道:“多虧有你及時來幫忙,否則場面那麼混亂,還真控制不住。”
方慎思不敢接受她的謝意,忙推辭道:“娘子不必如此客氣,我也只是受阿郎之命來此而已。”
果然又是容裁,他真的幫了她一次又一次,每一次都那麼及時。緬梔子問起容裁的行蹤,方慎思支支吾吾不願說的樣子,但從他的言語中還是能聽得出來容裁果然是去追容娘子去了。容娘子私奔本來就是件不便外傳的醜事,緬梔子便不再多問,而說起方慎思來這裡,倒是因爲容裁早料到債主必來鬧事,他擔心緬梔子一介弱女子應付不了那些人,而他自己又無法親自過來,便吩咐方慎思留下來時刻注意着慕府的狀況,必要時也可動用武力。方慎思領了命,待容裁啓程就立刻來幕府這邊了,恰好趕上債主上門。
因怕債主還來鬧事,方慎思就暫時留了在慕府居住,緬梔子讓寶貞去給他安排去了。是夜,緬梔子在房中噼裡啪啦打着算盤把各處能動用的現銀算了一遍又一遍,發現現在根本就是身無分文,連生活下去都艱難。怎麼辦?她按住算盤沉思,打起了不動產的主意。現在慕府名下的產業僅僅剩下清曼城裡的一家米糧行和一家酒樓,以及現在她住的這個祖屋。祖屋是不能動的,那麼只剩下米糧行和酒樓可以賣掉。只是賣掉它們之後,她拿什麼養活這麼一大家子?緬梔子覺得頭痛異常,目前還是先解決債務的事吧,至於其他的,以後再說,船到橋頭自然直。
第二天一早,緬梔子叫來韋媽媽,讓她去找容裁上次介紹的那個買賣經紀。韋媽媽領了命,卻在原地猶豫不動,緬梔子看她欲言又止的樣子,便說道:“韋媽媽有事儘管說罷。”
韋媽媽這才上前一步說:“老奴斗膽問一句,娘子可是打算賣掉那外邊的米糧行和酒樓?”
緬梔子不以爲杵,點頭說道:“確實如此。債主逼得這麼緊,債務又這麼多,借錢是不現實的,這是我唯一能想到的方法。怎麼,韋媽媽覺得我這樣做不妥?”
“倒也不是,娘子這也是迫不得已才變賣產業,我哪敢說三道四。不過我想,這開源節流,娘子是開源了,節流也要做到纔是。”
緬梔子一聽,知道韋媽媽有些好想法,立刻追問道:“韋媽媽有何節流的好法子,但請詳細說說。”
“咱們府裡上次已經辭掉、賣掉一些人,可數量還是十分龐大,有些根本比必要用人的位置,也安置了好幾個。這當然是以前咱們府裡興盛時候添的人口,如今銀子少了,我認爲娘子可以適當減少一些人口。”
韋媽媽這話提醒了緬梔子,慕府中確實冗員嚴重,若是有錢養着他們,倒也不是不可以,現在看來裁掉一些人也不失爲一個節流的好法子。緬梔子當即把這件事交給韋媽媽來辦。韋媽媽下去之後,很快就把買賣經紀找來了。
緬梔子親自帶買賣經紀去看了那米糧行和酒樓,他前前後後、上上下下仔細察看過之後,跟着緬梔子回到了藏瑜閣。一陣噼裡啪啦的算盤聲後,買賣經紀給出了緬梔子一個價格。
緬梔子一聽,不禁愁眉深鎖,這些銀子還是不夠還債的,她問:“賣出的價錢只能這麼少,沒得再加嗎?”
買賣經紀爲難說:“慕娘子,這已經是最高價錢了,實在高不了了。你是容阿郎介紹的,又是熟客,這是我能幫你賣的最好價錢了。而且你出手時間又這麼緊,我實在沒辦法。要不這樣,我佣金少收你一點,如何?”
買賣經紀都說到這份上,緬梔子還能說什麼?他就算不收佣金,也不過杯水車薪。何況做人家靠的就是佣金吃飯,她怎麼好讓人家少收。緬梔子無可奈何,只好先應下來,走一步算一步。買賣經紀走時,她再三囑咐說請他把價錢儘量賣高點。
送走買賣經紀,緬梔子無力癱在椅子上。賣掉米糧行和酒樓的銀錢仍然不夠還債,現在只剩下最後一條路了,那便是賣掉慕府,就是她現在住的這個祖屋。真的要走到這一步嗎?她環視一下週圍,這是慕家人幾代的居所,怎能說賣就賣。她不過是一個擔了虛名的外來者,又有什麼資格去處置這座宅子。可是,倘若不賣,她怎麼去還債?向容裁借?緬梔子相信容裁會毫不猶豫把銀子拿出來,可欠下這麼一個天大的人情怎麼還!人家的銀子也是人家辛苦打拼回來的,如此一而再再而三要人家借出再也收不回的銀子,她憑什麼去借,她還沒有這麼厚的臉皮!
緬梔子想到頭疼異常,一時間賣也不是,不賣也不是,混混沌沌的就這般在藏瑜閣睡着了。等她醒來,一看窗外,已是夕照滿地。竟然睡了這麼久!緬梔子猛然坐起來,身上的薄被滑落在地,她撿起來放在旁邊,暗想一定是寶貞怕她着涼給蓋上的。果然,似乎是聽到動靜,寶貞開門走進來,一進門就看見緬梔子捶着腰,忍不住又嘮叨上了:“瞧瞧,好好的高牀軟枕不去睡,睡榻也不過就在旁邊,偏要在椅子上湊合,能不腰痠背疼嗎?要不是我看到,給你蓋張被子,明兒肯定得得風寒。”
緬梔子笑笑,寶貞只有關心人的時候才這麼嘮叨。
“瞧你,還笑呢?這麼不愛惜自己的身子。真要病了,我可不管你。”寶貞嘴上雖這麼說,人已經站在緬梔子旁邊幫她捶
腰了。
緬梔子卻也不是好欺負的,調笑道:“是啊,你現在有了人就不管我了。”
寶貞一時反應不過來,傻傻問:“什麼有了人?”
“方慎思啊,我看你最近跟他走得可近了。以前見了呢是吵得不可開交,現在見了呢是黏得像蜜糖。等還債的事情了了,我做主把你嫁給他怎麼樣?”緬梔子促狹地看着寶貞,半是開玩笑半是認真道。
“什麼!”寶貞嚇得幾乎跳開,“我……我就看在上次重陽他幫過我的份上纔對他好點罷了,他那種自大狂我纔不要嫁,我要跟着娘子你一輩子的!”她漲紅了臉,急急跟方慎思撇清關係。
緬梔子正待再逗她幾句,門外忽然傳來一輕微聲響。寶貞柳眉一豎,罵道:“哪個在外面偷聽!”說着人已衝到門口,猛然打開門,卻見方慎思站在門前撓着頭。
“啊!”寶貞嚇得後退一步,結結巴巴問:“你……你什麼時候……站在這裡了?”
“你說我是自大狂的時候。”方慎思頭偏向一邊,沒看寶貞,眼裡有些失落。
寶貞的臉現在漲得不能再紅了,可是嘴巴不饒人:“我說得有什麼不對?站在門口偷聽人家說話可真夠光明磊落的。”
方慎思扭着脖子怪叫道:“我那是有事,誰叫你嗓門那麼大叫那麼響,非要往我耳朵裡鑽!”
“你說誰嗓門大了?再說一遍!”
“我說你!就你!嗓門比雷公還大!”
“你……”
眼見這兩人又吵到快打起來可,緬梔子忙出來打圓場:“好了,別吵了。方慎思你找我有事?”
方慎思這纔想起自己的來意,他狠狠瞪了寶貞一眼,撇下她朝緬梔子道:“娘子,方纔我在街上碰到出去玩的展顏小娘子,她差點讓人打了,現在在思圓居哭得厲害,你還是趕快去看看她吧。”
“什麼!她怎麼會被人打?”緬梔子也顧不得再管方慎思和寶貞的恩恩怨怨,急急往思圓居而去。寶貞剛纔還在回瞪方慎思的,一聽展顏小娘子出了事,也提着裙子追着緬梔子去了。只留下方慎思一人站在原地靜靜看着她遠去的背影。夕陽把他的身影拉得很長很長,看起來是如此落寞。
還沒進思圓居的院子,遠遠的就聽見展顏的哭聲了,讓人聽了都就揪心。緬梔子衝進上房,只見展顏坐在椅子上哭得驚天動地,衣裳也有些蹭髒了,旁邊兩個小丫鬟手足無措地勸說着。
“展顏,怎麼啦,哪裡疼?”緬梔子一把抱住展顏,連忙四處查看她有沒有受傷。
“阿孃……他們是大壞蛋,欺負我。”展顏在緬梔子懷裡漸漸止住了哭泣,只是還抽噎着。
裡裡外外檢查過一遍後,沒發現展顏身上有什麼損傷,緬梔子才鬆了一口氣。她輕輕拍着展顏的後背道:“別怕,有阿孃在,阿孃保護你,不會讓人欺負你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