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秋娘看着李恬,呆了好一會兒,往後退了半步,拂了拂衣襟淡淡道:“這是你們兩夫妻的事,哪容外人置啄?”
李恬眼睛亮了亮,急忙吩咐道:“快關‘門’!青枝守外頭,要是來了,客氣着點,元帕的事就‘交’給你了。”李恬最後一句話是對着悅娘說的,悅娘見自己隨便說了句話就算數了,樂不可支道:“放心吧,銀樺幫我去廚房看看,有活‘雞’活鴨沒有。”
“剛去過,只有一對鴿子,留着明早給五娘子燉湯用的。”
“鴿子也行,就怕血少點,帕子呢?咱們這就去。”悅孃的行動力向來沒話說,李恬忙攔住道:“還是明天當着他的面吧,不然他想多了……想的那個了,就麻煩了。”
熊嬤嬤和水秋娘袖手旁觀,看的無語嘆氣,老夫人自小就任恬姐兒由着‘性’子胡來,到今天慣成這樣,也不能怪自己不管,就是想管,肯定也管不了不是!
馬大管事急匆匆請了胡太醫進去,外頭喝喜酒的滿院都是人‘精’,哪瞞得住人?當然,馬大管事也沒怎麼想什麼瞞人的事,裡頭又沒吩咐要瞞着誰。
五皇子的府邸,除了李恬所在的那個正院西院,別的地方,那就是篩子,到處都是往外通信透消息的眼兒,不過片刻功夫,四皇子就得了稟報,說是五爺身邊的貼身大丫頭紅袖突然‘胸’口痛的厲害,五爺趕過去探視了,太醫是新‘婦’讓人請的。四皇子惱怒異常的錯着牙,閉着眼睛深吸了幾口氣,再睜開眼,臉上突然‘露’出絲奇異的笑容,這樣……也好!
大皇子也得了信兒,皺着眉頭簡直不知道說什麼纔好,老五向來做事謹慎不落人把柄,今天怎麼做出這樣蠢不可及的事?他這是要打誰的臉?這親事,可是阿爹下旨替他定的!真是失心瘋了!三皇子滿臉興致的聽了這個八卦信兒,轉頭看着滿屋子不顯山不‘露’水的奢侈富貴,笑眯眯的不知道在想什麼。
蔣鴻也得了信兒,一張臉青的嚇人,這是欺她孃家無人麼?
五皇子府這樁新出爐的熱辣八卦拍着翅膀飛出府‘門’,飛進了宮裡一間不起眼的小院裡,鄭太監似睡非睡的聽了小內‘侍’的稟報,一句話沒說,揮手屏退了小內‘侍’,往後靠着椅背,閉着眼睛好象睡着了,好半晌才悠悠嘆了口氣,簡師說了和美,那必定是能和美的,簡師什麼時候算錯過?鄭太監突然睜開眼睛,連身子也直了起來,簡師,還真算錯過!當年他說李家娘子命定早夭,活不過三歲,後來又說她是雙命人,什麼雙命,不就是算錯了給自己尋個說辭麼,這回,會不會也算錯了?
鄭太監嘴裡滿是苦味兒,五爺好是好,就是太好了,哪有人能收得服他?過‘門’頭一天就鬧出這樣的事兒,這就是往新‘婦’臉上揮巴掌呢,鄭太監憂傷的長長嘆了口氣,緩緩靠到椅背上,仰頭看着黑魆魆的屋樑想出了神,官家既記得答應過她的事,怎麼又把李家娘子指給了五爺?真是爲了李家娘子好?鄭太監臉上‘露’出絲苦笑,緩緩搖了搖頭,官家的心,就對着她時是軟的,除了她,對誰都是‘冷酷無情’四個字,這些年,官家的心思越來越深沉難測,連他也猜不到了。
五皇子府東院裡,紅袖後背抵着百寶隔斷,渾身抖如篩糖,‘欲’哭無淚的看着一臉煩躁歪在椅子上的五皇子,只恨不能抓得他滿臉血!這還讓不讓她活了?!她們這些近身‘侍’侯的丫頭,本來就難容於新‘婦’,從早上她去西院領差使被打發回來開始,她這心就七上八下沒安穩過,唯恐主母來了看自己不順眼。西院的新‘婦’,就是這府裡的當家主母,是她們這些人真正的主人!她能做到五皇子身邊的管事大丫頭,這一點自然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她正愁着怎麼討好主母,這位爺卻替她把主母得罪到了死地裡!紅袖絕望的看着五皇子,難道這就是自己的命?
五皇子被她看的渾身不自在,那股子從西院上房出來時就堆在心裡的煩躁散不開吐不出,斜着紅袖惡聲惡氣道:“看什麼看?你是爺的丫頭,誰能怎麼着你?虧你還跟在爺身邊‘侍’侯了這幾年,又是宮裡出來的,瞧你這樣子,爺的臉面都讓你丟盡了!”
紅袖被他罵的更是絕望,往後退了退,躲在百寶隔斷‘陰’影中,垂着頭嚥着苦水盤算着是不是應該現在就尋個合適的地方跪着請罪去。
五皇子無趣無味的幹坐了一會兒,從椅子上跳下來,擡腳將椅子踢倒,大步出了屋,一路疾行,往西院奔過去。
一路衝進上房,上房‘門’前‘侍’立的小丫頭不見了,房‘門’掩着,裡面靜悄悄一片,五皇子擡腳要踢‘門’,腳擡到一半又硬生生收回來,彈出雙手推‘門’,‘門’悄無聲息的往兩邊敞開,五皇子跨進‘門’,見屋裡只有那兩隻巨大的龍鳳喜燭還在熱烈的燃燒,旁的燭火都已經熄了。
沒等五皇子恍過神,青枝從暖閣裡閃出來,恭敬的曲膝道:“五爺回來了,‘奶’‘奶’今天天不亮就起來,一直忙到剛纔,實在是累了,剛剛歇下,吩咐不要打擾。”五皇子下意識的‘揉’了‘揉’耳朵,他剛纔聽到什麼了?她歇下了?這‘洞’房‘花’燭夜,她不等他回來,歇下了?
她歇下了!
五皇子總算恍過了神,看着不亢不卑堵在內室‘門’口的青枝,氣的一佛出世,二佛昇天,果然,他早就知道她不能以常理推測,好,算你厲害,你歇下了,你以爲我會求你?象傍晚求你發嫁一樣再求你一遍?做夢呢!哼,你既然歇下了,那就歇下吧,明兒的元帕,咱們且安心等着,看看到底誰求誰?!
五皇子想到元帕,盤在心裡的那股子惡氣傾刻就通透暢快了,用力甩了甩衣袖,左右看了看吩咐道:“歇下就歇下吧,爺今晚上就歇在這裡,把那暖閣收拾出來,讓人‘侍’侯沐浴!”
這一夜,五皇子半睡半醒,就沒怎麼睡沉過,三更剛過,就聽到內室裡傳來細細瑣瑣的動靜,五皇子忙支起上身,凝神側耳細聽了片刻,知道是李恬起來了,心裡大喜之餘,又有些按捺不住的興奮,忙挪了挪,閉上眼睛躺好,一會兒她來了,自己可得睡得沉沉的。
這院子修繕的極好,‘門’開‘門’關都悄無聲息,悅娘手裡轉着把小銀刀,青枝捧着帕子,銀樺提着命鴿子籠,轉進了暖閣,熊嬤嬤不放心,也緊幾步跟到暖閣‘門’口張望着。
五皇子聽到腳步聲,刻意把呼吸聲調的綿長,面朝裡躺着一動不動,悅娘走到暖閣炕前,探頭看了看,側着耳朵聽了聽,往後退了半步,示意青枝去叫五皇子,從昨天開始,她就懶得理會他。
青枝低頭看着手裡的帕子,上前半步,恭恭敬敬的輕聲叫道:“五爺,時辰不早了,一會兒宮裡要來人收元帕了,還得煩請五爺起來看一看。”五皇子心裡嘿嘿冷笑,求他還不自己來,遣個丫頭過來請他,哼!五皇子閉着眼睛只裝睡着,理也不理,青枝又說了兩遍,見五皇子還是裝睡不理,無奈的回頭看了眼悅娘,悅娘向來出力不使心,哪能有什麼主意?將銀刀攤在手裡道:“你看,我手裡有刀,離他太近了,萬一……”
五皇子聽到個‘刀’字,機靈靈打了個寒噤,一下子坐了起來,倒把悅娘和青枝嚇了一跳,五皇子盯着悅娘手裡的銀刀厲聲道:“你要幹什麼?”悅娘忙往後退了半步,捧着銀刀的手一動不動,只轉頭看着青枝道:“你看看,我就說吧,我手上有刀,不能離他太近,他跟咱們不一樣,行了,他看着,咱們趕緊動手,不然一會兒宮裡來人了,帕子上的血還沒幹,非得壞事不可!”
沒等五皇子暈過神來,青枝抖開那塊雪白細綾帕子捧住,悅娘伸手從銀樺舉起的籠子裡捉出只鴿子,一隻手捏着嘴和兩條‘腿’,另一隻手舉起銀刀往鴿子脖子上細細一劃,將刀丟給銀樺,緊捏着根本掙扎不得的鴿子,將血細細的淋在青枝手裡的帕子上。
鴿子血不算多,悅娘見再擠不出血來,將鴿子扔回籠子,仔細看了看元帕道:“好象少了點吧?去把那隻鴿子也拿來。”
“不少不少,再多就不象了。”熊嬤嬤忍不住叫了一句,悅娘呼了口氣,輕鬆的拍了拍手,湊過去聞了聞道:“跟人血味兒不大一樣,不過秋娘說沒人聞這個。讓胡三媳‘婦’把這隻鴿子炸了給我吃,這鴿子用刀殺和用水悶有什麼分別?反正我吃不出來。”
五皇子只覺得整個人都沒知覺了,圓瞪着雙眼,腦子裡‘亂’糟糟一團,根本沒法去想眼前這到底算什麼事,在他腦子裡跳個不停的,就一個疑問:他娶回來的這個,到底是個什麼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