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孃,這真沒什麼好謝的……”林揚風看着一臉恨鐵不成鋼的蔣郡王妃,突然福至心靈:“您莫不是打算旁的什麼事吧?”蔣郡王妃面色微霽,輕輕‘哼’了一聲,擡手敲了下林揚風的額頭道:“還不算一竅不通,總算想明白點兒了,你呀,這心眼要用一用,別總橫着根直腸子,四皇子今年都十九了,也就這一年兩年,就得挑定親事開府成家了,這京城多少人家盯着呢,你妹妹是個實心直性子,沒這福份,可李家姐兒人品才情樣樣出衆,他又救過李家姐兒,這就是李家姐兒跟他的緣份,說不定哪,這後頭還有更大的緣份呢。”
林揚風一臉驚訝的高挑着眉眼,半晌才眨了下眼睛,那四皇子救的又不是李家妹妹一個,怎麼偏偏就李家妹妹跟他有緣份了?二妹妹沒福份,那俞家妹妹呢?
不過這疑惑林揚風可沒敢說出來,對於蔣郡王妃這麼令人心驚的打算,林揚風根本不知道說什麼好,乾脆看着蔣郡王妃,等她再往下說,蔣郡王妃接着指點道:“你記着,一定尋個機會悄悄兒把話遞到,就說,這救命之恩恬姐兒一直記在心裡,因爲服着孝不好出門,今兒聽說四皇子也在,本想過來當面磕頭謝恩,可畢竟男女有別,就託你當面跟四皇子道個謝字,這救命之恩牢記心間,沒齒難忘。”
“阿孃,您是想讓四皇子挑中李家妹妹?”林揚風沒怎麼聽進蔣郡王妃的話,他還在震驚蔣郡王妃的打算,在他看來,這簡直就是匪夷所思的事,蔣郡王妃掃了兒子一眼,淡定的反問道:“怎麼啦?”
“這個!”林揚風眉毛高挑在額頭上落不下來,攤着手,一臉的不可置信,來回轉着頭張着嘴,不知道說什麼好,蔣郡王妃擡手在兒子額頭上輕輕拍了下,點着他教訓道:“你看看你,李家姐兒怎麼啦?哪一處配不上?怎麼就把你驚成這樣?若論身份,李家姐兒是勇國公府嫡支嫡女,比哪個也不差,若論行事爲人,這京城貴女中能及她的還真不多,若論長相,就她那樣的,哪個男人見了不動心?不想娶?”
林揚風眨了下眼睛,又眨了下眼睛,重重的點了下頭,這話對極了,李家妹妹確實讓人移不開眼,越看越好看,越看越想看,自己要不是年紀太大……可這事哪有這麼容易!
“阿孃,”林揚風在心裡慢慢轉着彎,往蔣郡王妃指出的方向轉:“您的意思是,李家妹妹若能得了四皇子的青眼……阿孃說的是,李家妹妹生的真是好,也不是生的好,若論五官倒不算絕色,可最難得的就是李家妹妹這種,氣質清華,體態風流……咳咳!”
蔣郡王妃狠狠瞪了兒子一眼,擡手拍在他頭上,林揚風意識到失態,忙縮了縮脖子,一隻手攥起掩在嘴邊,尷尬的連聲咳個不停。
“別誇了,接着說正事。”蔣郡王妃吩咐道,林揚風陪了個討好的笑容,接着道:“兒子就是覺得,四皇子這親事,宮裡還有葉貴妃呢,就怕他自己做不了主,李家妹妹再好,後頭沒有助力,這一條怕過不去。”
“嗯,你這話說到點子上了,”蔣郡王妃滿意的誇獎道:“可這種事,誰也說不準,咱們也不是非得求着哪能,不過就是順水推舟,推一把看看,往後怎麼樣,一來得看機緣,二來,也要看李家姐兒的手段了,這男人要是上了心,什麼主意都能想出來,法子多的是,宮裡有一個貴妃,那還有個官家呢,再退一步說,也不指她就一步登天做了正妃,一個側妃總綽綽有餘吧?這娶妻從父母,納妾就是隨自己了,你放心,就憑李家姐兒那樣的心計手段,不過就是費點兒勁,我看那正位子早晚是她的,咱們先不用想那麼遠,就先謝了這救命之恩再說。”
“阿孃說的極是,”林揚風得了蔣郡王妃誇獎,從裡往外透着歡喜,忙拼命轉着心思,給阿孃拾遺補漏:“要是這樣,光一句話謝了會不會不夠誠意?要不,再備份禮物?荷包什麼的?”
“不用!”蔣郡王妃看着兒子,忍不住暗暗嘆了口氣:“她託你傳句感謝的話,這是知禮,令人敬重,若是遞了東西,那算什麼?那就落了下乘了,我告訴你,明兒你說話可千萬要謹慎,就是知恩知禮的謝一句,千萬別畫蛇再添了足,這德字上可千萬不能錯了一星半點,若是讓四爺覺出別的意思,打心眼裡鄙夷了,那就什麼也別想了,記牢了沒有?唉,若不是李家姐兒守了這麼幾個月的孝,哪用得着你遞這句謝,只怕四爺早就留心上了。”
“阿孃說的極是,兒子記下了,就是誠誠心心的替李家妹妹道聲謝,阿孃放心。”林揚風急忙轉過彎答應道,蔣郡王妃又細細交待了幾句,這才吩咐他早點回去歇息。
隔天一早,李恬先趕到了南寧郡王府,車子馳進二門,只見前面已經停了一輛圍着深藍綢圍子的寬敞大車,車旁站着一個十八九歲的少年,伸手從車上扶下一個十五六歲的小娘子,聽到動靜,兩人齊齊轉過身,少年身材頎長,眉如墨染、鬢若刀裁,眼神明亮中透着與年齡不怎麼相符的深邃,穿着件象牙黃長衫,束着根同色絲絛,絲絛尾端綴着塊雕成樹葉的黃玉,長衫是寺綾所制,透着股繁華洗盡的質樸,渾身上下,只有那兩塊黃玉樹葉色微深而光澤,閃着剔透的微光,點破那一片儒雅沉穩,流淌出絲絲銳氣,令人不敢小覷。
少年身邊的小娘子一身水綠衣裙,杏眼桃腮,看起來活潑可愛,正滿眼驚歎的直盯着李恬。
林珂歡喜的跳到李恬面前:“你們竟一起到了!真是巧,來,我給你們介紹,這是我表哥,叫蔣鴻,字雁回,前年就考中舉人了,是個大大的才子!這是表姐,叫蔣姍,她只比咱們大一點點!”介紹完蔣氏兄妹,林珂裙子轉成一朵喇叭花兒,又轉到蔣姍身邊,指着李恬道:“她就是李家姐姐,我倆最要好了!”
蔣姍笑吟吟的曲膝和李恬見禮,蔣鴻失神的看着李恬,彷彿沒聽到林珂的介紹,林珂推了他一把道:“咦?你發什麼呆呢?”林珂話音未落,蔣鴻已經極快的長揖幾乎到底,不易覺察的頓了下,緩緩直起身,神情已安然如舊,沉穩的衝李恬拱了拱手笑道:“舍妹就多蒙李娘子照應了。”李恬面帶微笑,垂下眼簾曲了曲膝,算是應了。
林珂推着蔣鴻道:“大哥讓你去書房找他,你快去吧,走,咱們先到我屋裡喝茶去,我阿孃還忙着呢,說讓咱們先玩一會兒,她好了再讓人叫咱們,我昨兒新得了幾餅今年的早茶,又刨了罐去年的雪水,就等你們來了一起品茶,咱們快走!”林珂一手挽着一個,往月亮門進去,蔣鴻跟進月亮門,慢慢搖着摺扇,從眼角瞄着三人,往書房方向一點點蹭的極慢,直到三人轉彎看不見了,才大步往書房過去。
林珂看着蔣姍笑問道:“鴻表哥那件衣服是用什麼料子做的?又細密又柔和,最難得是沒有亮光,看着真是讓人舒服,要是拿來做裙子指定好,是百易練?”
“不是,”蔣姍溫婉的笑道:“那是寺綾,用一種黃草心織出來的,江南尼庵裡的姑子們最擅織這個,所以叫寺綾,哥哥就喜歡這樣的東西。”
“寺綾,我好象聽說過,你那帕子用的就是這個?”林珂恍然問道,李恬有些無語的看着林珂道:“我那帕子用的是疊帛,那寺綾是用草織出來的,細密若綾羅,卻比綾羅貴重得多,卻極不經洗,不好做帕子,你不是學過認針線料子了?我記得去年秋天,舅母就拿過各色料子給你認,中間就有寺綾,這寺綾就這一種顏色,極好認……”
“啊……那個啊,我其實……姍姐姐你看那邊,看到那株牡丹沒有?那是阿孃的寶貝,開出來的花幾乎就是黑的了,可漂亮了,去年我戴了一朵,她們都說好……”林珂顧左右而打岔,蔣姍一邊應着林珂的話,一邊從林珂身後向李恬微笑示意。
三個人在園子兜兜轉轉,看了半天花草才轉到林珂院子裡,剛坐下喝了半杯茶,蔣郡王妃就打發人來叫三人啓程了。
東陽郡王府前的車子直排出兩條巷子,卻是井然有序,一輛接一輛往前移動的不算太慢,他們家一來整天門庭若市,二來象今天這樣的熱鬧事一年少說也有五六回,要是趕上老夫人做壽,人比這還得多,說不定還得備着接宮裡的貴人,管事下人們早就是訓練有素,府前車馬雖極多,卻並不怎麼耽誤,蔣郡王妃一行人的車子很快就進到二門,車簾掀起,踏步已放好。
蔣郡王妃帶着媳婦丁氏、林珂、李恬和蔣姍四人下了車,站在二門裡迎客的大女兒林雯忙上前見禮,蔣郡王妃並不多耽誤女兒,拉着林雯低聲問了幾處要緊的地點兒,就跟着婆子往劉郡王妃受禮的大廳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