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張大眼睛,仔細端詳着這個方盒子。
雖然說它是個“盒子”,但實際上更像是個結構極其複雜的框架,表面上有大量的鏤空。
它的材質看起來像紙,但觸摸上去,又有金屬般滑溜和涼冰冰的手感。
從不同的角度看去,盒子折射出不同的金屬般色澤。
摺疊起來的話,只有薄薄的一層;展開就成爲一個空心的正方體。摺疊和展開都非常方便。
儘管這個盒子看起來很薄,但質地卻很有韌性。
盒子的一角以及幾個側面有很嚴重的焦黑的燒傷,但燒傷並沒有破壞盒子本身的結構。
這燒傷的痕跡顯然是馬克·吉布森穿越前被我用閃電劈到所致。
那麼,這個盒子無疑就是馬克·吉布森隨身攜帶的那個了。
霍鷹也上來仔細觀察。
他把玩了一番,打開、摺疊、再打開,研究出點名堂來。
“恐怕這是形狀記憶合金吧。”他看着我說。
我並不知道什麼是“形狀記憶合金”,聽起來很高大上的樣子。
重要的是,盒子中的綠色賢者之石不見了。光有這個盒子,恐怕沒什麼用,更何況是被燒壞的。
“你可真本事。”我豎起大拇指,對王巨君說,“你咋搞出來的?”
“你們真以爲我傻啊,只知道在裡面跟愛麗絲小姐聊天,不去偵查一下?”王巨君說,“我藉着上廁所的名義溜出來,發現了馬克·吉布森的客房在二樓最邊上的房間。
門沒鎖,我溜進去轉了一圈,沒什麼有價值的東西。就這個玩意,被扔在桌子上,我隨手順出來了。”
“嗯,了不起。”我點點頭說。
既然有它了,明天拿給喬安娜,讓她也看看,這東西說不定她能搞出點什麼名堂來。
“下次你再見到那塊綠色的賢者之石,不管你是用偷的還是用搶的,一定給搞回來。
那個石頭是關鍵,這個盒子恐怕已經壞了,沒用了,所以他才隨便亂放。”霍鷹說,“
只要那塊石頭不在馬克·吉布森手裡,那傢伙就不沒辦法再逃了。”
“你說得對,所以我們纔要去請江南燕前輩幫忙,做個局,把石頭給偷出來。”王巨君說,“明天咱們就去請高人。”
我和霍鷹都點點頭,然後各自安頓休息。
不甘心的我,再次神遊出體,飄蕩到休謨大宅附近偵查。
大宅頂部那隻石刻的巨眼射出的光芒依舊刺眼,我根本接近不了,急得我團團轉。
繞來繞去,我又回到前院,三角形的花壇的位置。
我知道明亮的白色信標的本體,在地下洞窟中,於是試着下潛。
但即使是地下,光芒也無比炫目,什麼都看不到,完全被白亮刺眼的光所籠罩。
“這個陣法真是厲害。”我不禁隨口說出這句感嘆。
“是吧,我也覺得這個陣法厲害。自從有了這個陣法,我都沒辦法到達我的僕人的身邊了。”
我的媽呀!聽到這個聲音,沒把我給嚇死!什麼人在說話?
我四處張望,突然發現身邊出現了一個人的形象。
這是一個鬍子茬花白,眼窩深陷的老年黑人。
他的個子本來就已經非常高了,至少比我高一頭,但頭頂上偏偏還戴了一頂漆黑的高禮帽,顯得整個人更高了。
禮帽下緣一圈,用小小的骷髏頭骨鑲嵌。
黑禮帽下,
及肩的長髮被編成髒辮,最底下掛了各種裝飾的小吊墜。
他的臉上白一塊黃一塊地,像是用什麼顏料塗成神秘的圖騰。
他穿着一身曾經考究,但現在看起來又髒又破的燕尾服,胸口露出的白色荷葉邊襯衣已經髒污,使得整個人看起來非常邋遢。
他手裡握着一柄長柺杖,柺杖的把手是一個雕刻成鏤空頭骨形狀的水晶球。
這個怪模怪樣的老黑人用沙啞但頗有磁性的聲音對我說:“
休謨先生是著名的法陣魔法師和卡巴拉學者。
整個宅邸、花園、甚至周圍大環境都是一個完整的陣法。
像你這個小賊,肯定是進不去的。”
這個老黑人雖然樣子嚇人,但說話的語氣聽上去,並沒有什麼惡意。
“我……只不過是來遊玩一下。老先生,怎麼稱呼您?”我儘量表現出一種尊敬長輩的態度。
“他們都稱呼我爲雷格巴老爹,”老黑人高傲地瞥了我一眼,說,“我是被我的僕人弗里曼召喚,我與他有終生的契約。
弗里曼從大洋彼岸來到東方,我也隨他來到這裡。
沒想到,我也被休謨先生的陣法所排斥,進不了房子裡。
到了遠東之後,這裡沒有人信仰我,我的力量被大大削弱了。
作爲一位神祇,無法兌現自己的諾言,還真是丟人啊……”
“恕我無禮和無知,您居然是一位神祇?我真是失敬……”我趕緊向他鞠躬。
不管是真的神祇,還是一個騙子,我最好不要得罪這些某名其妙的人物比較好。
“這不怪你,孩子。
遠東這個地方根本就沒有人聽說過我的名字,也沒有我容身之地。
這個地方本來就是人傑地靈,靈氣充沛的,本地人的信仰之力供養着衆多的神祇。
我來到這裡之後,確實自覺已無地自容。”
老黑人一邊說,一邊用手杖輕輕敲打着地面,顯出一股無奈和不甘。
“我是一位負責引渡靈魂的神祇,一般不會出現在人間。
但我與弗里曼簽訂了一份契約,按說應該隨他召喚而至,可是自從進入這個院子,我就被困在這裡。”他轉過頭,看向我說:“
孩子,我知道你沒有死,不是死靈。你是一個有意識的生靈。
我想和你簽訂一份契約。”
“您說的契約,指的是什麼?”我不太喜歡契約這個詞。
如果是霍鷹,恐怕能夠談個好條件,我不善於討價還價,更不知道該怎麼定價。
“你不用害怕,我是一個公平的神祇,不是惡魔,不會誘騙迫害你。”他摸了摸鬍子,說到,“
很簡單,不管你用什麼手段,你把我帶到宅子裡。
我就可以在能力範圍內滿足你的一個願望。”
“我不太懂契約這回事。
我們東方人也不太講究契約這種說法。
您能不能詳細講一講您的條件?
比如,什麼算‘進入宅子’,能滿足我什麼願望之類的。”
雷格巴老爹說:“只要你讓那隻眼睛熄滅,或者你把我的載體拿給弗里曼,這都算你完成了你的條件。
至於我的條件,自然是我能做到的。
一般來說,我負責把靈魂帶向另一個世界。
當然,如果你希望一些其他的事情,比如獲得財富或者美色,我也有辦法實現。”
我突然有了一個想法。
於是,我答應了雷格巴老爹,“好吧,讓我試一試。可是,我能不能提個問題?”
“你問吧。”他說到。
“您進入宅邸的目的,不會是傷害誰吧?”我仗着膽子問。
“哈哈哈,”他大聲地笑着,沙啞低沉的嗓子發出巨大的聲音,“
無所謂傷害,無所謂受傷;
正如一切造物所遭遇的,無所謂生,無所謂死。
生即是轉換,死即是輪迴。
我是引渡靈魂的神祇,來自無光的雨林,來自惡臭的沼澤,來自乾枯的沙漠,來自骯髒的城市。
見到我,即見到這一段旅程的結束,即見到下一段旅程的起始。
隨我而行的靈魂,將要去的地方是河中流淌着牛奶、有六十位處女等待着他的天國花園;
還是荊棘叢生,用鮮血與岩漿澆灌而成的地獄,並不由我決定,而由他一生所作所爲決定。
我只是渡船,只是纜車,只是門票,只是行路上的夥伴,只是未知旅程的導遊,只是通往下一個旅程的隧道。
無所謂傷害,因爲施暴者必受其報;
無所謂受傷,因爲受害者必得補償。”
他老先生說了這麼一大套話,搞得我實在不好意思再多問一句,他到底進大宅要幹嘛。
既然是爲“神祇”,還是不要不給他面子,死纏爛打地問下去,把他擠兌急了,總歸不好收場。
“好吧,”我聳了聳肩,心裡想,也不知道和這位從來都沒聽說過名字的自稱是“神祇”的老黑人籤個契約,是個什麼大不了的事情。
不過我想,在目前我們弱勢的情況下,拉攏儘量多的盟友是有很有必要的。
見我同意,雷格巴老爹點點頭,開始用他嘶啞而略帶回響的聲音,緩緩地吟唱契約之言。
“來自塵世之子,你已進入無盡黑暗的神秘領域。
此刻,生與死、光明與黑暗在此交織,諸神共鳴。
在此重要時刻,我雷格巴老爹,巫毒教的庇佑者,受神聖宇宙之命,爲你所祈,爲你所求。
聽從我古老而神秘的聲音,我將引導你穿越痛苦的河流,帶你走向命運的彼岸。
在這不朽之約的見證下,你必將獲得力量與智慧,但你也須付出代價。
牢記,一切力量均需平衡,一個輕微的失誤都將讓你深陷無盡的黑暗。
在你心中默誦這神聖的誓言,以你的生命、榮譽、信仰爲信物,簽下與我永恆的盟約。
今夜,月色染紅,萬物沉寂,這份契約將穿越時空,成爲我們永恆的誓約。
承諾履行契約,直至永恆之火熄滅,恆星凋零。
當你在心中宣誓後,生死輪迴將無法抹去你與我之間的盟約。
你的奉獻將成爲巫毒教的力量,你的忠誠將鑄成不朽的榮耀。
簽下契約的人啊,須知一旦踏上這條路,便再也無法回頭。
簽訂這份契約就意味着你將爲自己的行爲承擔後果。
你必須以無盡的虔誠和勇氣,守護巫毒教的教義,維護這神聖的信仰,才能享受到我雷格巴老爹賦予的無盡力量。“
我感覺到一股力量逐漸從天空降落下來,慢慢籠罩住我。
我感覺到靈體微微震動,一種深遠的共鳴。
緊接着,一聲噼啪的電擊聲響過,什麼也沒有發生。
雷格巴老爹大驚失色地後退兩步,用手杖的尖端指向我,用嘶啞的聲音說到:“
你……你居然不是這個世界的存在?
你既不來自於人間,也不來自於天國,更不來自於地獄!
你到底來自哪裡?你到底是什麼?
快說,你到底是什麼樣的存在?”
“實話實說,我來自於一百年之後的世界。”我坦率地說,“
我使用了一些方法,利用靈識共振的原理,穿越回一百年前的肉體中。
再用御夢神遊的方法,從肉體中脫出,來到這裡。”
“我當然知道你來自於一百年之後!
你身上牽扯的兩條命運銀絲,我能看得一清二楚。
時間對於我雷格巴老爹來說,毫無意義。
從信仰起始,到信仰消亡,我的時間是用信仰定義,不是用時鐘定義的。
所以,一百年對於我來說毫無影響。
我說的不是一百年的事情,我問的是你到底來自哪裡?
爲什麼我無法觸及到你的靈魂?無法與你的靈魂牽手?”
他震驚的臉色簡直不需言表,手中的手杖顫抖着指着我,後退了好幾步才站住。
我聳了聳肩,實在不明白他到底在糾結什麼。“
您說的事情我真的不明白,我已經把我的情況誠實地告訴您了。
要我說的話,可能是您老是西非到加勒比海地區那邊的神;
我們本地的情況,可能與您老那邊的情況不太相同吧。一方水土養一方神......”我試着說服他,“
我們中華大地上的人,一向是遵守諾言的。
您也不用搞個什麼契約,什麼儀式。
我答應您,幫您進入大宅。
您老也答應我,在我需要您幫忙的時候,及時出手,就可以了。”
他站在離我七八步遠的位置,聽到我說的這句,半信半疑地問:“你能做到所承諾之事?”
我覺得把他帶進大宅這件事,不應該是什麼做不到的。
一方面,如果不能想辦法把那隻刺眼的巨目的光芒熄滅掉,不是他進不去的問題,我也進不去,所以這件事是必須做的。
wωw •ttκǎ n •¢ o
另一方面,他提出的契約對我來說是蠻有優勢的。
他只談到做到了會怎樣,並沒有說沒做到會有什麼後果,所以我覺得也無所謂啦。
“我答應您,把您帶進大宅。”我說到,“
所以也請您作爲一名神祇起誓,承諾在我需要的時候幫助我,就可以了。
我們現在腳下的土地,與您老常駐的所在之處,有十萬裡之遙。
五千年來,我們所受的教育中,最講究的信義。
守信是我們這裡最基本的道德。
守信是自律,不必要非得弄個什麼契約之類的麻煩事。”
他點了點頭,說:“希望如你所言,能做到守信。
我以大神羅亞的信義起誓,如果你能做到你所承諾的,我即做到我所承諾的。”
說完,他用力將手杖向地面戳去,一團黑氣旋轉着升騰起來,像幾條黑龍般纏繞在一起,直竄雲霄,最後消失在無盡的夜空中。
我不禁感慨,這老傢伙真是死腦筋,非得搞出一些形式主義“儀式”來,彷彿缺了這些儀式,生活就索然無味了一樣。
嗯,形式主義,傻里傻氣的。
做完這一通表演,雷格巴老爹走到我面前,伸出手,遞給我一個小東西。
我接過來一看,是一隻木頭雕刻的很粗糙的小狗。
我疑惑地擡頭,看着雷格巴老爹。他解釋道:“如果不能破壞陣法,把這個交給弗里曼,也算你完成了契約。”
我點點頭,這個倒是簡單得多的做法。
說法這些,他又用手杖戳地。一股黑煙升起,他隱沒入這股黑煙之中,消失不見了。
我手中握着這隻木頭小狗,緩緩放鬆知覺的焦點。
眼前的一切開始離散開,變得邊緣不再清晰,視線越來越模糊,越來越柔和,一切的景像融化成爲光斑,最終消失。
我醒來的時候回,是早晨六點鐘。
我感覺手中緊握着什麼東西。
拿起來一看,果然是昨天夜裡得到的那個木頭小狗。
這隻小狗雖然雕刻得很簡單,只有寥寥幾筆,卻栩栩如生。
白天的時候,我們五個人又聚在一起,把情況溝通了一下,特別說明了夜裡遇到雷格巴老爹的事情。
“雷格巴老爹啊,那可是很厲害很恐怖的存在呀~”大萌說。
“關於這種歪門邪道的東西,萌萌姐可是專家,懂得可多啦。”喬安娜說。
“我從一些神秘學書籍中讀到過,雷格巴老爹是巫毒教中的神祇,主要負責在人間與靈界擺渡靈魂,有點類似於古希臘神話中的冥界船伕卡戎,或者我們這邊接引菩薩的角色。
巫毒教經常通過召喚雷格巴老爹來獲得一些能力,比如作爲死靈法師來驅使殭屍,或者利用雷格巴老爹詛咒或者奪取他人的生命力之類的。”大萌一臉認真地說,“
既然是弗里曼召喚的,看來弗里曼是巫毒教信徒,不知道他有什麼陰謀或者訴求。”
“不管怎樣,我只要把這隻木頭小狗帶給弗里曼,不就可以了嘛,這看起來不難。
下次再找個理由去大宅的時候,帶進去就可以了吧。”
“最好把契約當回事,雷格巴老爹可不是什麼心胸寬大的善茬。”大萌拉着我的手說,“
咱們以後可不要再搞這些契約啥的了,安寶你不要經常冒險。
這回幸虧是雷格巴老爹,下次要遇到一個惡魔之類的,就難以脫身了。”
我覺得大萌說得對。
我們又研究了一會兒那個曾經安置過綠色賢者之石的盒子,喬安娜也同意這是形狀記憶合金的說法。只是實在沒想出來我們拿這個盒子有什麼用處。
“林海棠的資料中,有關於形狀記憶合金的研究記錄,只不過我們都沒有來得及認真研讀,畢竟內容太多了。
我猜想,這個盒子大概就是個約束器,通過調整頻率來約束綠色賢者之石,使用者大概可以使用某種方式,藉助這個盒子來控制賢者之石。”喬安娜說,“
總之我們還是先得把賢者之石偷過來,才能實驗出個結果來。”
好吧,我們這就去拜訪王巨君的同門老前輩,有名的大盜江南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