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貝爾……一時間也不知如何是好。眼前的十代就好像瞬間小了五歲、十歲, 就像小孩子一樣耍無賴,在莫名其妙的事上莫名地固執。
他坐到了牀沿上,認真地看着十代:“你到底想做什麼, 十代?”
“你呢?尤貝爾。在我回答之前。”
“……”
被雙重威脅了麼?
開什麼玩笑!
尤貝爾氣得牙癢, 她也許可以撲上去把十代摁倒在牀上逼供, 但身體卻似乎……不怎麼聽話, 很不情願。直到現在依然是一動不動地坐在牀沿, 和十代對視着。
等等,我這是怎麼了,爲什麼要因爲“紅寶玉獸被綁架了”這種無聊的事被十代威脅?
紅寶玉獸不管怎樣了都和我無關吧!
“算了……反正你也不會虧待盧比吧, 我可無所謂……”
尤貝爾只覺得自己怎麼莫名其妙地做了多餘的事,氣惱非常, 他站起身準備離開。腦子裡不斷反省着最近自己真是越來越奇怪了……
“等等。”
十代撐在牀沿伸手拉住了“約翰”的手。
“幹什麼?”尤貝爾沒聲好氣地低頭問道。
十代看了看漆黑的窗外, 只見一個個細小的波紋不斷在玻璃上漾開, 伴隨着啪啪啪啪啪的敲擊聲——
“外面,下雨了哦, 大暴雨……現在是雨季吧。”
“那又如何?”尤貝爾只覺得莫名其妙,試圖甩開十代的手。
“但……但是!現在出去的話,不是會被淋到嗎?”
“這種雨對我來說根本就沒關係!”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尤貝爾氣惱地瞪着十代。
“沒錯!對你來說沒關係,但有關係的是約翰!”十代也生氣了,發力將尤貝爾往回拉:“現在你用的是約翰的身體, 淋了這麼大的雨一定會生病的!”
“……”尤貝爾也停住了, 雙色的瞳孔不愉地瞄着十代:“那你的意思?”
“……留到雨停吧……”十代嘆了口氣:“陪陪我。”
說完, 他目光中帶着些懇求……望着尤貝爾。
“……”
尤貝爾還是留下了。
她沒有被十代說服, 她確信, 但她還是留下來了。還去洗了個澡,換上了十代的睡衣, 睡到了十代的身邊——直到這個時候,尤貝爾才從懵懵懂懂中清醒過來,驚訝地發現她居然和十代睡在了一張牀上,裹着同一條被子!
開什麼玩笑,到底發生了什麼?!
尤貝爾費力地想回憶起之前半個小時裡到底發生了些什麼,卻……盡是自己按照十代的安排洗澡換衣服爬牀的一系列畫面。
於是她只好獨自氣惱起來。
“尤貝爾?”
聽見尤貝爾喉嚨裡憋着的碎碎念,十代坐了起來,有些好奇地問道。
“該死……你居然讓我和你睡在一起,你到底在想什麼?”
“我啊……”十代點了點下巴,細想了一番才道:“反正……僅此一次,以後也沒機會了。”
“這樣真的可以?我可是心心念念想要了你的命哦?”
“……”十代又躺了下來,看着天花板:“沒有啊……尤貝爾,一定很喜歡我吧。”
“哈,哪兒來的自信?”尤貝爾輕蔑地問道。
“我知道,我就是知道……尤貝爾一直都很在乎我。雖然,尤貝爾一直說想要我的命。”說到這裡,十代嘿嘿笑了兩聲:“但是……尤貝爾沒說實話,你的話只說了一半。”
“……”
“‘要十代的命’只是過程……方法……一種途徑。目的是什麼,我從未聽你說過。”十代打了個呵欠:“……目的到底是什麼呢,能讓尤貝爾不辭辛勞地一次又一次,殺了我。”
“……?!”
那雙異色的瞳孔在黑暗中亮了起來,彷彿受到驚嚇的貓,好像渾身的毛都豎起來了。
“我好想知道……”
“你怎麼會知道的?!”尤貝爾的聲音好像平地炸雷般響起,她翻身按住了十代的肩膀,將他死死地按在原地,好像剛跑了馬拉松一樣氣喘如牛。
“他告訴我的……我也,看到了。”
“……誰?”真真切切的殺意蔓延了開來,果然和她叫囂着要“殺了十代”時的氣場完全不同,這纔是真正的殺意。
十代搖了搖頭:“我也不認識……他自稱是宇宙之暗的第一任人類宿主,是個,好小的小男孩。”
沉默,難耐的沉默
冰冷的水,毫無預兆地落在了十代臉上。要不是他知道這裡不是頂樓,一定會以爲是房頂漏水了。
“尤貝爾……?”
“他在哪裡?你在哪裡見到他的?”尤貝爾大概以爲自己的語氣很平穩吧,但其中劇烈的震顫十代早就聽得一清二楚了。
“他?……他在我的靈魂裡,他說他一直都在那裡徘徊……尤貝爾,你認識他,他到底是誰?”
很顯然,尤貝爾認識他,而十代至今還是不知道那個彷彿童話故事裡走出來的孩子的名字。
“……”尤貝爾沒有回答。
“是你殺了他?他明明還是個孩子……”
“我不記得了……”驢脣不對馬嘴,尤貝爾突然開口了,她回答的卻是十代前一個問題:“我不記得他的名字了,太久了……不,我沒用名字稱呼過他,沒錯,是這樣的。”
“……尤貝爾,你是不是……喜歡他?”
沒有回答,但更多冰冷的液體直直地落在十代臉上,那大概可以算是尤貝爾的回答了。
“你喜歡他,卻又殺了他……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一定是發生了什麼很糟糕的事吧,尤貝爾?”
十代試圖引導尤貝爾說些什麼,但他失敗了,尤貝爾只是無聲地流着冰涼的淚,一個字音都沒有。而一片漆黑的房間裡,十代也看不清尤貝爾的表情。
“不行……”
好久好久,尤貝爾輕顫着吐出這兩個字。
“我一定要殺了你,十代,沒錯,只能這樣……”
抖得更厲害了。尤貝爾好像被什麼劇烈的情感所吞沒,她好像很無助,她是毫無選擇,被逼迫的……這讓十代獲得了更多的信息,也讓他更加困惑了。
更多的冰涼液體順着十代的臉頰落在枕頭上,十代擡起手,憑感覺撫上了尤貝爾——也就是“約翰”的臉頰,突然暴起發難般一個翻身將尤貝爾按倒在牀上,兩人的位置瞬間互換!
接着,十代抓起“約翰”的右手,將那隻手按在胸口。
“來,尤貝爾,把你的爪子亮出來。”
“……?!”
尤貝爾似乎被嚇倒了,木訥地愣在那裡。
“想殺我的話,現在就可以了。用你的爪子,刺穿我的胸口,就是這裡,心臟……”
那人類的手漸漸地變暗,浮現出鱗片——這不是尤貝爾想要的!但她感知到,是現在成爲她宿主的人類在退縮,這個叫做約翰的人類,下意識地害怕了,想要抽回手!他抽回手了,而尤貝爾的手就露出來了,鋒利的尖爪,劃破了十代單薄的睡衣,溫暖而堅實的搏動就在爪下,脆弱的……
“不……!”
“想要殺我很簡單啊……我是個人類,生命很脆弱,衆所周知,所以!你沒有必要把全校的同學都牽扯進來!沒必要把約翰牽扯進來啊!想殺我的話……沒有必要,一點都……”
說到這裡,連十代自己都哽咽了,他的身體沉沉地抵着尤貝爾的爪子,漸漸放鬆了另一隻手對身體的支持,將大半的體重都壓在了尖銳的爪子上。
痛……很痛,灼熱的痛。
十代咬着牙,抓着那被鱗片包裹着的爪子,讓它緩緩刺入胸口的肌肉,深深地陷了進去。很痛,但十代的身體依然維持着節奏般往下沉,爪子上肆意着的血流,漸漸擴大了——在這樣下去,過不了幾秒就……
“不——!!”
尤貝爾發狠了一般將十代推開,十代毫無防備一下就被推下了牀,重重地撞在牆上!
“唔……”十代彷彿沒了力氣般坐在牆角不動了,左胸上一片暗紅,接着傳來窗戶被重重打開的聲音,風夾雜着雨肆意地闖進了屋內。
除此以外,一片寂靜。
她走了……
十代擡頭看了看依然躺在牀上沒半點動靜的約翰,無奈地笑了笑,擡手撫上自己血肉模糊的胸口。
“呼…………好痛啊…………”
——如何?
霸王?
十代眨了眨眼,像是想起了什麼似的回答。
——尤貝爾她太講究了,連殺我都要講究方法……
像記憶裡的片段那樣直接殺已經不行了麼……非要用決鬥,用黑暗遊戲才行。
那麼其中區別就是尤貝爾的目的了吧……
但是十代已經沒法去細想了,痛感漸漸吞沒了他的思緒,現在只想趕緊做些什麼來擺脫這些難受的鈍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