勝利的凱旋,浩蕩的軍隊,威嚴的皇家儀仗,歷時半月之久,我們啓程從樓蘭城,途徑西胡州,繞道至豫州,再北上返回龍城。
所到之處,城中百姓是竟相擁戴,熱情歡呼,鮮花美酒奉上,迎接着我們這隊勝利之師。遙望不遠的前方,朱雀總是一身金銅色的戎裝鎧甲,端坐於那懸掛着大紅平安繩結、披金帶銀的豪華戰馬之上,默默爲我與司慕贏所乘坐的豪華坐攆開道。雙手抱拳,不時的向四周圍觀的百姓致意。身後跟着兩排旌旗手,幾面炫目的金邊旗幟迎風招擺着,“龍朔”、“司慕”、“藍”、“朱”,每一面旗幟都是那麼威風凜凜,氣勢磅礴,個個都昭顯着此次的大獲全勝。
那天之手,贏的反常,他再也沒有提過,就像從未發生過一般,就像是那天我的錯覺一般。不過,既然他不願意說,那我也不便多問。他尊重我,從不過問我的隱私,我亦然。日子依舊是那樣一天天的過着,只是我的心中多了份美好的企盼。
自從知曉我懷孕後,一路之上,他對我是倍加的照顧,無微不至,着實令人感動。所以他那天流露出的震驚反應,已然被我徹底的忘至腦後。也許,時隔二十載他終於又有了自己的孩子,一時間無法適應罷了。
幸福彷彿就在眼前,真實的似已觸手可及,是那麼的溫馨與甜蜜。
心中暖意陣陣,我向往着……
返回龍城,由於一路奔波,回到藍苑之後,司慕贏竟是小憩了兩日,沒有急着上朝,只是有時去下御書房召見司慕政瞭解近來政事詳細的情況。其餘大多數的時間,都留下日日夜夜陪伴着我。
而司慕贏不在的這段日子,據聞司慕政倒是將朝政大大小小的事務打理的有條不紊、有聲有色。看來,他的確有着成爲一代帝王的擔當與智慧。就是司慕贏對他也是頗爲滿意,那份欣喜與讚賞連我都能感受的到。
看來,對於朝政,司慕贏竟已是想漸漸的放手。只不過,我心下頗爲疑惑,若他想退位,現在未免也太早了吧。而且,這與我不利,如果我還想報仇,就真的不能再等了,除非我放棄!真的要放棄嗎?
這日一早,天尚是微矇矇亮,房中光線仍是昏暗。這一貫都是司慕贏上早朝的時候,平時他總是徑自起身着衣離開,今日不知緣何,他卻一反常態的將我從暖和的被窩中拉出。
“暗香!”司慕贏朝外高聲喚道。
而早已於門外等候的暗香趕忙推門進來,手中竟是捧着厚厚的一摞衣服,皆是耀眼刺目的明黃色,碧瑩已然跟在她的身後,手中執有一隻玉盤,大紅色絨布墊層,上面放滿了各色的珠寶,其中一串晶亮渾圓、光芒閃爍熠熠生輝的東珠最爲顯眼。
疑惑的望向司慕贏,不明所以他到底想要做什麼?
“暗香,還愣着?還不快過來替貴妃娘娘更衣!”他神秘一笑道,勾人心魄的鳳眼略略彎起漂亮的弧度,一臉的寵溺。
呆愣的由暗香替我穿上了那正黃色的寬袍,胸口竟是繡有九鳳朝日,袖口、領口、衣襬皆是繁複錯綜的纏枝金絲蓮紋。兩肩胛處也各有一隻振翅欲飛的鳳凰。色彩斑斕的羽毛是栩栩如生,神動靈韻似欲翔九天。碧瑩替我仔細梳理着烏黑的長髮,已然高高彎起髮髻,層次分明,錯落有致,插上那叢叢疊疊的嵌玉金釵,有道是:“珠合碎玉,雲髻婆娑”,美極!
如此正式的裝扮,我還從未這麼穿過。
司慕贏一手執起擱在一旁案几之上的玉盤之中的圓潤名貴的東珠,微笑着替我戴上,修長的手輕輕劃過我額邊垂落的一縷秀髮,鳳眸一亮,讚道:“美!且氣度不凡。”
“贏,這九鳳朝日好像不是我的身份應該穿的服飾吧!這衣服是從哪來的?”據我瞭解這貴妃雖是可以着正黃色服飾,可以繡鳳,但絕對不是九鳳。
“回來之後,我命御繡坊連夜趕製的,就是爲了今日讓你穿上。”他淺笑道。
心下仍是十分疑惑……
不想,他竟是攜我一同上了那金鑾殿,甚至在殿前爲我賜座,望着那羣臣朝他山呼萬歲。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再是,“貴妃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
衆人皆站,我獨坐。此時此刻,就是連司慕政都不得不臣服於我的腳下。多日不見,他已然益發的意氣風發,眉宇間的正肅與霸氣已是漸漸取代原先的妖邪之氣。那一刻,晃神間,我依稀看到了他日後的英姿,龍袍加身,頭帶純金冕冠,玉帶飄飄,一步一步登上那勤政殿前的龍座,每走一步都似那麼的沉重與孤寂……
這就是他所選擇的路,即使再艱辛,亦不能回頭……
司慕政起身的那一霎那間,我們四目相望。這還是我回來以後第一次見他,匆匆掠過,我已是別開眼,望向他處,只是他一直追隨的目光竟是那麼的強烈與灼熱,讓人無法忽視。司慕贏就在殿上,他那麼明目張膽的盯着我,也不知想做什麼。
微微顰眉,我並不想去理會他。
此時,司慕贏已是離開了龍座,從一旁劉公公手中的紅盤之中執起了金色的軍功綬帶,沉甸甸的交疊着,竟是兩條,踏步前來,親手爲我帶上。加上先前在定城的那條綬帶,我已是戰功赫赫,放眼皇朝,莫說是女子,無人能及。
“怎樣?衆位愛卿先前認爲朕專寵貴妃,對此頗爲不滿,現下誰還有異議?”他挑眉朗聲問道,神情正經。
底下一干羣臣皆是俯首同聲道:“皇上英明,我等再無異議。”
“那麼,朕的貴妃自今日起便搬離藍苑,入主朕的正麟宮,日後凡正二等加急之上的朝政要事需與朕的貴妃一同商議,不知對此,衆位愛卿可有異議?”他勾起脣角,露出一個高深難測的笑容,又道。語氣卻有着十足的威嚴與不容拒絕。
我與坐下的司慕政皆是一愣,也不知司慕贏此舉是何意。他應該向來是不在乎這些羣臣的看法的讓我搬離藍苑,與他一同入主正麟宮,讓我參與政事,等於給予了我表決權,他是想在羣臣面前替我正名,以昭顯着我無可撼動的地位嗎?此舉又有何意義?
而羣臣中已然開始小聲的交頭接耳,爲首的柳亦宗是臉色丕變,皺眉表示極度不滿。畢竟一女子入主正麟宮,且要參加議政,他這種思想保守頑固之徒,自是無法接受。
我凝眉望着司慕贏,他狹長的鳳眸之中,是那麼的深不可測,把我推上這權利的巔峰,受萬人敬仰,目的何在?他知道我不在乎的,我其實本來就不在乎名分,更不在乎這些虛無縹緲的權利,我只想與他相守,可以不是皇后,可以不是他的貴妃,只要跟在他的身邊即可。他明明懂的……
最終是司慕政阻止了柳亦宗的進諫,而柳亦宗一臉憤然,那不滿的眼神泄露了他內心的極度排斥,而我與他,就在此結下了樑子。
而這件事,便如板上釘釘般,再無商議。
日子不緊不慢的又過了十多天。我已然搬入了正麟宮。
一個突如其來的噩耗,打破了原本的平靜,而命運已然啓動它最後的齒輪,緩緩碾過,在日後漫長的歲月中留下一道深深的凹痕……
定城失守!
做夢也想不到!一是葉赫御敏仍未死心,竟然還有着雄厚的實力;二是,定城刺史方子謙竟然串通烏赫國,開城投敵。一夕之間,葬送了皇朝留守的四萬將士。我加諸於葉赫御敏身上的恥辱,他又盡數還給了我。
戰爭的遊戲還在殘酷的進行着,鹿死誰手,言之尚早。
成也蕭何,敗也蕭何……
想當初,解了定城之圍的是我,埋下禍根的亦是我。都是因爲我,方子謙的獨子方至賢被司司慕政處死了,他的心中想必極度不滿,心存怨念竟然到了拋棄自己的國家,投降外患的地步。只怨我們,斬草沒有除根,纔有今日之患。
是以,當那八百里加急驛報送到司慕贏的手中之時,我與他已然驚呆,這是一個什麼樣的狀況!水將軍戰死,風將軍攜殘部約萬餘人退守南門外百里處,此時正十萬火急的等待着龍城這邊前去增援。
戰火在不知不覺中已然蔓延至龍城……
水將軍戰死,原來,那個老頑固對國家還是盡忠不二,只是思想保守而已,在關鍵之時,他還是奮不顧身的爲國捐軀了。對他,我的看法亦有改觀,只是一切都已太晚。
是夜,正麟宮,燭火仍明,一室昏黃。
“藍兒,你也不用太自責。”司慕贏寬慰我道。
“贏,現在你打算怎麼辦?”我擡眸望着他,語調有些無奈,都是我惹得禍。
“我準備親點十萬大軍,這事已經全部安置妥當,事不宜遲,明日我將再次御駕親征。只是,這次藍兒你絕對不能再跟去。你已身懷六甲,不能再有任何閃失。這事,你不用說服我,不可再議!”司慕贏正色說道,語氣堅定。
短短相聚,竟又是要分別,我真的好不捨。只是,他說的對,我這次不能再跟去,畢竟守護着我與他的孩子纔是最重要的。
“恩,我會乖乖的在這裡等着你回來。贏,請你一定要儘快凱旋歸來!爭取趕在我分娩之前,好不好?我們都等着你!我想我們的寶寶一睜開眼就能見到你,而我亦是!”雙手環上了他的脖頸,我柔聲微笑道。一雙靈動有神的剪水大眼直勾勾的望着他,傳達着我的期望。
“嗯……”他回答的確有一絲遲疑,只是沉浸於喜悅之中的我已是完全忽略。
“藍兒,親征之前,我有兩件重要的東西交與你保管。你可要好生收着,茲事體大,切忌不可弄丟。”他挑眉,頗爲嚴肅的說道。
“哦!”感染了他的那一分凝重,我眉頭輕蹙,嬉笑不再。
他騰地轉身,走向一側約六尺高的黑檀木櫃子,伸手而入,似撥弄了一處機關,一個小方盒立即彈出。
“藍兒,過來!”他吩咐道。
“好!”我頷首。
“藍兒……”他突然從身後環住了我,在我的耳邊輕聲呢喃道:“藍兒,我有好些日子沒碰你了。明日,我便要出征。今夜……”
話語間,已是柔情萬千的吻上了我的頸側,輾轉反覆。強健有力的胳膊一把將我打橫抱起,疾步走向那張九龍騰雲黑紫檀大牀。
輕柔的放置,牀鋪之上鋪着柔軟的明黃色的絲質錦被,那柔嫩的觸感,就彷彿嬰兒肌膚一般細膩。修長的兩指解下他頭上的金冠玉帶,任一襲性感狂野的長髮灑落於牀鋪之上,就像是在那宣紙之上,用碳棒勾抹出一幅絕美的寫意畫一般迷人。
鳳眼脈脈含情,那深深的眷戀毫不掩飾,不知爲何此時卻有一絲悽美,直直的望入我的眼底,似想將我牢牢的記住,永遠的刻在心底。
纏綿的吻細細灑落,他輕輕托住我的後腦勺,極盡溫柔的與我脣舌共舞,不僅僅是身體的相觸,那更是一種心靈的交融,美的令人難以忘懷。他小心翼翼的吻着,彷彿害怕我一碰就會碎一般。
深吻過後,他仔細的描繪着我眉形,眼廓,小巧的鼻樑,還有那一抹嬌豔的紅脣,最終停留在了我受傷的耳垂之上,兩指輕捻着,鳳眼之中流露出一抹痛心。
“藍兒,答應我,別再弄傷自己了……”細碎的吻留連上了我的耳垂,溫熱的鼻息噴灑,麻麻癢癢的,惹得我是心猿意馬,浮想聯翩,熟悉的慾望遊遍全身,難耐……
只是,爲何他的語調是如此的悽怨,爲何感受不到他的狂野與霸氣,他的憐惜,沒來由的反而讓我一陣心酸,想起往事已已,紅了眼眶。
“好。我答應你。”我有些哽咽道。
他緩緩褪去我們彼此之間的障礙,火熱壯碩的身體緊擁着我,感覺不到一絲寒意。牀頭那四顆碩大的夜明珠,正將那幽幽綠光投射在了他的身上,娉娉嫋嫋,朦朧似幻,襯的他此時有如從畫中走出一般。
雙手摟上他精壯的腰,我有些羞怯的甜甜說道:“贏,你要小心些。我有孩子了,也許不能那麼激烈……”
“藍兒,我知道……”
以脣封住,他緩緩抽身進入,動作十分的輕柔。我深知他是熱烈的,是激狂的,他還從未如此的小心翼翼,每一下都那麼的溫柔,極盡珍惜,卻又有着深深的滿足。望着他迷醉的神情,那一瞬間,我甚至有種錯覺,就彷彿他如此極致的與我纏綿,竟是珍惜着最後一次般……
不就是明日出徵嗎?他不是身經百戰嗎?爲何,前夕的分別是如此的難捨?我們不是很快就能團聚嗎……
滿室的旖旎,止不住的是相擁之人的喘息之聲,飄蕩在這寒夜之中,增添了幾分暖意。
這是一個傷感的離別之夜。
亦是一個動人的溫情之夜。
身與心的滿足,讓我們彼此難分難捨……
情至深處,感官已是到了極限,在攀上那巔峰之時,他終是忘情的在我耳邊吟道:“藍兒……我愛你……”
本以爲,他不會說出來……
第二日,我親自與他送別。
寒風中,我拉攏了身上的白狐裘披風,靜靜的站着,一任那晶瑩的露水染溼了髮梢。
看着他那抹黑色霸氣的背影漸漸消失在了那個霧靄重重的早上……
如果,天可以不要故意與我作對,在這離別之晨卻下起了這麼濃重的霧……
是不是意味着,我還可以再多看他一會兒……
迷迷濛濛,蒼茫的一片模糊,誰知是眼前的霧,還是我眼中的霧……
相聚短短,又是分別……
我期待着他的凱旋。
又豈知,這一去,其實,他原本竟沒有準備再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