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上半夜歸來, 實屬難得,此刻塵洗殿裡格外亮堂。
“主子,怎麼不見李若薇?”東珠服侍阡禹沐浴更衣後, 尋個機會便問了。
“她死了。”阡禹語氣冷淡, 似是在講述一個毫無干系的人, 單手調整着包紮好傷口繃帶。
“什麼?”東珠一驚, 有些兩眼發直:“怎。。。怎麼回事?”有些驚恐地看向阡禹, 說話有些不連貫,希望能從阡禹這得到個答案。
“她死了!”阡禹喝斥道:“死了!聽懂了沒!難道你還要爺把她的屍體也帶回來不成!?”說道後面,面色有些猙獰, 呼吸都有些急促。
阡禹此刻明顯心情很差。
東珠嚇了一跳,趕緊低頭, 不再做聲, 心裡卻是千迴百轉。
那個跟自己說話對自己尊崇的人居然死了?前幾天還說說笑笑, 突然就死了?看了眼阡禹手上的傷,估計是在外頭遇上事了吧, 該慶幸自己美跟着去嗎?東珠心裡開始有些不是滋味。
半夜時分,阡禹開始高燒,傷口還是感染了,沒有及時處理,只是隨便包紮, 加上連夜趕路, 奔波勞累, 現在已經到了極限。
“不。。。不要。。。”他迷迷糊糊地做着夢, 夢中那鮮血淋漓的畫面, 肆無忌憚地怪笑聲,粗魯猥瑣的謾罵聲, 在腦中過了一遍又一遍。
不停地跑,不停地跑,只要往前跑就對了,跑啊!可是怎樣也逃不開,躲不掉。
不要!!不要過來!!不要。。。。。。
夢中一片鮮紅。。。。。
到處都是慘叫聲、哭罵聲、哀鳴聲。。。。。
阡禹額頭冒汗,雙眉緊蹙,眼皮亂動,眼角竟然滲出淚水。
他覺得自己就快受不了了。
突然。
“好了,都過去了,都過去了。”一個輕柔的女聲在他耳邊響起:“不怕了,都過去了,不怕。。。。。。”
誰?
誰在說話?
他睜不開眼,想知道誰在輕輕拍打順着他的呼吸,誰在爲他擦拭額頭的汗跡。
“此刻你只是躺在青草地間,頭上是藍天白雲,腳邊是溪水清流,”那個低沉而令人踏實的聲音繼續說着:“你甚至能聞見花香,聽見鳥語,很舒服。。。。很舒服。。。。。舒服得快要睡着了。。。。”那聲音柔軟到讓人忘卻傷痛,忘卻過往。
他的呼吸開始漸漸平順,鼻尖似是真的聞到了淡淡的清香,是一種小花吧,只是看不清花朵的樣子,腦中睏意頓生,已經無力睜開眼睛觀望,沉沉睡去。
次日一睜眼,腦門上敷着的東西便滑落一旁,原來是面巾。
“東珠!”阡禹的嗓音沙啞,居然說不太出話來。
“主子,主子你終於醒了。”東珠聽到動靜,趕忙從屋外奔進來:“可把我嚇壞了,這半夜怎麼就燒起來了。”
東珠拾起枕頭上的面巾拿到一旁去清洗。
“昨晚。。。誰來過來了?”阡禹想起了昨夜那個聲音。
“沒有誰啊?”東珠奇怪地回頭看了阡禹一眼:“半夜我起身突然聽見屋裡有動靜,進來一看就發現主子您神情不對,滿頭汗呢,一摸才知道發燒了,這不,守了您一個晚上。”
阡禹有些沒回過神,愣愣地聽着東珠說話,妖冶的容顏生機全無,嘴脣蒼白無力。
“爺該餓了吧,奴婢馬上給您傳膳。”東珠體貼道。
阡禹閉上眼睛,沒有接話。
場景轉換。
“宮主,宮主!”萍代一大早就跑進寧露的廂房嚷嚷。
“什麼事兒,吵吵嚷嚷的,”寧露還沒起身,不滿道:“不能一會兒再說。”
“宮主,昨夜主上他們回來了!”萍代一句話,徹底讓寧露醒了。
“什麼?昨夜?”寧露有些吃驚,翻身坐起:“那丹朱殿那呢!怎麼樣?”神色已經是很焦急的了。
“不知道,說沒親眼看見呢,不過八九不離十。”萍代語氣有些忐忑,今早去問的時候,穆青青神色很不自然,雖然一口篤定自己成了,但是那神色怎麼看怎麼不對勁。
“到底成了沒?”寧露煩這樣敷衍的回答,直接問道。
“快成了的時候憐主子衝了進來。”萍代後來百般追問才知道的,這下所幸都說了。
“什麼?!”寧露臉色難看:“這個小|賤|人,運氣真好。”咬牙切齒的。
“萍代!”寧露好像火氣很大:“給我梳妝!我要去拜見姐姐。”
絕塵殿。
“呀,宮主啊,你怎麼一大早就來了,主上還歇着呢,昨夜回來太晚,現在還沒緩過勁兒呢。”止青一把擋在門口,說着客氣話可就是不讓寧露進屋去。
“青姐,讓我進去,我有話要跟姐姐說。”寧露還是對止青很是忌憚的,陪笑着說道。
“不行,這會兒主上定是剛起身,樣子不好看,你等着,我幫你去催催。”止青轉身就要往裡面走去,轉頭又對站在邊上的人喊:“蘇碧,幫我照看着點,別讓宮主磕着了碰着了,省的主上掛心。”說完轉身就往裡屋走,連頭都不帶回的。
“是。”蘇碧微微一俯身,立刻走到止青剛纔站的位置,一臉燦爛的笑,弄得寧露無可奈何。
“主上,”止青走進密室,一把拉住柯嬌紅的手往回走:“寧露宮主說要見您,就在門口呢,您先跟我上去吧。”也不管柯嬌紅現在什麼表情,直接拉走。
“應天,我一會兒再來。”柯嬌紅人被拉走了,心還在這。
佛應天苦笑。
“你這又是何苦。”白疏影呆在小房間,隔着房門說道。
“算是作繭自縛吧。”佛應天無奈笑笑。
“姐姐,你終於起來了,人家等了好一會兒呢。”寧露終於見到柯嬌紅,一陣撒嬌。
“哎,寧露,你別晃了,我眼花。”柯嬌紅坐在大椅子上,面色疲倦。
“姐姐,我怎麼感覺你一出門,又老了好多?”寧露似有所覺地說道。
“我。。。又。。。又老了嗎?”柯嬌紅有些吃驚了,撫着兩鬢:“止青,止青,快拿鏡子來,我照照。”那神情,惶恐不安極了。
“主上。。。。”止青欲言又止,仍舊拿來了面鏡子放在她跟前。
“我果然又老了!”柯嬌紅頓時雙眼通紅,看着鏡子喃喃自語:“白頭髮都遮不住了。”邊說還邊摸着自己的鬢角,一陣悲哀。
“姐姐,是寧露錯了,寧露不該亂說話。”寧露在一旁自責,也跟着柯嬌紅傷心。
“不是你的錯,不用自責。”柯嬌紅說道,也沒有再看寧露。
“姐姐,姐姐,你不能再這樣下去了,別定什麼三月之期了,早點兒開始吧,寧露不忍心看你這樣啊。”寧露抱着柯嬌紅的腿,一陣傷感,最後嗚嗚地哭了起來。
站在一旁的止青臉色卻有些難看。
“是啊,也該開始了,不能再等了!”柯嬌紅像是想到什麼,給自己下決心般:“就照你說的做,三天後舉行比試!止青你去準備。”柯嬌紅直接吩咐道。
“主上!”止青似是不情願,想要再說些什麼。
“還不快去!”柯嬌紅臉色一沉,語氣冷硬。
“是。”止青見狀,低頭退了出去。
撲在柯嬌紅腿上的寧露偷笑了起來。
“蘇碧,吩咐下去,三日後正式比試,讓丹朱殿和清心殿的幾位姑娘好生準備着。”止青行至門口,將柯嬌紅的命令傳達了下去。
“是。”蘇碧俯了下身子,正要離開,像是又想到什麼,並沒有走開。
“還有什麼事?”止青問道。
“清風殿的侍女婢子都撤了,現在行事極爲不便,您看是不是。。。”蘇碧沒有說完。
“嗯,你有心了,回頭我會跟主上提。直接去吧!”止青點點頭,目送着東珠走了。
不到片刻,三日後比試的這件事便有如插上了翅膀,全絕塵宮的人都知道了。
這個時候,阮軟已經醒了,躺在丹朱殿內憐雲的牀上。
“憐雲?”阮軟睜開第一眼,就看見了憐雲,只見他坐在一旁的桌子上,正在喝粥。
“喲,終於醒啦!”憐雲語帶調侃:“我還以爲你要睡到天黑呢!”那神情,跟昨夜的驚慌失措完全判若兩人。
“我幹嘛要睡到天黑!”阮軟動了動身子,突然覺得不對勁,輕輕掀開被子一角瞄了瞄,好像感覺到什麼。
“憐。。。。憐雲,我好像還沒好呢!”那語氣遊移不定,偷望着憐雲。
“哈哈哈哈,”憐雲突然大笑起來,起身喊道:“問綿!進來!”
問綿輕步款擺地走了進來,一臉的嬌笑,看得阮軟忒不自在了。
“給她解釋解釋,到底怎麼回事。”憐雲佯裝君子,轉身出了房門,把空間留給兩個小姑娘。
“你打算怎麼處理?”風聽安已經解禁,都在丹朱殿呆了好一陣子了。
“還能怎麼處理,先讓她們逍遙幾天,等一比試完。。。。”憐雲眼睛眯了起來,神情看上去危險極了:“哼哼。”那兩聲哼氣絕對冷冰冰。
“你還是老樣子。”風聽安笑笑,沒有多說什麼。
“那是,”憐雲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揚了揚下巴,突然轉頭看向風聽安:“你最近好像變了啊!以前很少這樣笑的,是不是看中哪個姑娘了?給我引見引見,不過,丹朱殿的除外啊!”憐雲便說變用手肘捅了一下風聽安,挑了挑眉,表情很是輕佻。
“呵呵。”風聽安沒有答話,只是接續笑笑。
“果然變了!”憐雲正擺出一副研究的表情看着風聽安,想要繼續剛纔的話題,突然聽見屋裡有動靜,急忙轉身奔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