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路上,若寧不停思付着等一下回到李府要怎麼同李鴻章解釋。無論怎麼說,她此次離家出走是自己不對,李鴻章一定大發雷霆,說到底自己現在是他的女兒,他要打要罰,也只好甘願承受。
馬蹄聲從身後傳來,在她身旁停了下來。若寧仰起頭,正巧看到了馬上的熙寧。
“若寧!真的是你!”熙寧急忙從馬上跳了下來,拉住若寧激動的問:“讓大哥看看你有麼有受傷,怎麼能一個人跑到旅順去,你知不知道我和阿瑪多擔心!”熙寧皺眉,話語間流露着寵溺與責備。
“大哥,對不起。”若寧嘟着嘴巴,她知道熙寧一定是出去找她剛剛回來,有些不好意思。
熙寧鬆了口氣,柔聲道:“沒事就好,走,回家吧。”說着,拉着若寧的手將她扶上馬,向李府奔去。
“大哥,你這是去哪了?”
“還不是去旅順找你!”
“啊,你去了旅順?”
“對呀,半路收到阿瑪的消息,說你飛鴿傳書帶回消息已經安全回來,我便立即趕了回來。”“對不起……”
“這些話你還是回去和阿瑪說吧,他都擔心死了。”
“阿瑪會不會生氣呀?”
“你說呢……”
回到李府時,李鴻章正閉目在大堂坐着,聽到進來的腳步聲,他立刻睜開眼睛。“阿瑪,你看誰回來了。”熙寧拉着若寧走了進來。李鴻章見到若寧有些驚訝,目不轉睛的盯着她。
若寧不敢直視李鴻章,她緩緩地跪下,拉攏着腦袋,低聲說道:“阿瑪,若寧回來了。”她低着頭只能看到李鴻章的腳,他一動不動站着。
看不到李鴻章的表情,讓若寧更是害怕。她怕這時暴風雨前的平靜,她擔心李鴻章突然動怒,拿鞭子抽自己一頓。大堂內一片寂靜,鴉雀無聲。
過了許久,李鴻章纔開口問道:“有沒有受傷?”“啊?”若寧有些不知所措,磕磕巴巴的回答:“沒……沒有。”“人救回來了嗎?”李鴻章又問,“救回來了。”若寧點頭,如實回答。
又是一陣沉默,若寧不知道,此時李鴻章正用一種無比擔憂的目光凝視着她。
“沒事就好,小芙,帶小姐下去梳洗一下,早些休息吧。”撇下這句話,李鴻章便大步離開了大堂,留下若寧熙寧二人面面相覷。
若寧對此也習以爲常,她知道,在李鴻章的眼中自己是一個異類,是個讓他頭疼無比的女兒。其實她不知,李鴻章擔憂的是她的將來。
她本是個沒有將來的人,然而命運使然,她早就不是從前的若寧了。李鴻章千算萬算也沒料到,她的將來不僅牽連到他們李家,更牽連到整個大清的歸向。
李鴻章沒有料到的,若寧自己更是沒有料到。當她發現這一切時,都已是惘然。其實,歷史並不會因爲她而改變軌跡,只是自己心中的執念,終究不肯放下。
在家休息了一日,若寧已經坐立不安,“也不知道羅湉和譚嗣同怎麼樣了?”她在房中踱步而走,一不留神,險些撞上了送蔘湯進來的小芙。
“呀!小姐你小心點。”小芙將蔘湯放到桌上,看着若寧一副沒回神的樣子竊笑道:“小姐在擔心譚先生?”
“你這丫頭胡說什麼呢!”若寧欲蓋彌彰,坐到桌邊優哉遊哉的喝起蔘湯來。一邊喝還一邊稱讚蔘湯不錯。
小芙無奈的搖搖頭,開始整理屋子,不經意間說道:“對了小姐,老爺和少爺今早進宮議事,說不回來吃晚飯了。”
“哦。”若寧答了一句,旋即扔下湯勺,轉身對小芙說:“小芙,再去盛些蔘湯來,陪我去看譚先生!”“是,小姐!”小芙答道。就知道說了這句話,她便坐不住了。
來到譚嗣同家並沒有看到羅湉,只看到小卓一個人坐在門口。看到若寧走來,小卓跑了過去,“若寧姐姐你來了。”
“小卓,只有你一個人在這?”“羅湉哥哥說他有事情今天來不了了,讓姐姐先照顧譚大哥,他還留下好多藥材和補品。”小卓說着,指了指堆在一旁的東西。
小芙走過去看了看,對若寧說道:“小姐,這些可都是上好的藥材,許多連我們李府都沒有,顯然是宮中之物。”
若寧走上前看了幾眼,她對藥材並不瞭解,只是這高檔低檔她還是分辨得出來。她並沒有說什麼,只是吩咐小芙把補品熬了,自己則進去看譚嗣同。
聽見小卓同若寧的談話聲,譚嗣同起身走了出去,正巧若寧走進來,急忙扶住了他。“傷的這麼重起來幹嘛!”
上一次動亂,若寧受傷,譚嗣同去李府看她,也是這般情景。
把譚嗣同扶到桌前,她又端來了從家中帶來的蔘湯,遞給了譚嗣同。“你剛剛死裡逃生,得好好補一補。如今什麼都不要想,儘快養好傷,讓我重新看到那個瀟灑俊朗的譚大俠!”若寧坐在譚嗣同旁邊,托腮望着他。
這時若寧彷彿想起了什麼,從袖中掏出一個荷包,遞給了譚嗣同。“這是什麼?”譚嗣同接過荷包,從裡面掏出了他的玉環。
“怎麼會在你這裡?我還以爲被我弄丟了?”譚嗣同喜出望外,當日與日軍交戰不慎遺失,情勢危急也顧不得去尋找。
“傳家寶給你找回來了,怎麼謝我呀!”若寧得意洋洋的問。沒料到譚嗣同又將玉環放入荷包中,遞給了若寧。
“這個謝禮如何?”若寧不明他的意思,問道:“給我幹嘛?”“我是個粗心的人,若是再不小心遺失了它,可真不知如何是好,不如放在你這裡,由你保管着我也安心。”
他的意思明顯不過,若寧並沒有推辭,一手接過荷包,“放心,我一定好好保管。”這般灑脫大氣,只是爲了掩飾心中的悸動。
一整天若寧都在照顧譚嗣同,傍晚十分小芙做好飯菜,便叫來小卓和若寧吃飯。又端出事先爲譚嗣同準備好的飯菜打算送進去。
“小芙,我來吧。”若寧接過盤子,又倒了一杯水,放在盤子上。小芙瞧見了,打趣的說:“以前在家可從未見着小姐這般照顧過誰,今天要不是譚先生受傷,恐怕小芙還見不着小姐細心的一面。”
“你今天怎麼這麼多話!”若寧瞪了小芙一眼,此刻一旁吃的開心的小卓插嘴道:“若寧姐姐爲何這麼關心譚大哥?”
“哎呀你這小笨蛋,你若寧姐姐不關心譚大哥還能關心誰?”小芙接着調侃。“那要是羅湉哥哥受傷了若寧姐姐會這麼照顧他嗎?”小卓閃爍着大眼睛,天真的問。
“羅湉?可是那個與小姐一同去旅順的羅湉公子?”小芙果真夠八卦,在她要開口之前,若寧急忙制止了他們,“你們怎麼那麼多問題,該吃飯吃飯,吵死了!”
撇下這句話,若寧端着盤子走進了譚嗣同的房間。
“壯飛,吃飯了。”她轉過身,看到譚嗣同正坐在書桌前看書。“怎麼又起來了,真拿你沒辦法!”若寧叉着腰吼道。
看着她微怒的樣子,譚嗣同放下書,語氣認真的說道:“謝謝你若寧,謝謝你總是不顧生死的跑去救我。在皇宮一樣,在旅順也一樣。”譚嗣同的道謝讓若寧有些不好意思,她嘻嘻一笑,“謝什麼,我們是生死與共的知己嘛!”
聽了若寧的話譚嗣同反笑,“你知道嗎,你和羅湉的回答一模一樣。”若寧一愣,“是嗎?他也同你這樣說過。”
沒錯,我們三人是生死與共的知己,可這真的永遠不會改變嗎?
若寧等人從旅順回來之後,旅順便完全淪陷。這給原本就處於被動地位的大清帝國又是一擊,天平已經傾斜到日本國那邊,這也是繼西方列強之後,有一個小國騎到了大清頭上。
午夜時分若寧被房門外的走動聲吵醒。她跳下牀打開房門,正看到李鴻章和熙寧在大門口與管家交代了幾句,隨即急匆匆的走了出去。
她批了件衣服走出來,管家關好大門,回身看到了她。“小姐,夜裡寒氣重,快些回去吧。”“管家,阿瑪和大哥這般焦急,是不是宮中有事?”若寧擔憂的問道。
“可不是嘛,剛剛宮中來人,太后急招老爺和少爺入宮,也不知何時如此着急。”“想必是日軍步步緊逼,小小一個日本,這泱泱大國卻沒有一支軍隊可以阻止,待日軍鐵蹄殺入北京,恐怕又要逃命了。”
若寧嘆了嘆氣,“好了管家,你先回去吧,往後的這幾天有得忙了。”管家點點頭,退下了。
仰望着天空,她只覺得本應明朗的夜空卻被黑暗深深壓抑着,讓人無法喘息。這便是亂世吧,她想。
此時的皇宮中也是亂作一團,李鴻章父子,恭親王,翁同龢等衆位大臣都聚集在御書房,等候着慈禧和光緒的到來。
“皇上駕到,太后娘娘駕到!”隨着一聲傳召,原本絮語不斷的御書房即刻安靜了下來。“臣等參見皇上,參見太后!”
“衆卿家平身。”光緒大步走上前,神情焦急。“恭親王,前方的消息如何?”
“啓稟皇上,旅順已經淪陷,此時日軍即將佔領黃海,情勢十分危急啊!”除了光緒以外,最擔心大清江山的就屬恭親王,此刻的他也是下定了決心,今日無論如何也要勸得皇上太后下旨出兵。
“皇上,旅順就是一個前車之鑑啊,我們不能再讓大清子民被日本這樣蹂躪了,懇請皇上下旨出兵吧!”翁同龢突然跪地,言辭懇切的說道。
此刻的光緒握緊了拳頭,他知道自己做不了主,他在等待身後的聲音,那個主宰他的人。
豈料慈禧遲遲不肯說話,光緒心中着急,他不甘心做亡國之君,心一橫,吼道:“傳朕旨意,即刻出兵黃海……”
“慢着!”身後的慈禧優哉遊哉的吐出兩個字,“皇額娘,旅順的淪陷兒臣已經很自責了,若這次朕再不出兵,朕還有和臉面見天下的百姓?”光緒皺眉道。
慈禧卻沒把他的話當一回事,喝了口茶說道:“皇上稍安勿躁,凡是都有兩面性,我們需要的不僅是主戰派的意見。”慈禧平時不說話,一旦開口就一定意味深長。